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夏朝兴业八年冬月二十八，吉日，宜嫁娶。
寒风卷着尘土，扬起一片尘埃。孙小鬟提着一个木桶，来到村口的小河边儿。
她的身上穿着件勉强蔽体的赭红色冬衣。因为袖子太短，遮不住手，故而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发肿。
这件冬衣是她八岁那年做的，如今她已经十三岁了。嫂子尤满花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为她做一件新的冬衣的。因为她巴不得她早死才好，像她这样丑里吧唧的小丫头，养在家里，简直就是赔钱货。
说她丑，也真是丑，一头稀疏的黄毛，还长着癞痢。一身的疥癣毒疮，一年四季都流着黄水，时刻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别说她嫂子了，就连村里人见了她，也是退避三舍。
天虽然很冷，但是河水却没有冻住。如果河水冻住了，那就比较麻烦了，打水的时候，就必须带一个冰镐，把冰凿碎了再提回去。
孙小鬟小心翼翼的站上那两块专门用来踮脚的石头俯下身，用水瓢把水舀进桶里。
平常这件事，都是阿牛哥帮他做的。
阿牛哥是隔壁街上住着的一个年轻后生，比孙小鬟大五岁，本姓张，只因五岁那年过继给了没有孩子的舅舅，故而改姓为赵。
阿牛经常在村上油坊里帮忙，他因为干活不惜力气，村里人都叫他阿牛，时间久了，竟把本名也忘了，他就干脆，把阿牛做了自己的名字。
两年前，孙小鬟因为干活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被嫂子罚不许吃饭，饿的头昏眼花的她，到河边打水。那时正是夏季，河水暴涨，小鬟头一晕，脚一软，差一点掉进了河里，幸好阿牛也来河边打水，手疾眼快一把把他拉住。又得知她没有吃饭，就把中午吃剩下的一个粗面饼子，送给她吃。
小鬟见阿牛的衣服破了，就从家里偷来针线，给他缝补好。
阿牛的养父母其实对他并不好，因为，阿牛到他家两年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小鬟和阿牛从此相熟，她没事的时候，就替他做一些缝缝补补的事，而他呢，则抽空替她做一些伙计，好让她减少一些被嫂子打骂的次数。
阿牛承诺等小鬟满了十三岁，就到她家提亲。因为大夏朝规定，女孩满了十三，就得出嫁，否则就要交税，有些交不起税的人家，在女儿满了十三之后，不拘男方家给多少彩礼，打发了赶紧嫁过去，也好少交税。
一些娶不起的穷汉，就会趁机花很少的钱娶个媳妇回家。
可是眼看翻过年，再有个把月，小鬟就满十三了，阿牛却不见了。
她曾经去阿牛找过，可是他的养父母却说他出门走亲戚去了，没在家。
小鬟打好了水，提着木桶，艰难的走上河堤。木桶因为装满了水而变得沉重，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气。
小还提着水桶朝家走去。
忽然一阵喧天的锣鼓，划破了这寂静的冬日。
小环抬头一看，只见一队迎亲的队伍，正朝着油坊走去。
村民们被这声音所吸引，纷纷露出头来，朝外张望。
娶亲队伍越走越近了，小鬟的心猛然一紧，暗自惊叫了一声，“阿牛哥。”
原来那娶亲的新郎不是别人，竟然是阿牛。
阿牛也看见了小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把嘴闭上。
迎亲的队伍从小鬟的身边经过，小鬟把头转到了一边，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
娶亲的队伍走远了，小鬟提着水桶，一步步朝家走去。
小鬟回到家，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开始在厨房做饭。
嫂子尤满花听见声音从楼上下来，倚在厨房门上，看她做饭。
"哎，你知道吗?和你那个相好的阿牛成亲了。"嫂子尤满花笑着说，“我想你恐怕已经看到了，他刚刚就从这路过。”
小鬟没有说话，继续低着头干着手里的活儿。
嫂子尤满花见小鬟没有理她，继续道，“你是不是还想着他呀。我劝你别想了，他现在可是有妇之夫。”
嫂子尤满花故意把有妇之夫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小鬟依旧没有理她，她把淘洗好的菜放进锅里。
嫂子尤满花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知道跟阿牛成亲的人是谁吗？我想你也猜不着，告诉你吧，是油坊方家的胖丫。”
怎么是她！小鬟的心里一惊，怨不得刚才看那几个轿夫，抬得很是吃力。
胖丫，她是见过一回的。那是在油坊门口，她去给嫂子送衣服。
嫂子尤满花在油坊帮忙，挣几个钱补贴家用。她不小心把油污蹭到了身上，就让人捎话给她，让她送一件干净衣服来。
小鬟拿着衣服，来到油坊，在门口正碰上，油坊老板的女儿胖丫。她正坐在门槛上，吃一只油汪汪的大鸡腿。
小鬟看着有些眼馋，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动过荤腥了。
胖丫看出了她的心思，把鸡腿伸到她的眼前，问她是不是想吃。
小鬟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胖丫说，“你想吃，就拿去吧！”
小鬟迟疑着，朝着那只鸡腿伸出了手。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鸡腿的时候，胖丫忽然把手一松，鸡腿掉在地上，被他们家的大黄狗一口叼在了嘴里，跑到一边啃了起来。
“你真笨！”胖丫讽刺的笑道，“竟然连一只狗都抢不过。”
没想到阿牛哥竟然是和她成亲。
“阿牛这回可是走了好运了，别看他是给人家去做上门女婿，可是方家就可着胖丫这一个闺女，等他们老两口走了，那油坊可不就是阿牛的了。当初给胖丫不知道说了多少人家，可胖丫就看上阿牛了，说死说活就要跟......那彩礼，啧啧啧，”嫂子尤满花的脸上透出了羡慕之色，“顶的上阿牛家的半个家当了。阿牛他爹妈能不愿意嘛。”
言下之意，就凭你这么丑里吧唧的模样，要什么没什么，阿牛家能要你吗？
“哎，你知道吗？今天有人来给你提亲了。”她忽然故作神秘的道，“你想知道是谁吗。”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想你猜不到，告诉你吧，是豆腐张。”
嫂子尤满花故意拖长了音，说完她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怎么是他！小鬟惊呆了。
在这里豆腐张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是这里走街串巷卖豆腐的，身高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童。
“我已经替你答应人家了。”嫂子尤满花说。
"我不嫁，要嫁你嫁。"小鬟生气的道。
“哎，你胡说什么，你已经满十三了，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税替你去交。更何况，我也不想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我留你是为了替我干活儿。”
“那也得等我哥回来了再说。”
“等你哥回来！你说的到轻松。”不提她哥哥孙骁倒还罢了，一提她哥孙骁，嫂子尤满花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他一走四五年，连封信都没捎回来。谁知道他是死是活啊！他走的时候，说的倒好听，凭着他的本事，绝对能搏一个封妻萌子，把你丢给我就走了，可是现在呢！要知道战场上刀剑可是无眼的。可怜我跟他成亲才三天，才三天，你知道吗?”
嫂子尤满花一时悲从中来，转身气哼哼的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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