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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二人


  空拾一口鸡蛋堵在喉间,连忙灌了自己一杯茶水。怪不得那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原来是看戏去了。这楼家真会安排,说是无心之举都没人相信。

  这孔柔是孔十的八姐,顾然是孔十的心仪对象。空拾视线落在小臂上的咒令,自从南山回来之后它便没有动静了,若是为她看最后一眼心上人,会不会再淡一点。

  况且比试时各大家主都会去,孙逊要是想报仇应该不会选择这个时候。

  比试辰时中旬开始,此时过去说不准能占一个视线极好,好到能看清前面人山人海的破位置。

  神垣不大吃凡世的食物,空拾装了两枚白煮鸡蛋,抓着一根大油条就要走,想了想又端了一碗藕粉。

  神垣从入定中回神,入眼便是桌上奇异的排列组合,嘴角抽搐一下。将碗中微甜的藕粉吃了,没有理会余下的三个东西。

  空拾又窝在昨日硌得腰酸背痛的摇椅上,喝着枸杞泡茶,手边半根油条看样子是从某根上面拧下来的,散发着爱咋咋地老子不可能挪窝的气息。

  看到他出来,空拾爬起来,想了想将剩下的小半根油条递过去。

  毫无意外的被拒绝了。

  没有事情可做,初镜太能藏匿了,他没法直接去抓,眼看着空拾又重新窝在摇椅中,思索一番道:“想不想去看比试?”

  空拾正在想着如何让他给自己找个位置,就听到这句话,一挑眉:“当然去。”

  比赛场地距离问道山庄不远,拐个弯就能到,场地大的不得了。四周是几座小楼将大半个场地围绕起来,正对面的座位正是为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设。并非每一场都设席位,取决于比赛的人对他们的吸引。

  譬如这一场,感兴趣的人显然很多。

  底下看客的注意力一半被赛台上的人夺走,另一半被几位高高在上的人夺走。

  空拾望了一圈。场地被塞得满满当当,拉着旁边的人上了树。神垣脸有些黑,弯着身子勉强站稳,身手拘谨,头发上是不留神挂上去的树叶。她心中笑的打滚,面上不动声色的为他摘下来。

  神垣的脸更黑了,别过脸不看她。

  空拾在角落里发现了莺莺,正在靠着树干不知在想什么。她的不远处是一位穿着天道门的弟子,另一位是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两个人正在寒暄。

  空拾眯着眼睛,那人是施庄莫名其妙上来帮忙的法家人,那么对面那个是齐白?

  她充当顺风耳凝神听了会,齐白道:“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法先生,上回在施庄多亏了您为我解毒。”

  “碰巧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七星草的毒十分难解,若不是您,齐白恐怕早已是一介废人。”齐白嗓音有些激动,夹杂着一丝钦佩。

  齐白在施庄中毒了?空拾一愣。

  原来二人之前不认识。

  “呵,救人?很久没人这么说过法家了。”那人不屑一顾,反而有些自嘲。

  鬼岭法家几十年前也是个医术家族,虽与礼家正统的医术世家不同,他们喜欢琢磨一些旁门左道的作法,也遭到一些家族的抵制。尽管如此,他们能够解世人无法解开的奇毒是毋庸置疑。

  齐白也是想起了如今法家不与外界往来的说法,便道:“您救了我,这是事实,在下必定铭记在心。”

  中年男子笑了笑,不知在笑齐白的纯真善良还是自己家族的没落可悲。

  顾然与孔柔是同一时间到达的,出现时场下安静了数秒。空拾看着他的面容,想到:怪不得孔十那么喜欢他,确实是长得很好看。

  十九岁的少年依旧长得相当高了,一张脸没有表情,眉宇间尽是疏离。而孔柔亦是如此,身穿道袍手持长剑,仿佛对面不是未婚夫而是仇人。

  这两个人能有婚约,大约是懒得拒绝辩驳。

  莺莺是在赛台上二人打了没多久就离开了,那位法家男子早在开始前便消失了,徒留下齐白兴冲冲的为师妹默默加油。

  空拾抚摸着自己的小臂,撩起衣袖查看一番,淡了一小层。

  目的达到了,她没有兴致看下去了。二人修为相差无几,可惜顾然力量强于她,长时间之后孔柔终会不敌。她如此坚持,是位坚强的女子。

  神垣踩着树枝侧对着树干,空拾扯了扯他的下摆,张开双手道:“垣哥,带小弟回去。”

  神垣将她拉起来,道:“别乱喊。”

  将人夹在臂弯中消失在树上,没有人发现。

  ……

  草木枯荣,焦黄的叶子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仿佛被腐蚀过。几只秃鹰停留在远处的草苷上,转动着眼珠子望向村里,带来了死气。

  村庄中道路旁,昏迷的人数以十记,几位绾色衣袍的礼家弟子匆匆忙忙的徘徊在其中,脸上神色焦灼。普通的老百姓都待在一块地方,脸上是恐惧茫然与无助,由几位佩戴着武器的修士守着。剩下的修士皆在将死去的人搬到一处,以免遭了秃鹫的毒手。

  地上摆放着几个人,气若游丝,身上已经爬上一层冰霜。

  “入梦术竟然任何都探查不到,他们的脑海中是一片荒芜。”

  一位年纪稍长的礼家弟子招来两个人,指着一位刚才逝去的村民道:“将此人送回问道山庄,要快!”

  几位受伤的修士半阖着眼,承受着撕裂般的痛苦以及反胃的恶心,却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远处传来一阵药香,缓解了识海的混乱。

  一口清甜的药剂被喂进嘴里,渐渐的失去意识,最后的景象是几位礼家弟子端着碗一个个的喂着。

  “风古,凝神的药真的有用吗?”

  一位身量纤细的少年擦着脑袋的汗,四平八稳的端着手中的药,“没法子了,得试一试。”

  他站起身召集手下的人,“诸位听我一言,伤患识海混乱荒芜,恐是魂魄受损。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以‘枕华胥’安抚众人。”

  “现在,我来分配人手。”

  角落中的妇女抱紧怀中的孩子,将白粥一点点的喂进去,她的夫君此时正在接受礼家弟子的治疗。她神色灰暗的祈求着上苍,放过他们一条生路。

  空拾晃悠回问道山庄门口时正巧遇上几队人马进进出出,有诸多受了伤的,空气中一股血腥味。几人抬着的担架上用白布盖着一个人,一直苍白的手晃在下面表明此人已经故去。

  二人对视一眼,出事了!

  神垣直接去找方何曦,他与楼宴正在交谈,神色肃穆。看到他便道:“情况不妙。”

  几个村庄都遭遇了袭击,死了十几个人,大部分陷入昏迷离死不远。

  这时,抬着担架的人匆匆赶到,将担架平放在地上,朝着楼宴行礼:“总长,福宝村的幸存村民说并没有看到是何物行凶。不知为何,他们便开始抽搐后来忽然昏迷。”

  楼宴道:“将布掀开。”

  露出来的是一具苍白的尸体,白到不寻常。空拾定睛一瞧,此人皮肤上结着一层浅浅的冰霜,经过阳光的照射只剩下少部分了。

  浑身并无怨气冤孽,摆放在地上像是一具傀儡。

  空拾心中约莫有了定数。

  此人失了魂魄。

  与南山遇上的莲花姑娘情况相似,莲花姑娘还剩下一些,所以只是痴傻了。而这位是整个都没了,连带着命都没了。

  莲花姑娘最后找回来了魂魄,有很大的概率会失去一段记忆,但能够恢复神智。而那些村庄中的人,不知是否能够寻回自己的魂魄。

  是要做何事才会需要如此多的魂魄,仅仅是扰乱名法试会?

  “几个村庄都遭到了袭击吗?”楼宴握紧拳头,面若冰霜,“派出去的人如何?”

  “伤了一部分,目前依然在村庄里待着。”

  楼宴微眯眼睛,“哦?只伤了一部分。”

  那位弟子心中不解,将事情托出:“伤的几乎都是老百姓,那些受伤的修士都是自己上去救人的。有些上去救人的修士,更是毫发无损。”

  “不想正面对上吗?”楼宴手指点着桌面,“将村民分成几批,派人守住。”

  “遵命!”

  “昏迷的人现在如何?”

  “在弟子出发之前并未苏醒,礼家人正在为其救治。”

  楼宴摆手:“下去吧。”

  那两位弟子快速的退下,留下地上一具奇特的尸体。楼宴闭上眼睛揉了揉眉间,道:“不太平了。”

  以他的修为一眼便看出这人被吸食了魂魄,可能够大规模的吸食魂魄的人,孙逊在这二十年的时间转修鬼道竟然变得如此强大?

  他真的还活着吗?

  外界依旧风生水起的办着赛事,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一夜之间整个主城的守卫将强了几倍。

  方何曦握着扇子道:“我再拨一批方家弟子,防止他再次作祟。”

  楼宴苦笑一声,感激道:“多谢。”

  方何曦转向空拾这处,语重心长道:“你们二人近些日子安生待着,别乱出门。”

  神垣道:“多谢兄长提醒。”

  空拾也跟着表态,“明白。”

  在二人离开后,礼华容慢吞吞的走进来,瞧见地上的尸体一怔,立马明白发生了何事。楼宴将地上的人抬起来,他艰难的弯下身子探查道:“粗鄙的手法。”

  体内的魂魄是被硬生生的提取出去的,尽是拖擦的痕迹。

  礼华容道:“可有活着的?”

  楼宴摇摇头:“人太多了,只送来这一个。”

  礼华容点了点覆盖着冰霜的额头,撑着拐杖站直:“魂灭人死,此人不简单。我再让人从江都传送一些弟子来。”

  楼宴道:“有劳了。二位的恩情,楼宴没齿难忘。”

  礼华容垂下头望着失去气息的人,一缕发丝垂着,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

  发生了这种事情,名法试会不得不停止。顾然在整理自己的剑全然不理会旁边人的交谈,思考着方才一场比试里自己的不足。

  “顾公子真是举世无双,这一手剑术在年轻一辈孩子中可算是出类拔萃。”

  说话的这个是孔家的管事,孔家主正在与顾家的家主谈论事情,顾然并没有兴趣。

  他微颔首,孤身一人先行离开。

  薛管事脸色有些难看,见四周尚且无人注意便挥挥衣袖,仿佛拍走什么污秽似的,整理好脸上表情带着和蔼的笑容这才离开。

  看台下孔柔接过师兄递来的水,余光看到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离开并不在意,能令她关注的是他使剑的力度与技巧。

  顾然微侧头,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皆一怔而后点头致意。

  “阿卿这两天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她的师兄齐白颇为苦恼的说道,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交锋。

  孔柔抿了一口水,缓解干涸的喉咙:“那小家伙一向乖得很,还有师傅照顾他,应该不会出事。”

  想起自己师傅偶尔的不着调,孔柔没底气的加上了‘应该’二字。

  阿卿便是施卿,一个四岁的萝卜头,是施庄施家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二人的师傅道号善林,施因当年便是拜在他门下,她疼爱的弟弟最后也拜在他的门下。

  “阿卿天赋好,师傅高兴着呢,这两年都得放在眼前看着。”齐白身为三师兄十分了解自己的师傅是什么德行,悄悄嘀咕道,“可阿卿最近总是做噩梦。”

  孔柔想起了一些往事,冰霜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小家伙精明着,晚上晓得去钻被窝。”

  齐白目瞪口呆,失笑:“怎么跟他姐姐一样,阿因小时候也爱钻师傅被窝,师傅不让钻就去钻大师兄的。”

  提到施因二人皆沉默了会,半晌孔柔轻声道:“回去前买些路记的盐水鸭,师姐以前时常念叨。”

  天道门不是个被教条礼仪束缚的门派,就像聂溪所说‘若有执念在身,更难突破境界’。弟子出门时所做之事皆随心而行,是禁欲还是纵欲或是两者合一,全取决于自心。

  施因当年路过南岳闯出了一番名声,邀请收拢络绎不绝,唯一入了她姑奶奶慧眼的是路记的盐水鸭,回来后还念念不忘。

  不久前齐白将施因的一小瓶骨灰带回去后,选了个日子埋在绿荫匆匆的山头,立了个小石碑,好让她能看清天道门的昌盛变迁。

  施因在他们这一辈中很有出息,还没下山闯荡就因为几次救死扶伤传出了卿荣的名声。或许是她从小就爱救济乞丐投喂流浪者的缘故,她做起这些事总比他们这些蒙头苦修的人自如。

  孔柔性子冷淡,与她的关系却亲近,因为她也是不被家族容纳的人。可是施因比她看得透彻,她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才能够明白师姐的心性。

  “随心所欲向来是我活法。”那个女子映着烛火擦拭一柄宝剑,摇头晃脑的对着她如此说道,一枚廉价的破玉佩挂在腰间一晃一晃。

  随心所欲却终究为世所困,善良与多疑到底该如何抉择。

  孔柔将物品收拾好,身边齐白开始理带回去的物什清单,念叨着银两不知够不够。

  对面楼上是攀谈的两大家主,她微眯着眼昂起头才能看清,背起包袱道:“走吧,师兄。”

  孑然一身没什么不好。

  顾然在回问道山庄的路上看到了许多匆匆而过的人,穿着不同的族服,皆奔往出城的方向,他在比试时就听到了动静。

  他这张脸对于顾家的弟子很有威慑力,抓了个顾家的问道:“发生何事?”

  “顾公子?在下也不知,不过这城中守卫翻了好几倍。”

  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名法试会来找楼家的麻烦。

  不过与他无关。

  顾然提着剑回到住所,屋子空荡荡的无人与他同住。他为自己倒了杯水,翻出一本书籍瞧着,从艳阳正当到日暮西斜。

  他揉了揉肩舒缓酸涩之感,手腕中露出一截暗红色的编织物,他动作一顿。撩起衣袖,腕上带着一个年代久远的编制手环,留着两根须,各根末尾绑着一小圈玉石,上头刻着模糊的字。

  自有记忆以来,他就想法设法想要明白这刻的为何,可惜被刮的太严重看不出来了。

  顾然是个孤儿,尚在襁褓中被发现在顾家进山的道路上,身边唯有一床小被子和这手环。他懂事之后将小被子翻出来探查过,得出结论自己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要么是见不得光的要么是仇人偷出来报仇的。

  后者不太可能,没有仇人会把这种纪念意义的手环留下来。

  可惜这些年出门在外,也没能找到有了解这红色手环的人。

  外头的呼吸声有些重,每隔一里地都有楼家的弟子守卫着。顾然打来水准备沐浴,本身这后头有一个露天的温泉,不过他不喜欢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沐浴。

  他将门窗关严实了,确保不会有人闯进来后,吹灭外间的烛火拿起衣服进去了。

  紧闭的木门遮盖了里间的烛光,唯有底下一丝光亮泄出,一个小小的制片人从窗户缝中一点点的挪进来,手中握着一卷团起来的小纸条。

  它进来后四周环视了一圈,灵活的跳过桌子上摆放的书本,来到正中央。将手中的纸条放在上头,又用两只薄纸片手将纸条铺平,最后挪来一只杯子将之压好。

  它插着腰像人一样擦擦额上不存在的汗,须臾间一道掌风袭来,立马碎成破纸。顾然穿着里衣站在门口,发梢滴淌着水,缓缓收回推出的手掌。他警惕的四周探查着,才来到桌前拿起纸条。

  蓦地,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裂纹。

  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顾然招来本命佩剑,一步步的靠近。

  “顾公子,发生了何事?”是守卫的楼家弟子,他察觉到方才的掌风。

  顾然收回拔出一半的剑,道:“无事。”

  “顾公子好生歇息。”随后步伐离去,直到某处站定。

  楼家弟子心中疑惑却无法询问,唯有暗暗嘀咕:这是在修炼掌法?天才总是和平凡人不同,喜欢在装饰着金银玉石的屋子里修炼掌法。

  顾然再拿出纸条查看,发现上头的字已经变为一片浑浊。

  他捏起桌上变为废纸的纸人,上头流转的灵力已经消失,圆圆的脑袋上用红笔画着芝麻大的眼珠子和一张微笑的嘴。

  平常的御物之术控制距离全靠自身修为,他并没有察觉到除了外头守卫之外的别人。要么那人的修为十分深厚,要么就是外界守卫的人之一。

  顾然推开门查看,几位听到动静朝着这边望了眼,见到是他又重新站好岗。

  都不是。

  这里最高的是金丹期,修为皆在他之下,不可能躲过他的眼睛施术。

  那人的修为一定十分深厚,深厚到能够隐藏自己甚至改变在他人眼中的修为。顾然垂下眼眸,紧紧关上门。

  手中的纸条已经尽是皱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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