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半首曲子结束，那束灯光逐渐黯淡下去直至熄灭，整个舞台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随后，另一束灯光缓缓亮起，打在了秦淮身上。
同样是身穿白色衬衫的少年，可他们两人给人的感受却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马柯是清晨山涧的一缕轻风，温暖和煦，那么秦淮便是天寒地冻间的一棵松柏，挺拔冷峻。
黑夜如同一张巨大的幕布，缓缓拉开。月色悄然，轻挂枝头。
秦淮眼帘低垂着，神情寡淡，手里拿着口琴，在他的身子前边支着一架话筒。
灯光似一捧萤火虫的光，秦淮双手执琴。几秒过后，连绵悠长的琴声缓缓流淌而出和那灯光、夜风交织在一处，低回婉转。
琴声呜咽，无尽向往里掺杂着一丝丝忧愁。
台下的人，仰头望着台上的翩翩少年，一时间丢失了言语。
林檬也是如此。
随后，缥缈的歌声又响起。
琴声和歌声相交融，似两条汇合的溪流。
知道吗
这里的雨季 只有一两天
白昼很长也很短
夜晚有三年
知道吗今天的消息
说一号公路上 那座桥断了
我们还去吗要不再说呢
会修一年吧一年能等吗
你还去吗你喜欢吗
“啪”一声，两束灯光同时灭了，台下的掌声噼里啪啦地响起。结束后，秦淮和马柯两人往后边走，通过一侧的几级台阶下了去。
衣服穿好后，秦淮拍了拍马柯的肩膀，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过几天我请客。”
“没什么。”
“到时候，我再通知你去哪玩。”
马柯点头应下来，说:“那行。”
两人准备回到原先的位子上去，在回去的路上不断有人往他们这边投来视线，还时不时交头接耳的。原先他们在学校里就挺出名的，这会儿参加完元旦晚会的节目，好像比之前更出名了。
过了会，身旁有人坐下，林檬转头看，“回来了？”
“嗯。”
她看见他额头上出了层汗，不禁问他:“累么？”
“还好，”他说着扯了下衣角。
“给你，”林檬递过去一张纸巾，说，“擦一下吧。”
秦淮一边擦汗，一边问她，“你有看么？”
她点头，“嗯，有看。”
“你觉得怎么样？”
她别开眼，低声说:“挺好听的。”
他歪着头，斜挑着眉，“那不好看么？”
“……也好看。”
秦淮弯一下唇角，眼睛也弯弯的。他把纸巾攥在手里，“你知道这首歌吧？”
“知道。”
他又问:“那你知道，我们跟原唱哪里不一样么？”
她看他，困惑道:“哪里不一样？”
秦淮不急着给她答案，而是说:“你想想。”
林檬一只手托着下巴，将之前的场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她转头看向他，说:“难道是……”
秦淮望向她，打断了她的话，说:“是啊。”
“……”
周遭喧哗像浪潮褪去，只剩下面前的人，林檬像是被人给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他嗓音低沉，“你喜欢么？”
这首歌的最后，是句独白，正是秦淮刚刚说的那一句。他不想在全校师生面前说这句话，因为他想把这句话说给她听，只说给他心爱的姑娘听。
“喜欢么？”
晚风吹拂，吹乱了人心，也吹散了她的回答。
最后，少年在笑。
晚会结束，散场离校。
秦淮和林檬等人一块出了校门，一路上大家伙儿有说有笑的。林檬走在秦淮的身边，一开始面对大家她还有些拘束，毕竟是不太熟的人。但好在气氛热络，她很快放松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路面笔直开阔，人潮汹涌。
夜深了，风刮得有些猛了起来，裹挟着冷意。风过面，像闪着光的刀片。
林檬把头低了低，下巴埋进竖起的衣领里。
“冷啊？”秦淮问。
“还好。”
他侧头看她一眼，她人瘦即便套着一件大棉袄，看起来也还是有些单薄，他叮嘱了句:“以后出门多穿点，别感冒了。”
“……”她小声嘀咕一句，含糊道，“我已经穿很多了。”
“那就再多穿点。”
“……”
走到分叉路口，不同路的纷纷道别。
到了最后，只剩下秦淮和林檬两人。张启临走之前一直冲他使眼色，还大声地让他再加把劲，争取把人给拿下。
这话落在林檬耳里，让她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秦淮睨了他一眼，说:“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说了声:“走了。”男生之间的告别，从来都是这么的利落干脆，不拖泥带水、腻腻歪歪的。
林檬迈腿跟上。
过了个红绿灯，两人继续往前走。
再过了会，林檬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于是她出了声:“等会。”
他回头，问:“怎么了？”
她低头，说:“鞋带散了，我系一下，你等我会。”
他人站在前边，“嗯”了声。
林檬弯腰俯下身去，把鞋带扯了扯，然后重新系好。她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我好……”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发现前边已然没了秦淮的身影。
四下望去，空无一人。
她有片刻的茫然，然后陷入无尽漫长的失落和不安。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清辉不再，人世间丢失了一切色彩。
林檬转过身，想再去寻他的身影。马路上车流不息，像一个个快速移动的铁匣子。
“系好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她身体轻晃了下，然后僵住了。乌云飘过，天上的银盘又重新出现了，万物一瞬间又有了色彩。
秦淮走到她跟前，“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抬头，眼眶发烫，半晌才开口:“你……你去哪……了。”喉咙像卡了鱼刺，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他往前踏出一步，仔细瞧她，“我没去哪。”
她头低了低，语气似委屈，似抱怨:“那你刚才……怎么不见了。”
秦淮怔楞，反应过来后，柔着声说:“你以为我要丢下你了？”
她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傻瓜，我怎么会丢下你呢，”远处的灯光斜斜照射过来，地面上他们大部分的影子重叠了，“我不会把你丢下的，永远也不会。”
少年语气庄重得像在发誓，一字一句里都透着真切。
她仍垂着头，不语，只顾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看。
“我刚刚，是去给你买这个。”
眼皮子底下出现个塑料袋包着的地瓜，热气腾腾的，她这才抬起头来，问:“你在哪买的?”
秦淮说:“在前面点的地方买的，我是跑着去的，你拿着。”
她接过，捧着地瓜，像捧着个热水袋。
“可能有些烫，你小心点。”
“嗯，我知道。”
那家卖地瓜的小推车就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后边，那棵树很大，遮挡住了小推车，所以之前林檬并没有发现。
卖地瓜的是位老爷爷，面相和蔼，经过的时候他还和秦淮笑了下。
“最近路过这的时候，总能看见他。”秦淮这么说，可他还有些话并没说，比如每次他经过这里的时候，想着有一天也买个地瓜给她吃。这回终于逮住机会了，他很开心。
林檬小心地把地瓜掰开，里边是金黄色的瓤，冒着热气，夹着股浓烈的香味，她低头咬一口。
“怎么样，好吃么？”
很软，又很糯香。唇齿之间，满是甜味。
“嗯，好吃。”
秦淮回过头去，说:“那就好。”
吃完一个地瓜，林檬整个身子也热乎了起来，甚至有风吹过来都不觉得冷了，还觉得挺舒服的。
秦淮看着她笑，说:“不冷了吧。”
她点点头。
“就知道。”
“……”
离家还有半条街距离的时候，安静的天空中忽然有了动静，只听得闷雷似的一声响，一条银蛇扭曲着身子印进了上空，紧接着“啪”的一声，炸开来，天女散花般。
噼里啪啦响，是有人在放烟花。
两人驻足下来，烟花绽放于前方的天幕之上。一声紧接着一声，爆裂开，姹紫嫣红，漂亮极了。
秦淮扭过头去，只见林檬仰着个小脑袋，出神地望着上空。她的脸被烟花的光照得忽明忽暗，嘴角微微弯着，露出小女孩才有的神情。
一场烟花很快就结束了，周围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林檬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她低喃了句:“没了呢。”
“喜欢?”
“嗯。”
“那以后我放给你看。”
闻言，她抬眼看向他。
他表情认真，轻声说:“不管你喜欢什么，我都愿意为了你去做。”
“秦淮……”她喊他名字。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好么？”
林檬顿时楞住了。
“本来想着，等你想好的那一天。可是现在，我好像已经等不及了，我想现在立刻马上知道你的想法，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秦淮的手有些发抖，面上勉强还算镇定，视线却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脸上。
“我……”
月光皎洁，整个街道都很安静。
“你愿意么？”此刻，他的目光急切又隐隐期待。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连风声都匿了，她才点了头。
“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秦淮声线颤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心扑通跳着，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林檬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激动，半晌又忍不住向她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愿意?不会反悔么？”
“……不会。”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林檬避开他炽热的目光，看向别处，脸上浮现出女孩子家的娇羞，“你还送不送我回去了？”
“送送送。”秦淮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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