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黑衣人

　　「迷路了」

　　我在毫无声息的地下设施里嘟囔道。

　　虽然直到大家一起闯入基地为止都还好，但因为尽是杂鱼有些腻烦，想要抢先一步打倒Boss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亏我还特地练习了遇到Boss时的演出呢。

　　不过这设施规模还挺大呢。这次大概是废弃了的军事设施被盗贼团占领了的感觉？

　　「嗯？」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

　　地下道的前方能感到有谁赶向这边的气息。

　　稍迟一点之后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样子。在和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被抢先一步了吗……」

　　浑身肌肉鼓起的男子不知为何双眼放着赤红的光芒。那是啥啊超酷的。能从眼睛里射出激光啥的吗。

　　「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话轻而易举」

　　接着，在浮现出扭曲笑容的下一瞬间，赤眼的男子消失了。不，是以对常人来说仿佛消失了一般的速度进行了移动。

　　但是。

　　我单手接下了赤眼的剑。

　　只要知道从什么方向来的话这种程度的速度也算不上什么威胁，力量这种东西全看使用方法。

　　「什！」

　　我轻推了一下感到惊愕的赤眼的肩部，拉开了距离。

　　超越了阿尔法的强大魔力。遗憾的是完全没能操控住，只不过是单纯的魔力笨蛋而已。

　　顺带一提，我并不喜欢那种用魔力强化速度和力量然后胡乱挥舞的、全凭蛮力的战斗方式。不，我并没有轻视肉体面的打算。如果硬是要在力量和技巧中做出选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力量。没有力量的技巧毫无价值。但是，单纯的力量，单纯的速度，单纯的反应。将一切交给那样的肉体面的强大，仿佛放弃一般轻视并舍去了细节部分的不完全而扭曲的战斗方式是我最为讨厌的。

　　虽然身体是天生的但技术依存于努力。所以对我来说，我所作为目标的影之实力者，绝不会在技巧方面输给他人。我将力量与技巧结合，在速度方面也下尽功夫，在反应力方面寻找可能性。虽然肉体力量非常重要，但我绝不会进行完全依赖于此的丑陋的战斗。这便是我的战斗美学。

　　老实说这种胡乱挥舞的家伙让人火大。

　　所以就让我来教你吧。

　　所谓使用魔力的正确方式。

　　「Lesson1」

　　我稍稍架起史莱姆剑，开始走动。

　　一步两步，然后三步。

　　接着在迈出第三步的同时，赤眼挥下了剑。这便是他的距离。

　　在那一瞬间，我开始加速。

　　使用最低限度的魔力，集中于脚部，进行压缩，然后一口气释放。

　　仅仅是如此。

　　仅仅是如此，被压缩的极少魔力将那份势头趁爆发性地增长。

　　赤眼的剑挥下的地方空无一物。

　　然后，这里则是我的距离。

　　已经不需要速度，不需要力量，甚至不需要魔力。

　　我用漆黑的刀轻抚了赤眼的颈部。

　　颈部的一层薄皮。

　　在赤眼的脖子上留下一丝红线，我便拉开了间距。

　　同时，赤眼的剑掠过了我的脸颊。

　　「Lesson2」

　　配合着赤眼收回剑的动作我再度向前突出。

　　不使用丝毫魔力。

　　因此赤眼的速度要比我快的多。

　　但是，无论有多快，攻击的同时都是不能动的。

　　因此，能够紧逼过去。

　　仅仅是半步。

　　非常微妙的距离。对我来说很远，对赤眼来说很近的距离。

　　一瞬间的沉默。

　　赤眼产生了犹豫。

　　而这全都看在我的眼里。

　　然后，赤眼选择了拉开间距。

　　预料之中。

　　我已经从赤眼的魔力移动中读到了那个行动。

　　因此，即使是赤眼更快，先做出动作的也是我。

　　比赤眼后撤更快，我缩短距离用刀尖轻抚了他的脚部。

　　比起刚才稍稍深一点。

　　「咕………！」

　　赤眼漏出了苦闷的声音，然后进一步后退。

　　而我则没有追击。

　　「Lesson3」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

　　过去，曾有感受过如此的差距吗。在被漆黑的刀数次斩伤身体的同时，欧尔巴如此想到。

　　无论是在和自称阿尔法的精灵战斗时，还是在武神祭上战败于公主时，都不曾感受到过如此的差距。

　　如果真要说有的话……那就只能是孩童时，还没有握剑多久的时候，与师父对峙的时候吧。孩子与大人，外行与达人，甚至连胜负都算不上。

　　现在感受到的差距，简直就与那时一样。

　　看上去绝没有多强的少年。至少没有和阿尔法战斗时那样的威压感。要比喻的话那便是自然。无论是架势，还是魔力，还是剑法，全部都极为自然。腕力方面，速度方面，都完全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不，是不需要。仅靠单纯的技巧，那剑就已是完成品了。

　　与欧尔巴之间近乎绝望的魔力差，仅凭单纯的技巧就将其颠覆了。

　　正因此才能感受到、那压倒性的败北感。

　　欧尔巴还能站着，还能活着，全都是因为他是如此决定的。只要他有那个意思，瞬间就能让欧尔巴人头落地。

　　现在的欧尔巴即使被斩伤身体，只要不是致命伤的话就能够再生。当然这也是有限度的，而且副作用很强。

　　但是，流失大量的鲜血，皮肉裂开骨头寸断的话，直到回复为止需要花上一定时间。

　　然而，即使陷入此等危机，欧尔巴却依旧活着。

　　不，是被放过了。

　　欧尔巴发出了疑问。

　　「为何……？」

　　为何，要让自己活着。

　　为何，要与自己敌对。

　　为何，有着此等强大。

　　因此，如此询问道。

　　浑身包覆着漆黑的少年，仅仅是俯视着欧尔巴。

　　「潜伏于影，狩猎阴影。我等仅为此而存在」

　　那是深邃的，仿佛带有一丝悲哀的声音。

　　仅是如此，欧尔巴便理解了这位漆黑的少年的生存方式。

　　「你这家伙，想要和那个对抗吗……」

　　这个世界上有着法律无法制裁之人。欧尔巴不但知晓其存在，也对自身是其末端一员有所自觉。

　　利权，特权阶级，以及背地里的另一张脸。

　　法律的光芒无法照耀到世界的尽头。

　　欧尔巴在得到其恩惠的同时，也被更上位之人践踏、碾碎。

　　因此欧尔巴才会寻求力量………然后败北了。

　　「不管你、你们有多么强大，都绝无一丝胜算。这个世界的黑暗……深远超你的想象」

　　正因如此，欧尔巴如此说道。

　　并非是忠告，而是愿望。盼望着这个少年也能凄惨地败北，失去一切，最后绝望。然后，恐惧着这份期望遭到背叛。仅仅是无聊的嫉妒与慕望。

　　「那就潜的更深，无论那是何处」

　　少年的声音中没有斗志，也没有气魄。有的只是绝对的自信，和毫不动摇的觉悟。

　　「不要说得那么轻巧，小鬼」

　　不承认。

　　绝不会承认。

　　那是欧尔巴过去曾经作为目标，却又被粉碎了的东西。

　　就在这个瞬间，欧尔巴下了越过最后一线的觉悟。他从怀中取出药锭，然后一饮而尽。

　　欧尔巴已经领悟到，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那么至少用这条性命，让他领教一下吧。

　　领教一下这个世界的黑暗。欧尔巴周遭的气息发生了剧变。

　　方才为之都还在体内肆虐的魔力安静了下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经过压缩的浓密魔力。

　　血管破裂从中喷出鲜血，肌肉被崩断，骨头被折断，然而这些都在瞬时间得以修复。

　　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其身寄宿了庞大的魔力。

　　教团将之称为『觉醒』。

　　变成这幅模样后，便再也没有恢复原样的办法。

　　但以此为代价……却能获得绝大的了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如野兽般咆哮的同时，欧尔巴的身影消失了。

　　然后在一声钝重的声响响起的同时，漆黑的少年被打飞了出去。

　　少年就保持那样蹬了下墙壁，调整体式进行了着陆。

　　但，欧尔巴的剑又再一次地将少年打飞。

　　「太慢、太轻、太脆！这就是现实小鬼！」

　　欧尔巴继续追击。

　　声音响起，少年被打飞。

　　欧尔巴的斩击只是迅速的、沉重的、毫无怜悯的挥着。

　　圧倒性的暴力。

　　就像，猛虎杀死兔子不需要小手段一样。只要、挥舞力量即可。

　　根本不可能与之抗衡。

　　漆黑的少年只会被单方面的破坏而已。

　　本该是这样的。

　　「！？」

　　欧尔巴的胸口喷出了鲜血。不知何时，那里留下了不浅的刀伤。

　　欧尔巴的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可又马上将少年打飞。

　　「没用、没用啊小鬼啊啊啊！！」

　　欧尔巴的伤口本该已经触及到了肋骨才是。然而，伤口处却吹出血泡、瞬间开始了再生。

　　「这就是力量！！这就是强大！！」

　　欧尔巴再次加速。

　　边喷出鲜血、边撕裂空气战斗的身姿，简直犹如一道朱红的闪光。

　　漆黒与朱红。

　　两者碰撞在一起，漆黑被吹飞，而朱红则喷出鲜血。

　　两者间的攻防快的目不暇接。

　　能够看见的、就只有朱红的残像、以及漆黑被吹飞的样子。为此能说明那里正发生着什么的，也就只有漆黑被打飞的样子而已。

　　然而、那持续不了多久。

　　两者间的差距一目了然，仍谁都能预想得到、漆黑迟早会被坏掉的吧。

　　那是绝对不可能会输对决。

　　不知第几次挥下手中剑，以压倒性的力量蹂躏着漆黑。

　　然而、为何。

　　为何这个漆黑的少年，还能够一如既往的站着……？

　　「为什么……为什么够不到……？」

　　漆黒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几乎不使用魔力，也几乎没有身体动作，只是仍由欧尔巴打飞。简直就像是激流中的落叶一般。

　　而且不仅仅是随波逐流，还利用了欧尔巴的剑势、精确的将剑刺了回来。

　　不做多余的、没用举动。只是仍由自然、保持着他该有的样子。

　　「真是丑陋啊」

　　漆黑这么说道。那眼神就像是看穿了一切似的、凝视着欧尔巴。

　　「你又明白什么……你这家伙又明白什么！！」

　　欧尔巴嘶吼着。

　　将所有魔力注入剑、身体中，伴随着咆哮横扫而过。

　　哪怕这条命腐朽殆尽，也要将漆黑毙于此处。

　　这一击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欧尔巴人生中最棒的一击。

　　然而。

　　「玩耍结束了」

　　就只是简简单单的、被一刀两断了。

　　漆黒的刀刃如同行走在无人的旷野般、没有遭到丝毫抵抗就划了过去。

　　无论是欧尔巴的剑、还是那庞大的魔力、又或者是那几经锤炼的肉体，都在那拥有一切的刀下被两断。

　　漆黒的剑是没有魔力、腕力、和速度的，是仅凭纯粹的技巧而得以完成的。欧尔巴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什么啊、这是……」

　　那是、将一切都斩断的一刀。

　　欧尔巴在极限中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那将自己的剑斩断、魔力斩断、切肉断骨的一击的瞬间。

　　那一刀中有浓密的魔力、绝大的力量、压倒性的速度。以及、比什么都重要的……技术。

　　这就是、这才是完成形吗。

　　漆黒一开始就拥有一切。

　　只是，没有用出来而已。

　　那拿出全部力量的一刀想必没有斩不断的东西吧。

　　「竟是如此程度……吗……」

　　鲜血喷了出来。

　　上半身先落地，紧接着下半身也落了下来。

　　纵使身体上下分离，欧尔巴的身体也仍没有停止再生。然而欧尔巴的身体已经坏了，开始腐烂的肉体将这周围都染成了黑色。

　　漆黒俯瞰，欧尔巴则是仰望。

　　在与漆黑交手后欧尔巴终于全都理解了。剑如其人，只要一看剑法其为人自然也就了然于心。

　　漆黒的剑法是认真且又愚钝的凡人剑法。是需要经过渗血般的努力才能最终练成的剑法。

　　还以为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但不对。他是在知道了一切的情况下、仍选择投身于战斗中的。

　　无力。

　　欧尔巴的人生是无力的。

　　想要达成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达成。

　　可如果、是这个漆黑的少年……

　　「米莉……亚…………」

　　向镶嵌着蓝色宝石的短剑伸出手，欧尔巴闭上了眼睛。

　　在慢慢变得模糊的意识中，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曾经逝去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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