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场景，走不出去的长廊，看不见人影的脚步，身边的每一声叹息，都是困住周扬的网。
紧紧地拽着他，喘不过气。
他把头埋在膝盖间，急促地喘息，听着这鬼地方的人声、脚步声，像极了十六岁那年。
他再也不是那个哭得像条狗的小孩了，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噩梦里他还是无能为力，没有选择、走不出去。
一阵淡淡的玫瑰花香开始在空气中流动、扩散，像是一双温柔的手，一点一点地抚去少年内心的恐惧。
周扬蜷缩在墙边，似有似无的花香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定。
这个噩梦第一次有了改变。
“周医生！你在干嘛呢？快准备手术啊！”纷杂的各种声音中，有一个脚步停在了他身边。
周扬的身体颤了颤，把头埋得更深了，这个地方越发诡异。
“哎！周医生，你怎么了？”一双手突然摇了摇他的肩膀。
他愣住了，哪来的人？
周扬缓缓地抬起头，迎面还是亮的刺眼的日光灯和白墙，可是多出了一个个走来走去的人，他们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面无表情。
周扬恍然，前一秒还置身在鬼屋，下一秒仿佛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手术都准备好了，你怎么了？”他面前的护士好奇地看着他。
“我……”他一开口，这是他二十八岁的声音啊，周扬低头，身上的白大褂和自己的体型都是现在的样子呀。
难道是太累了？在医院走廊睡着了？
“我没事，走吧。”
“患者现在什么情况？”
“急性肺栓塞！刚送过来的，已经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
“肺栓塞？”周扬怔了怔，洗手消毒，“手术同意书签好字了吗？”
“签完了。这个患者是心内张医生的，慢性支气管炎并发的慢性肺栓塞，”护士帮周扬套上手术衣，“现在肺栓塞急性发作。”
周扬心里一突：“患者名字？”
“程茹。”
护士往前两步，走到手术台旁，纳闷地回头看着呆立在原地的一助医师。
“周医生？”
“心内的主刀呢？”周扬抑制住内心涌动的恐慌感，移动脚步。
“刚开会呢，马上就来。”护士低头准备手术用具，完全没有注意到周扬口罩下难看的脸色。
他来到手术台前，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患者的脸。
那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脸啊，温柔大方，和他记忆里总是笑着的女人一模一样。
周扬的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手术台边缘，心里的惊慌和不安澎湃如潮。
还在做梦吧？他想，可是在这个梦里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她啊！
不是一具冰冷的流血的尸体，而是一个有温度有呼吸的病人。
他狠狠地咬了咬下唇，眼前的一切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还活着，而他是这台手术的一助。
“周医生？”一旁的二助觉得今天的周扬不大对劲。
“主刀来了吗？”周扬低沉的声音掺杂着不知名的恼怒。
“没有，”护士抬头看了看手术室门，“再等会吧。”
“刀！”周扬深呼吸了几口，调节了一下自身状态，伸手冷喝。
“周医生？主刀还没来……”几个护士面面相觑，小声提醒。
“我说刀！不做就滚。”周扬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像极了一只扑食的疯狼。
一个小护士吓得一哆嗦。
“主刀……”
“等他就晚了。”他眼神冰冷，语气强硬。
器械护士一咬牙，伸手递给了他。
周扬稳住心神，看了看处于麻醉状态的程茹，如果当年有第二种选择，是不是一切都会迥然不同？
这一次，换我照顾你。
整个手术过程异常顺利，张医生过来后见一助擅自主刀，正要呵斥，被周扬威胁的眼神止住了。
“你最好不要插手。我要收尾了。”周扬冷冰冰地说，一边示意二助准备收尾。
张医生内心忐忑，原本对这个患者他就有愧……
“手术初步成功，暂时脱离危险，送去特护好好注意术后情况。”眼见着最后一步缝合结束，周扬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才还快准稳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心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默默地注视着母亲被小心地推出手术室，推过那个忐忑惊恐的十六岁少年。
在同样的走廊里，他曾发了疯一样扯掉遮住她的白布，挣扎地躲开一个个抓来的手，痛哭流涕的咒骂所有的人，困在这里十二年。
而现在，那个他，满心欢喜。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解释？一个连并发慢性肺栓塞都诊断不出来的人有资格吗？”周扬转身，“如果不是你误诊，会发作成急性？如果等你来，她还有命吗？”
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格外低沉。
就是这个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又错过了最后的手术机会，在十二年前把他的母亲生生送上了绝路。
年少时他曾想让这个人偿命，只差一点，他就再也没有资格拿起如今的手术刀。
“我的患者，我能负责，”张医生气的满脸通红，“反了天了，你给我等着！”
“啪！”这一巴掌，周扬等了十几年，一时头脑发热扇下去的感觉，可真爽！
“你！”张医生惊叫一声，猛地扑上去，揪住周扬的衣服，提拳便打。
两人纠缠在一起，一个推搡，周扬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墙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周扬再醒来的时候，入目是柔和的黄色暖灯光和茶几上明艳的玫瑰。
他怔怔的翻身，盯着天花板，并没有发现玫瑰花束上几片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小光晕悄悄躲回了花里。
这一切，是梦吗？
可是，从手术到打架……所有的地方，拿刀的触感，主刀的手感，打人的快感，每一样，都是倍加真实的感觉。
这个噩梦，开始不一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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