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暗潜
山间风带着凉意，雾蒙蒙的远方偶尔掠过一只飞鸟又隐而不见。这是东区一处高山之上，一棵半死不活的树伫立在山边，头向下歪着摇摇欲坠，上面躺着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
昨日二人靠得近了，空拾才看清神垣脸色的苍白，从寨旁山沟到肆欢城一点改善都没有。如今被她灌下了原本属于她的内伤药，盖着她男身壳子的衣裳，按在树下面枕着稻草歇息。
神垣睫毛微颤，手指微蜷，淡淡的香味一个劲的往鼻子中钻，一睁眼便是一头顺长的黑发以及墨紫衫的裙摆，带着同样的味道。骨头缝隐隐发痒，这段时间是他有记忆以来最有人情味的日子，原来诱元期如此的难熬。
以几提着空拾扔给他的仅剩的踏火刃待在顺风处尽情的挥洒汗水，他是个文仙，虽然身上流着狐狸的血，也就只在同来使周旋这事上露出些精明的苗头，其余时间连胡子都会被剪掉，失败的很。
东区前两天刚死了不少人来不及补救，如今正是人少的时候，可惜魔兵没被撤掉，无所事事的待在山边当二百五，被冷风吹了一脸凄凉。
那古怪敏感的玩意藏在一个地方，唯有神垣发生共鸣，无奈担起了搜寻了活——也只有这个活敢给他干。要不是看在他三万岁不小了的份上，空拾大概要背着他走，现在得留面子了。
神垣只能感知大致方向，既然同龙族相关……到了山间便默默掏出一片银白的龙鳞，感受着龙鳞细微的抖动。自从赤峰之战过后，圣主无花再也没有露出真身，坊间传闻他是一条威风凛凛的银龙。
以几吸吸狗鼻子：“无花圣主的味道。”
狗鼻子太灵让空拾知道许多小秘密，比如原来威震东荒的龙族圣主真的是条银龙，鳞片竟然还有如此小的——只有神垣手掌那么大。
被指引的方向在东南边靠近无名江边上，这地方被南魔军围住，肆欢城主尚未将手伸过来。遇上巡逻的魔兵都被拧了脖子，干脆利落的丢进江里喂鱼。
江边绿草长势极好，将空拾藏了个严实，脸不红心不惊的进了山。那玩意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存在，就像是一死物，却蕴含着残余的强大的能量，维持着此处绿水长流青山不改。
除了洞穴以外山体没有其余的缺口，这座山存在的时间长久，包含着古老的气息。
空拾问道：“龙族来过南荒吗？”
神垣抚摸着山壁道：“战时偶尔有增援。”
能够追溯到实锤的仅仅只有四万年前，即便是那时候兵荒马乱，没什么人有心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记下来，现在流传的不过是大致的经过——所以仙界之人才会对圣主那本书大为追捧。
再往前便更是理不清，那时候即便分了仙魔二界，仙界依旧沿袭着领地制度，丝毫没有同为一界人的觉悟。若是在那个时候有条偷溜出来的龙来到了南荒同人打了一架，最后死在这边当起了大山，也说得过去。
时间越长代表地下藏着的东西越大，背后那人寻求此物的目的便越深。
神垣敲打着东方一处石头道：“这里。”
巨石林自从末曦来了之后全体战战兢兢提着枪杆子将腰板的比石板还直，走在路上碰到巡逻的，都齐齐退避三舍大跪一番。他自认为不是一个霸道横行或古板无趣的神仙，却被迫享受了一会这种神仙才能得到的待遇。
滋味不太好，不知道长老会那群人怎么忍受得了。
从吞天谷黑窟提出来的八位魔界混混成日吃睡基本是废了，被他关在石阵牢中继续醉生梦死不知天日。
因为发生了无边海域的事情，仙魔二界关系紧张了许多，查不出来袭的到底是哪一块魔军亦或是皆有——因为他们全都自尽而亡，不仅如此，死前还学着小神尊跳海。
好死不死的往南边飘，淮之算了一卦——吉处南。
仅存的两位神族都不在仙界，这事要是泄露出去，皆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迷，雅琛便将事情遮住，对外称神尊闭关。好在天上主星未灭，虽然虚弱的不得了，遮盖在一片乌云之后。
末曦丢下了被事务缠身的兄长提着一把青锋只身来南荒寻人，结果被送到了老古董风阳将军的手上，这位将军是千寻上神一辈的人，守卫南荒疆土寸步不让，并且至今还是光棍一条，还据说曾经被女仙娥痴迷的太狠，不得不躲到南荒来避避难。
与同为光棍的千寻上神可谓难兄难弟，不过千寻是破罐子破摔，他倒是毫无想法，这么些天下来末曦认为此位将军是要提前养老。
“尊上，还有两日得去杀道交换质子。”身穿银甲的仙将在帐篷外恭敬道，“开南将军询问是否需要增添人手？”
“杀道？”末曦望了眼墙上贴着的南荒地图，杀道位于二界之间，离魔界尚有距离，只有一条一人高的土壁阻隔着，“以往不是直接送至魔界口？”
仙将回道：“开南将军考虑到近日二界局势紧张，魔界不甚安全，便改了地方以防万一。”
魔界若是想开战无论是魔界口或是杀道，他们总有方法挑起事情，譬如伤害帝尊的小儿子，这些距离不过是自欺欺人。
末曦心中有打算，神族血脉使然，在这些日子已是急躁不堪，他的伤早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不可能是后遗症。他温和道：“既然如此那便多带些人去。”
仙将欣然道：“是。”
几位突如其来的神仙将巨石林的诸位弄的草木皆兵，开南鬼使神差的下令严肃对待此事。开南握着笔神游许久才处理了一本折子，接连的失误让他只得抱着毯子睡在主帅帐篷中度日，憔悴的老了十万岁。
恍惚间素衣男子出现在帐篷中递来一封信，尚未开口便被开南拉到一边，帐篷内落下一道结界，开南道：“这几日小心些，末曦尊上在此处。”
素衣男子连忙闻了闻身上魔界的气味，接连下了几道清洁术，才道：“属下罪该万死！”
“罢了，何事？”开南道，“那物可有苗头？”
素衣男子一拱手，全然不存对待肆欢城主的冷意，道：“肆欢城主说尚在努力。”
“努力了一百年？”开南冷笑一声，“烂泥扶不上墙。他若是今年还寻不出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揭开他一层狗皮。”
素衣男子犹豫着缓缓道：“不过他暗地里问属下，神尊大人是否失踪了。”
仙界中还有人同他有交易是微乎其微，他们是走投无路只能放手一搏，开南问道：“他如何晓得？”
素衣男子道：“他说——仙界增援迟迟不来，所以他就以为神尊大人失踪了。”
神尊有没有失踪这件事情开南不知道，仙盟放话他老人家是闭关了，不过神尊每回净化完都会闭关，是常态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次净化的是连府神尊他儿子小神尊。开南唯一觉得不对劲的是——肆欢城主为何知道援救迟迟不来，魔界入侵之人据说全都当场自尽。
难道是远离在千里之外的北魔军营中人所说？相隔这么远，他们如何知晓战场情况？又如何将消息传到南荒来？
连续加班加点多日的开南脑中糊成一片，千丝万缕都想不到正点上，摆摆手道：“此事两日之后再谈，这些天避开末曦尊上。”
素衣男子道：“是。”
山下的土包含营养，起码几条蚯蚓长的特别肥美，让空拾不由得想到蛇族那个喜欢扭来扭去跳脱衣舞的种族。
到达深处已是一片漆黑，一层薄薄的结界笼罩在身边劈开一处椭圆的安稳地方，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着一片方寸之地。隔着结界以几都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轻声道：“太难闻了。”
身为文仙的他快要两眼一翻当累赘了。
一块厚实柔软的四方形纸片被塞进了手里，以几抬手一瞧正是神垣的符纸，而他依旧在仔细的探寻着方向，空拾劈出一条道时悄悄说道：“我早说他是口是心非很别扭的，你可别哭啊。”
以几再感动都被这番话弄的没法煽情，将符纸塞进胸前，清清嗓子道：“前面有很浓的龙骨的味道，不过有些已经被魔气侵蚀了。”
那味道便是龙骨同魔气碰撞产生的味道，对于一位鼻子好的神仙来说，是灾难。
“到了。”神垣道。
赫然的白骨埋葬在黑黄的泥土之中，然而只有一颗龙头，龙身不知所踪。不出所言的是大部分头骨已被侵蚀成为焦黑色，泥土藏匿在缝隙的各个角落，颇有枯枝腐朽的调调。这么近的距离空拾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情不自禁的往香喷喷的神垣旁边靠近。
唯二出淤泥而不染的是头上两只傲立群雄的龙角，依旧散发着莹莹的光芒隔绝了魔气的侵蚀，可惜时过境迁，它们也只能保住自己不被侵蚀了。
左顾右盼后，这骨头唯二有价值的只剩下这两只龙角，灵力涣散不比从前，即便龙族中有人要它又是为何。
空拾想道：“假如那位‘大人’是开南，他上面还有盘将，保不准是为了给他治身子。可无花待手下人一向不薄，为何千里迢迢同魔界一小城主勾结？他们怕不是走火入魔了。”
空拾方才同神垣讨论了一番，与他一对眼便手起刀落劈下两根龙角收入囊中。这回上去的速度快了不少，到了三分之一处空拾劈了一小截龙角随手扔在不知处，才接着像泥鳅似的往上窜。
沉醉于纸醉金迷的城主楼今日迎来了一个正经的好消息，魔兵紧紧握着信往顶楼手脚并用往楼上跑，跪在城主书房外的腿都在隐隐作抖。
“城主大人，东西找到了！”
肆欢城主正在琢磨着往后该怎么玩乐才尽兴，飘飘然间听闻这么一句话，所有的敲锣打鼓仿佛成了实锤，他道：“进来！”
“东区江边五里挖到了一截碇青色的东西，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角，上面附着的是仙气，已经有一批人承受不住这气泽魔力逆行而亡。”魔兵压下激动的神色，平稳的说道。
角？是龙角吧，城主想。
“仙军交还质子是何时？”城主眯着眼问道，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尽情纵乐的一生。
“回城主，就在明日，在杀道。”魔兵毕恭毕敬道，他见证了肆欢城的变迁，这次过后恐怕只会更强大。
成败在此一举，他堂堂肆欢城主为了这个神龙不见其尾的骨头穿小鞋将近一百年，一边卖笑一边伸着头让人打，打了还得笑着称赞。当狗一点都不快活，如今终于能当一回人了。
城主推开根本未解决的折子，将金笔端端正正的放在笔架子上，“挑几个人，随我去南魔军营。”
“是！”
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何种手下，懒散的诸位让这位尚未从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中走出来的魔兵一万个不顺眼，晃了一圈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他眼睛一亮挡住前方巡逻的三位，身板直长得也不错，除了其中两位稍矮……
矮怎么了？未来可期！魔兵自顾自点点头，拍了拍最中间高大男人的肩膀道：“三位兄弟明日随我去南魔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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