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怨怼
马车颠簸，一路上徐云峰时不时吩咐停车，迫不及待探头出外大呕。
驿站还在十里外，这一路，不知会呕成什么样。来到这里，看见一家客栈，他实在不想再走了。
亲随上前驱赶客栈门前的闲杂人等，好容易马车在正门口停下，就这么几步路，又是一大口清水从胃里呕出来。中午的食物早呕光了，现在可是连胆汁都呕吐干净啦。
不远处，叶菲从车窗里瞧见那个中年官员在随从搀扶下脚下虚浮踏下脚凳，回头笑对翡翠道：“我们的生意来了。”
翡翠心领神会，回以一笑，道：“理会得。”
不断有人在小二的劝说下结帐离开，有官员入住，为安全考虑，旁人自然不能再住这里。
翡翠看了一会儿，道：“小姐，怎么办呢？”
这儿是城外，附近只有这一家客栈，要住客，只能进城了。
叶菲眼睛瞄了客栈旁边一眼，那儿有一户农户，院子不大，门口一副春联被风吹雨淋，已经褪了红色。
翡翠麻利下车，朝农户走去。从客栈出来的人们站在路边，茫然四顾，接着有脾气暴躁的大声骂了起来。
眼看天色将黑，难道让他们睡路边吗？
翡翠很快从农户出来，车夫赶了车，停在门前。农户的大门太小，马车进不了。
叶菲从车里出来，一个憨憨的妇人站在门口，不停用围在腰间的围裙擦拭干净的手，陪笑道：“小妇人院子破旧，小姐可不要嫌弃。”
她还从没出租过房屋呢，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阔气，一来就给了两百文。
翡翠道：“大婶不用客气，我们住两天也就走了，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你们请先坐，我这就去收拾屋子。”妇人说着，用围裙用力擦了擦堂屋中的椅子，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临进门时回头看了叶菲一眼。那丫鬟说是小姐，没想到这么小啊。
翡翠从车中取出精致的食具，摆上小炉子，点上银霜炭，热起吃食。廊下很快传来食物的香气。
妇人闻到香味，从房中跑出来，手中还拿一块乌黑抹布，惊奇地道：“大姐，你这是干啥呢？”
她还想着要是人家开口要吃食，自己怎么着也得问人家要个几十文呢，哪里想到人家从车上取下这么好看的东西。
翡翠笑了笑，道：“我做的糕点，你要不要试一块？”
小姐对吃的不挑剔，条件好时却也不将就对付，一路下来，教了她好些糕点的做法。
妇人探头一看，盘中几块粉红色的点心，看着怪可爱的，只是那么小，才几块，够吃吗？
叶菲道：“把东西放一起煮好了，我们吃火锅，省得麻烦。”
翡翠答应了，把带的两种菜一起放进煮沸的水里，再放进羊肉，香气四溢。
看两人对坐，慢慢吃火锅，最后才吃糕点，妇人不停吞口水。这是哪里来的人物，好会享受啊，吃个饭都这么费工夫。
吃完，翡翠收拾食具，去井边打水清洗，妇人忙过来讨好道：“大姐，我来，我来。”
抢着把食具洗了，食具拿在手里，不停抚摸，心想，自家要是能有一套这样的食具就好了。
叶菲笑着和翡翠丢了个眼色，翡翠捂着嘴笑，一边煮水沏茶，一边打趣道：“大婶，炉子掉地上了。”
“啊……”妇人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地上什么都没有啊。听到翡翠的笑声，再看手上，才知人家笑话自己呢。她也不脸红，涎着脸道：“你们有钱人吃穿用度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收拾了，过来坐在下首地上，道：“大姐从哪里来的？”带这么小的孩子走长路，可真不容易，那位小小姐，还是个极讲究的主。
翡翠道：“从来时来呀。我家小姐可不简单，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的。”
“啥？”妇人下巴掉了，这么小的孩子是神医，会治病？她没听错吧？！
翡翠早见惯了这种表情，淡定把沏好的茶端给叶菲，转头道：“你可别不信，我们一路上治好了很多病人呢。”
妇人张大了口，想笑笑不出，想点头脖子不听使劲，这两人，不是神棍吧？
叶菲喝了一杯茶，道：“我们外出走走，消消食。”
此时天色未黑，好些没处歇脚的人蹲路边，指着客栈大骂。他们可不敢骂那大官，只是骂小二狗眼看人低，为了巴结大官，把他们都赶了出来。
叶菲轻轻摇头，道：“遇到困难不想解决办法，只会怨天尤人，成什么样子。”
大概骂的声音大了，客栈中走出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做了个罗圈揖，道：“各位，我家老爷有恙在身，不能打扰，还请各位小声些儿。”
连骂都不让骂，还有天理么？路边或躺或坐或站的人们，个个面有愤色。
一阵风刮过，地上一个纸袋子翻了个筋斗，缠住叶菲的脚脖子。翡翠忙蹲下身拿开，皱了皱眉，刚才地面可没有这么多垃圾。
有人站在锦袍男子刚才站过的地方，问里面的小二：“可有棉被等御寒之物相借？卖也行。”想了想，又解释道：“夜里寒冷，小儿年幼，没有棉被，怕是会被冻伤。”
此时是金秋十月的天气，白天感觉不太冷，穿两三件衣服就可以了，晚上却不行，北风凛冽着呢。
小二去请示掌柜，过一会儿回来道：“客官且谅，小店中并没有多少换洗棉被。”
听到对话走过来的人好生失望，望向侍立门口的大官随从，眼神怨毒。难道为一个狗官，他们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一个老者咳了两声，低声和老伴商量：“不如我们进城吧？只要进了城，怎么也能找到住的地方。”
老伴嘶哑着声音道：“天快黑了，怎么走也赶不及关城门前进城啊。不知附近可还有客栈，好歹不论，只要能蔽蔽风寒就成。”
谁不是这样想呢，可是这里离城还有二十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有这一家客栈已属不易，哪有第二家歇脚？
这客栈只是一座大点的平房，装饰简朴，要有别的客栈，那大官会在这儿投宿吗？
老者长叹一声，紧了紧身上衣裳。
叶菲路过他们身边，恰巧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心里一软，停住脚步，道：“老丈请了。两位可是要找住宿的地方？”
老者抬眼见是一位小孩，复把眼睑垂下。
翡翠瞪了他一眼，把小姐的话重复一遍。
那老者见是个十二三岁的丫鬟，犹豫了一下，没吭声。还是他老伴看人家问了两次，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我们去城里女儿家走亲戚，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看来，我老婆子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说着，拭了拭眼角。这一把年纪的，要是着了风寒，以现在的医术，救治不及时，确实十分危险。
老者“呸呸”两声，责怪道：“别胡说，你还能再活十年，抱上重孙子呢。”
“哪里能够，我这身子骨。”老妇人说着，眼睛定定望向叶菲，喃喃道：“要是我能有这样漂亮可爱的孙女儿，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叶菲捏捏翡翠的手掌心，翡翠理会得，道：“如果你们不介意，请随我们来。我家小姐的意思，可以找个地方让你们歇歇，不过只是在廊下，却没有房间。”
老者很意外，道：“你家小姐？在哪里？”
翡翠指叶菲道：“这位就是我家小姐了。”
“……”老者。
这么一个小孩子，说的话能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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