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线索
孔家的修士们被安置在南岳最远处的一个小村庄内，这个村庄靠海为生捕鱼为业，腥咸的海风吹得脸上有些疼。
二十位修士自力更生搭了几间草棚子，落寞孤单的守卫在村庄周围。可惜近几日一直是风平浪静，连捕鱼的几率都高了一些。
“什么人？”
众人开始疲乏的神经蓦地绷紧，湿漉漉的灌木丛一阵骚动。他们分出来几个人向前探查，灌木丛的动静越来越大。
一阵尖锐的叫声之后冲出来几十只食人鬼，张牙舞爪的呲着牙冲着众人而去。
这二十个修士皆结丹，能够看清食人鬼的模样，而村庄的百姓却看不见。
一人对着后头喊道：“都进屋去！”
紧接着抽出长剑摆放在胸前，剩余几人四处站位掐诀，布下一个杀阵。食人鬼没有视力但靠着活人身上的生气寻人，几位修士在前方以自身灵力引诱着，缓缓将一批小鬼引进阵法范围。
打个手势，诸位瞬间发动阵法，里头传来不堪入耳的惨烈叫声。几位修士不堪压力喷出几口血，双手颤抖的坚持着。
大约半个时辰，阵法内只剩下一小半食人鬼，内部充斥着腥臭的黑气。几只小鬼四处闯荡着，身上流着乌黑的液体。
突然一只食人鬼暴起冲进黑气最浓郁之处，瞬间皮开肉绽。本就皱巴的脸上生出了大大小小的肉瘤，并且一直在不停歇的长出来，长过头了便爆开溅出一道黑水。
它喉间发出刺耳的尖叫，失控的将爪子拍在结界上，稳固了半个时辰的结界被打出了一个洞！
“快补上！”一位修士喊道。
可惜剩下的几只食人鬼皆仿照它的做法，尽往浓郁黑气中冲，将自身弄的皮开肉绽，狂暴的拍打着结界壁。
本就支撑了半个时辰的修士一个不小心，又吐出了几口血，手中拼命蓄起的灵力也有渐渐消散之势。
最终窟窿足足有一个人头的大小，变化的青面獠牙的食人鬼嘴中滴落着液体，疯狂的冲击着洞口企图出来。
一位稍许年长的修士强撑着，对着一旁护法的人喊道：“快去、快去问道山庄！”
……
正在入定的神垣睁开紧闭的双眼，右手手指一掐，眉宇间显露出一丝凝重。望向外头的草木，最终抬起手掌，一只莹白的蝴蝶飞了出去。
空拾站在窗前，眼神渐渐的沉重。天际渐变的色调，本该是一桩美景却有种乌云遮日的压抑之感。
身后的疏玉正在将符纸沓起来，预备留在以后用。
……
孔连成醒来的时候恰逢日落，橘红色的光线照的他眼睛酸痛，薛管事端着一盆水推门进来，见状赶忙拧了一把毛巾奉上。
孔连成感受到一阵水汽夹杂着一小股泥土味，皱着眉接过。
薛管事跟着他这么多年，靠一个眼神便能猜到在想何事，恭敬道：“方才外头下了场雨。”
孔连成敷着眼睛，随口道：“南岳这几天总是下雨，是要变天了。”
薛管事踌躇了会，问道：“再过一个月便是顾夫人的祭日，南岳如今的沙果长得最是好。”
孔连成将毛巾扔回去，诧异道：“是吗？那便去置办些。”
顿了顿，又补充道：“多置办些，带回去一人分一些。”
薛管事垂着头轻声应下，端着盆子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楼宴接到方何曦消息的时候正在对着一张纸发愣，传音符中传出一声将他唤回现实。
“勿辞，海燕村的道友失去联系了。”
驻守海燕村的修士是国都孔家的人，楼宴眼神一暗，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方何曦道：“一炷香前我照例同各个村落的道友联系，其他村落皆有回应，唯有海燕村音讯全无。”
楼宴握紧传音符，不知在想何事，说道：“我立刻派人过去探查。”
不等方何曦作出回应便关掉了传音符，一拳头狠狠的砸在桌面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启了传音符，
“秋实。”
一边传来少年的声音，是楼非，“总长？”
楼宴眼中积攒着风暴，语气带上着伤感痛惜，说道：“替我传个话给孔宗主，说楼宴在花谢台等他”
楼非听出了不对劲，总长邀见孔宗主，怕是出事了。连忙回道：“遵命。”
入定中的神垣接收到方何曦将消息告知了楼宴，收了功走出房门。
空拾靠着窗框看着外头出神，神垣以为她知晓了今日发生的惨事，正想着如何安慰她，只听空拾嘟囔了一句，“美景竟然能糟蹋成这幅鬼样子。”
神垣顺着她的目光朝外看了眼，天际的色调张扬热烈，向着中间汇聚成一点。
他以拳抵唇咳了声，空拾回过神，故意晃了晃小腿，笑得极其流氓，“可还害羞？神垣垣。”
神垣垣岔开话题，告诉她：“这两天他们会动手。”
空拾摸出怀中的符纸，朝着他一晃，道：“疏玉如此拼命，用符纸都能将人砸死。”
神垣偏过头露出一抹笑，凭空拿出一叠符纸给她，“多拿点，争取砸死两个。”
空拾用他给的符纸将另一叠初出茅庐的符纸拍得啪啪响，“加人得收费。”
“恩，我想想要什么报酬。就要小可爱神垣垣的一个抱抱如何？”
空拾想好了自己会被拒绝，不死心的想在口头上过把瘾。
神垣站在三步开外，话音刚落他两步并一步上前，握住她腹部的手腕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发丝落入她的脖间，有些凉还有些香。
他极其认真的在拥抱她，空拾心漏了一拍。
空拾愣了几秒迅速的双手缠上他的腰，口中却调笑道：“看来我得认真的去收拾他们。”
神垣闷闷的声音传来，少了些清冷淡然：“我去收拾便好。”
空拾拍拍他的背，笑道：“是是是，你最厉害。”
接着朝着书桌前的疏玉摆摆手，疏玉目瞪口呆，还要被赶走，落寞的收着未画完的符纸进了里间屋子。
……
当天夜里中心城门口出现了三位鲜血淋漓的人，守卫的弟子凑近之后认出了孔家的族服。当即唤来就近的礼家人救治，可惜只救下来两个，另一个在清醒时颤颤巍巍的以血在地上写下两个字后便咽了气。
那两个字是‘牙’与‘王’，不多时前往海燕村探查的人传回消息——村庄已覆灭。
海燕村已是一片狼藉，行具屋子皆是废墟。海滩上是十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有几具已被涨潮的海水冲走。
在海边的洞穴中，发现了幸存的十位村民以及两位伤重的孔家弟子，听他们而言——自一人喊出‘快去问道山庄’之后，他们凭空飞起，像是被何物提起来。
破败的屋子就是被不受控制的修士的身体撞坏的，他们硬生生扛着被撞的痛，一边吐着鲜血，存着微弱的意识让他们赶快逃。
楼宴立即派出人将人接回来，安排了一处村落安置他们，大约明天清晨就能全部转移。
万道阁里头熙熙攘攘，空拾靠着场地上门柱一言不发。二楼聚集的各位如此讨论着，一字不漏的传入她的耳中。
从现场探查的队伍回报，并无发现任何写下或遗留的文字，重伤的两位弟子在支撑到他们到达后便晕死过去。
‘牙’与‘王’……空拾心头是酸涩的熟悉感。
“阿拾。”神垣见她出门久久不回，便出来寻一圈。
空拾摸出来偷听消息被捉住，一见着他就想起傍晚时分那个温柔的拥抱，她连忙放下互相抱住的双臂，问道：“你不是在修炼。”
“恩。为何来此处？”神垣问道，空拾平日里最厌弃这种地方。
空拾心道：初镜不干事则已，一干事就是她复活之际，摆明了冲着她来的。她空拾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情，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她说道：“方何曦想跟我聊聊疏玉的琐事，我正好想明白初镜闹的事。我看他被缠住，没个把时辰是出不来。”
摆摆手，空拾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腕，朝着阶梯向下走，“咱们先回去，不等他了。要想知道弟弟的琐事，我等着他改天捧着一马车的果子来求我。”
神垣垂下眼睑，他这些天极其不爱束白绫，也好在这些天天气阴沉无太阳，否则空拾平日里的努力都是无用功。
“你来寻我是发生了何事？”空拾随口问道。
神垣淡淡回道：“菜要凉了。”
空拾一拍脑袋，后悔道：“我都忘记时辰了，咱们赶快回去。疏玉那臭小子没嘀咕我吧？”
神垣望着牵着他的手，说道：“他不敢。”
空拾笑了声，质疑道：“他不敢？我看这臭小子胆子大着，没准在心里怎么腹诽我。他的性子随他娘。”
神垣被她勾起了漫长之前的记忆，想起了那位高贵又一触即发的帝后。
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发出一声低低的，“恩。”
回到住所时，桌上只有一个三层的木饭盒，空拾将盘子端出来还是热气腾腾的，看来神垣出去前用灵力温过。
接着她下楼将疏玉从屋子里提出来，按在椅子上又塞了一把筷子。
神垣看着他颓丧的脸，轻扣桌面，说道：“吃饭。”
空拾余光看见二人的互动，总觉得自己跟神垣在带孩子，交他画符让他换衣裳还提醒他吃饭。
感觉新奇。
神垣预示一直很准，既然这两天他们会动手，那么她得尽快弄明白二字的意思。她将饭碗一推，说道：“我出去一会。”
……
两个救治过来的孔家弟子被安排在楼家的医馆，空拾端着一颗苹果直接走了进去。
两位被安置在靠窗的通风处，身上六分之五都绑着白纱，有些地方化出了脓水。
掺杂着魔气的伤口不是那么好治愈的，礼家的医术的确高明，只是伤口深且密集之处才化脓。
“姑娘有何事？”
空拾偏过头，是一位身穿绾衫的礼家弟子，他手中拿着换下来的纱布正准备销毁。
“赞叹礼家医术的高明罢了。”空拾眼神重新落回伤口处，“百年家族的确不同凡响。”
那位弟子连续支撑了十几个时辰未休息，被夸赞的十分高兴，僵硬的背后一松，话便源源不断，“礼家几百年的变迁才有得如今的成就。”
见她一直盯着化脓的伤口，他连忙道：“这医治方法还是如今的宗主在前两年研究出来的，姑娘你别看这一块化脓了，其实这地方伤口错杂发黑，流脓之后才更好医治。”
空拾一怔，重复道：“宗主？礼华容宗主？”
那位礼家弟子笑道：“正是。”
空拾手中握了握苹果，面上憧憬道：“礼宗主实乃吾辈楷模。”
礼家弟子一听舒畅得很，问道：“姑娘可还要继续留着？这二位没个三五天醒不过来，姑娘还是回去好生歇息，近几日不太平。”
空拾谦逊道：“我再瞻仰瞻仰礼宗主的英姿。”
这话让他无法拒绝，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苹果上，“你这是？”
空拾立马红了脸，装的人模人样，将苹果双手捧起来，“家中不省心的硬是让我带上。”
他了然。
礼家弟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叮嘱了句药具别乱碰。
此时正是饭点，偌大的医馆中只留下三个当班的弟子，皆守着门口磨着药膏。
空拾静悄悄的将及地的白布拉过床尾，在一尺处布下一个结界。随后将苹果放置在丹田处，想了想将其挪了个位置——放在伤口最严重之处。
喂了他一颗丹药，右手成爪笼罩在苹果上方，一阵黑气渐渐从伤口处溢出，未来得及窜入别的伤口中便被苹果吸食的一干二净。
凡人的身体脆弱，身为修士也禁不起魔气的折腾。
这是个精细活儿，大概一炷香之后，红苹果成了黑苹果，积攒的魔气让苹果外皮黑的发亮。
空拾心道：这苹果流露出去，让有心人见着。讨厌谁便喂他吃一口，分分钟地府见。
为了凡世的和平与和谐，空拾当机立断将苹果化为灰烬。
她又从另一只药瓶中倒出一粒药，喂给他吃下，大约要三五天才勉强醒来的孔家弟子费力的睁开了眼。
空拾朝着他打了个响指，正转为清醒的眼神变为呆滞，目视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还记得你写的两个字吗？”空拾盯着他。
“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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