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广平侯府

　　轿子一晃一晃，惹得洛羽睡意熏熏。“哎，头疼。”今天这一天先是睡了一早上，又是哭了一下午，不头疼才是奇怪。她揉了揉鬓角，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这话也就只能自己说说，要是让隽珩听去了，指不定那人今天就不许她出宫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轿子停了下来。

　　听见轿子外传来声音，“太太，落轿了。”

　　洛羽认得出这是陈华的声音，但却不知是在与谁人说话。正当她疑惑之际，陈华又说了一遍，“太太，我们到了，小人扶您落轿？”话音刚落，就见陈华掀开了轿帘。

　　洛羽向外瞅了瞅，只见陈华站在轿子前面，隽珩也站在一旁等她。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你方才是我说话？”

　　“正是，小人请太太落轿。”陈华又看了看隽珩的方向，“老爷已经在等着了。”

　　下了轿子，前方有辆马车。马车四面皆是普通的绸布，既没有鎏金镶玉，亦没有锦鞍宝马。四面透风的木板马车，配着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杂种马，就连驾车牵马的人穿着粗布麻衣，一身劳苦人的打扮。定眼细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尉司的卫尉：邓凛。

　　隽珩小心谨慎到洛羽觉得不可思议。本以为马车外部掩人耳目，内里会是另一番景象。可谁知是败絮其外也糟糠其中，这辆马车里足以用简陋来形容。“连张软垫都没有吗？”这样的马车，让洛羽不敢落座，“路途颠簸，会腰背疼的。”她没好意思直白点说屁股疼。

　　隽珩先上了马车，洛羽站在原地犹犹豫豫。隽珩无奈地伸出手，“此地不宜久留，先上来。”

　　不情不愿地呆在狭小的马车里，洛羽站不起身，又不肯坐下，不知所措地卡在当间。见状，隽珩笑着调侃道：“要不，坐我腿上？”

　　洛羽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终还是坐在的木板上。见她坐稳了，隽珩说了声“走吧”，马车开始移动。确如洛羽所说，颠簸不已，腰酸背疼。

　　隽珩靠近她，不动声色地从洛羽身后揽住她，用自己的手臂当作垫子，垫在洛羽的背后。而后，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只把这当作垫子就好，何须在意？”

　　“卑鄙！”似乎好久没有如此骂过隽珩了。洛羽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离他远了几分。

　　已入了戌时,夜色笼罩之下，街道上已鲜有人迹。正在闩门关铺的生意人，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停下手上的动作，盼着能接到今天最后一单生意。看马车行近又走远，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一天又没挣上几个钱。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冷了，隽珩也就转移了话题。“天色晚了，想必当下街上没几个人，你想掀开帘子看看就看看吧，不打紧的。”　

　　“可以吗？”洛羽眼眸里闪着兴奋，“小时候，兄长告诉我说街上会有很多人，卖各种各样的玩意、吃食，好多都是宫里没有的，很有意思呢。”她期待地望着隽珩，“明日，我们能去街上逛一遭吗？”

　　隽珩无奈地笑了，摇了摇头。洛羽眼眸中的兴奋随之消失，“故意引诱我，又让我求而不得。”洛羽一边抱怨着，一边贪婪地看着清冷的街道，即便没了热闹，但也对她极具吸引力。想象着平日白天里，街市人流络绎不绝的景象，足以让她眼角含笑。可转头间，却又忿忿地甩了帘子，赌起了气来。

　　“还有段路才到地方，怎么不看了？”看洛羽满脸的不高兴，隽珩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她。

　　“看什么的呀？门庭冷落，怪没意思的。”说是出宫游玩，还不是束手管脚的，不得自在。

　　一炷香后，马车停了下来。洛羽还在别扭，想以此迫隽珩允一句：明日上街。隽珩哪能不懂她的心思，可这事他是真的允诺不得。他先行下了车，道了句：“我们到家了。”

　　家？洛羽本以为是处幽静的客栈，听闻隽珩这般说着，也是好奇了，探出头来瞧瞧。只看到一处阔落的府邸，飞檐翘脚，高门圆柱，很是气派，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广平侯府。

　　“这里是？”洛羽缓缓探出身来，扶着隽珩伸来的手，终还是下了车，“我来过似的。”可却如何都想不起，何时到过此处。

　　“怎会没来过？”隽珩引着洛羽入了府，快走几步，忙让陈华闭了门，这才道：“这是我以前的侯府，也是我们成亲的宅院。”

　　洛羽踱步其中，四方周正的院落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这里明明人去楼空，却不觉得清冷，似还存着人气儿一般。“这里还留人住吗？”

　　“没有。”因陈华先一步收拾房间去，于是隽珩便亲自掌着灯，带洛羽穿过角门，绕过曲径，通往了后院。“不过定时会有人来打扫，不许落灰留尘，所以像是还有人住着一般。”

　　入了后院，洛羽低声惊叹，这里竟与景晖宫有七八分相似。隽珩看出了她的疑问，便道：“侯府初建之时，我过问你的意思，说是要小桥流水，要银杏秋千，七拼八凑地如了你的意，便成就了这番模样。虽旁人看着不伦不类，但你却喜欢，说什么春日绿意盎然，溪流相伴，叮咚的水声悦耳，心情也轻快；秋日颜色淡漠，却也有银杏亮眼，伴着气爽，耍着秋千，何不惬意。我记着你的话，于是景晖宫重葺时，也仿了这院子。”

　　不觉之间，他二人已行到了主屋阶前，此时陈华已布好了灯盏，候在了门口。“老爷，太太，屋子已收拾妥当了，恭请二位主子。”

　　洛羽忍俊，她着实觉得这样的称呼惹笑，“一定要这般说吗？”

　　“那你觉得如何？”隽珩提醒着洛羽脚下的台阶，随她一同入了房门。

　　“我觉得……”房中的摆设布置也让洛羽惊得忘了言语。若说庭院还有些许不同，那么这主屋简直如照搬的一样，与景晖宫的内殿别无二致。洛羽抚过那张繁复的三进床，觉得连雕花都一模一样。“全都是一样的吗？”

　　“景晖宫的庭院是我做主修缮的，但内殿的摆设都是你一人决定的。”隽珩走近洛羽身边，进而解释说：“眼下的这张床是我令人重做的，你景晖宫里的那张，才是我们成亲时的婚床。从这侯府离开时，你什么都没带走，只带了这张床，和……”隽珩看了看洛羽的发间，笑容竟沾了苦涩，“……和这根簪。”

　　此刻，洛羽说不上是怎样的心情。隽珩方才所言的种种仿佛与她无关，可又一字一句牵动着她的心。她走过床榻，走过案几，走过镜台，走过她不记得的那段时光。从隽珩的描述中，她第一次感受到遗忘的岁月里，他们也曾欢喜过。

　　“今晚要住这里？”洛羽叹了口气，平复了心情。

　　“不住家里，还能住哪？”隽珩称这里为“家”，这话让洛羽心里揪了一下子。

　　“我住这里，你住哪里？”她言外之意，不过就是要赶隽珩走。

　　“我住书房。”隽珩笑了，“以前也是如此，你与我闹架时，我也只能去书房将就。”

　　“谁与你闹架？”

　　“此言，是要留为夫住下？”

　　“谁要留你！什么为夫！”被隽珩惹红了脸，洛羽里外里都说不清楚了，“你快些走！”可这边眼见隽珩就要出门，独留下她一人时，倒又慌张起来，“书房在哪边？”洛羽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断不可让隽珩知道她心里害怕。

　　“想去看看？”

　　十多步的不算远，书房就在主屋的东南边，临着池塘，绕着回廊，倒是处清净地方。洛羽进去瞧了瞧，无非是些古玩字画，书籍典藏，倒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那张突兀的卧榻。

　　“你就睡这儿？”洛羽点指了卧榻，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道：“看来以前你经常惹得我不快，若不何以在书房之中置了张榻？”

　　“哪有的事。”隽珩解释说，“不过是常因我夜里睡的晚，怕回房扰你休息，所以才在书房歇了。”

　　“那你睡吧，我走了。”洛羽也不知自己闹什么脾气，可就是觉得那张榻碍眼得很，不愿在这书房多留一刻。

　　因屋里的布置与景晖宫内殿毫无差别，所以洛羽倒没觉得认生，只是这里静的怕人，加之没有侍女守夜，洛羽还是有些心乱。辗转了一阵子，不过也昏昏沉沉地睡了去。可终究是不安枕的，夜里发了梦，惊起了一身汗，慌坐了起来。可睁开眼来，心惊未减半分，只因屋中灯盏燃尽，更是无措。

　　摸着黑，下了床，洛羽系上外衣，推了门就奔着书房而去。“你睡了吗？开开门。”她隔门唤着隽珩，可内里却无人回应，于是又声颤颤地试探着喊了声：“陛下？”

　　“大晚上的，出房来做甚？！”

　　突地，身后的声音惊得洛羽一颤，本就惊了的神魄更不在一处了，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到颦眉质问的隽珩，原本的惊怕添了如今的委屈，竟落了泪。感到双颊湿润，怕被隽珩耻笑了去，连忙别过眼去，悄悄用手背拭了眼泪，也不答话，便要绕过隽珩朝主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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