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硕鼠硕鼠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朱常洵的教训的惨痛的，但黄白之物还会引得天下攘攘，在同一个地方绊倒无数利欲熏心的人。朱由校知道光凭以身作则和几位藩王的引导作用并不大，他要想摧毁坐食俸禄的弊政，就必须让诸位藩王看到他的实力，为此他命南居益和洪承畴在宁波精心筹备新的军事演习，作为这次南下祭祖的压轴大戏。

　　经过近十年的技术借鉴与自身创新，如今的大明水师已经成为亚洲海域的绝对霸主，其中东海舰队的旗舰南京号的龙骨和舰体都使用了精钢，排水量接近三千吨，并且安装了最原始的蒸汽锅炉，航速达到十二节，成为当时最先进的战列舰。武器方面配置了三十六海炮，射程超过一千四百米，战力碾压同期的英格兰军舰。

　　虽然朱由校此前曾在青岛港偷窥过辽宁号，还在香港见识过尼米兹级的核动力航母，但是当南京号这个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时，他仍然被祖先的智慧深深的震撼和自豪。它宛如一个灵活的巨人在海上游弋，轻易就把几米高的巨浪迎面劈开，船头的涂鸦是一张血盆大嘴的飞鲨，仿佛要吞噬一切猎物。

　　跟随在南京号后面的是数十艘千吨级铁甲舰，成人字形排开方圆达数十里，浩浩荡荡，威风凛凛。这支庞大的舰队规模世所罕见，当年鄱阳湖水战时有过，郑和下西洋时有过，沉睡百年后再次横空出世，能与之抗衡的只有英格兰的皇家海军，以及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残部。

　　阅舰式结束以后，洪承畴立即在陆上开始进行另一场实战演习。这支皇家陆军的前身是黄得功和曹文诏的勇卫营，先后在辽东、义州、天山北麓等地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是明朝军队的王牌。如今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都已轮流到保定陆军学院完成进修，对于近代热战的指挥和理解有了全新的认识，排兵布阵行云流水，火力交叉运用自如，与当初的那支小打小闹的神机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诸位藩王全程陪同朱由校观摩了这场演习，他们平日里虽然穷奢极欲，但骨子里到底还是留着朱元璋的铁血，对于大明军队的变化持肯定的态度。他们一边为士气高昂的将士拍手喝彩，一边揣摩着小皇帝的用意，凤阳参观遗址仅是开胃菜，孝陵祭祖也不过是个幌子，这次南行的真正目的是炫耀武力，以此来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藩王。

　　与他们的谨慎相反，朱由校豪情万丈的检阅完三军将士，然后立即回到行宫组织皇室的家族会议。此时早有人摆好了万国海图，朱由校以剑为杖，指着地图说道：

　　“在大航海时代的背景下，谁控制了海洋谁就将主导这个世界，欧洲有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荷兰的海上马车、英格兰的皇家海军，诸位宗亲以为大明的这支铁甲舰队如何？”

　　落日行动的第二阶段结束后，大明海军已经成为东亚水域的唯一军事力量，后来南居益和洪承畴前往南洋恢复旧港宣慰司，占据马六甲海峡的南北两岸，正式将南海纳入明朝的后花园。于此同时，朱由校提出了大洋争霸的战略，开始逐步排挤欧洲殖民列强，立志要恢复郑和时代的海上丝绸之路。

　　如今他大张旗鼓的组织军事演习，除了向皇室炫耀武力外，还有表达对外扩张的意图。一向关心时政的岷王朱禋洪敏锐的觉察到小皇帝的野心，传统的朝贡体系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要做的是前无古人的壮举，而要完成这一切就必须有充足的财政收入，所以削减皇室俸禄已经箭在弦上。想到这里朱禋洪倒吸一口凉气，委婉的劝谏道：

　　“大明水师今非昔比，其雄伟之志非臣等可以揣摩，全屏圣上执掌乾坤。如今天朝幅员辽阔，境内人口超过两亿，周边藩属近百，其盛况远超汉唐，将来必定在史书上留下璀璨的一页。

　　不过臣认为要想国家长治久安，应当先苦练内功，确保朝野上下一心，将来才可以攥成一个拳头打人。眼下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进行长期的归化和管理，以臣所见朝廷应将主要精力放在内政，望圣上三思。”

　　岷王一支从永乐二十二年就迁至武冈，在当地乐善好施，口碑极佳。朱由校原本就对这个朱禋洪印象不错，听他说完后先是端起一杯绿茶闻了闻，然后赞许的说道：

　　“岷王一脉历代都是忠君爱民的典范，今日听君一席话，就如同这茶水的清香让朕心旷神怡，自觉受益匪浅。诸位宗亲放心，朕即不是穷兵黩武的暴君，也不是好大喜功的宵昏君，当下朝廷的第一要务是要革新自强，剔除顽疾，巩固农业，发展手工业，为即将到来的技术革命做好充足的准备。只是这场革新虽然利国利民，但可能会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不知各位皇亲有何高见？”

　　朱由校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步入正题，大殿之上顺时鸦雀无声，谁都不愿意割自己的肉给别人。惯用双簧的朱由校早就布置好了群众演员，只听信王朱由检愣头愣脑的说道：

　　“启奏圣上，你所指的可是要取消皇族的俸禄制度？”

　　朱由校点头示意，朱由检见状接着说道：

　　“俸禄制度乃是太祖高皇帝所订，至今已经惠及千万高祖子孙，不知圣上打算如何修改？”

　　众人听到朱由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都是喜形于色，翘首以盼的看着朱由校。朱由校暗觉好笑，徐徐说道：

　　“信王所问的想必也是诸位宗亲所关心的，朕今日不妨把话说开了，以免日后还有宵小之辈在台下暗流涌动。当年太祖高皇帝起于陇亩，历经千辛万苦建立大明王朝，为了不让他的子孙受苦，太祖为此制定了优厚的俸禄制度。其中亲王禄米一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公主及驸马两千石，郡主以下逐级递减。

　　天启二年，朕曾命宗人令核查领取俸禄的人数，已经由太祖时期的七十八人变成十一万零八百一十四人，每年的俸禄支出多达一千万石。推行一条鞭法后皇族的俸禄改为现银，每年需要户部支出近四百万两白银，可这些年朝廷的岁入有多少你们知道吗？朕告诉你们，最多的一年也只有八百万两，仅此一项朝廷就要支出一半的岁入，再过几十年你们就把大明朝吃垮了！现在朕还可以变卖内务府的国宝珍玩来兑换银两，将来总有座山吃空的一天，届时我们就算没饿死，也会被百姓骂死，福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朱由校把家底抖露了个干干净净，这群王爷听得是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皇帝为了打仗和赈灾竟然变卖起了家当，自己却为了一张长期饭票跟皇帝明里暗里的较劲。其实他们何止是坐食俸禄，私下里圈地置业的也是司空见惯，说他们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谁又愿意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已经被圈禁起来的楚王朱华奎仍不死心，抖了抖浑身的横肉说道：

　　“《论语》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圣上乃天之骄子，为国为民做出牺牲让臣等佩服，臣也愿效仿贤君割让一部分利益。只是大明是朱家的大明，圣上如果执意要全部取消俸禄制度，岂不是将太祖的心血拱手让与他人？皇家的威严何在，以后诸多皇室宗亲又该如何生存！”

　　硕鼠的真理是如果我不偷就会饿死，这群藩王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倒霉的不仅是朱家，还有千千万万的中华民族。新政推行以来，上阵杀敌不见他们，拓荒边疆也没有他们，如今妄想拿出一小部分利益敷衍了事，岂不知一分一厘皆是民脂民膏，朱由校又怎么会轻易让步？最终宗人府决定亲王、郡王的俸禄不变，但名下的封地要交还朝廷，其余镇国将军一下的俸禄将至原来的五分之一。五服以外的宗亲，有作奸犯科者一律迁至漠北、辽东、北海、东瀛、吕宋、安南、旧港等地，同时停止发放俸禄。他们可以考取功名，也可以从事生产，如此一来不仅减轻了朝廷的财政负担，也平复了边民的情绪，限制地方豪强和军阀割据，可谓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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