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泥中之箭
桃花飘然而落。
莫清依低眸，精巧的弓|弩，崭新的羽箭。平日里郭琦都是轻巧一拉，便箭无虚发，她心之所向，箭便会落在何处。
没承想她们竟然让她射箭？她从未学过射艺！况且她们是知晓此事的，她们所作为何？
箭若射偏，她便……
何况公主要她射郭琦，为何不换个丫鬟？向来骄傲的郭琦又为何会心甘情愿当她的箭靶子？
她思绪万千，立马跪在了地上，双手高高举起箭|弩，怯怯道：“清依不懂射艺，还望公主收回成命！”
“叫你射便射，啰嗦什么！凡事都有第一次，收收你这懦弱的性子！”郭琦跺脚喊道。
她心知忤逆不得，可是弓|弩很沉，方才举了半刻，手臂现已酸痛。加之伤口尚未完全痊愈，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龙腾，镶以红色宝石。这弓|弩乃御赐之物，也就只有郭琦这个射艺了得的女子方会拥有这般能耐，在去年围猎之赛，赢了它。
同为将门之后，她却如此地弱不禁风，懦弱不堪。
再三犹豫，她抬起了弓，从丫鬟处拿起过一箭。这弓箭实在不适合她，她光是拿起便已吃力，更别说拉弦了。
郭琦在远处站着，脸上却没半点焦虑的神色，就像赏花一般悠闲地立于原地。她似乎完全不怕那箭会射偏一般，眸底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她将箭放在弓弦上，伸手拉开弓弦。但这弓弦不似她的琴弦，她哪怕用尽全力，也不可掌控自如。
只是不知为何，站在她身旁的公主迟迟不走，她将弓弦再拉远了几分，却迟迟不射，岂是她不射，而是她在专心瞄准那个苹果。
郭琦见她迟迟不射，不再似方才悠闲，她生气催道：“你到底射不射，本小姐等急了！”身子也因生气地又动了几分。
一滴汗从她的额角划下。
“你忘了小巷中的侮辱了吗？”南宫璆突然说道，她心中一震，零碎的记忆如同乌云般速速聚集在她的心头。她怎会知晓此事？
前方着急的郭琦让她没有分神的机会，她凝神盯着苹果，但南宫璆却并没有停止她的说辞。
“他们是如何欺负你的，你没忘记吧！”一张猥琐的面容顿时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
她手上顿时渗出了汗珠。“而这些，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五年的欺辱还不够，现在她竟然还要夺取你最宝贵的东西！”
脑中嗡嗡作响，箭尚未射出，便掉落在地。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是郭琦派人夺她清白，只是当话从南宫璆口中说出的时候，她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她不闻不问，别人就不会提醒。不管是她的娘亲，小罗，还是公主，郭琦……
她的手握紧了几分。
“贱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到底射不射！”
南宫璆替她拾箭，手把手替她抓好弓和箭，似是教她射艺，却又在她耳旁再次低声道：“你不懂射艺，就算射伤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抬眸，远处张牙舞爪的郭琦，此时不情愿的将刚刚掉落在地的苹果放在头上，而南宫璆还在轻声道：“射吧，射伤她，有再大的罪过，我也替你担着！”
她双手收紧，箭本能的放下了一分，此时正对着郭琦的脸。她的呼吸一紧，手不禁抖了抖。她整整欺负了她五年，难道她连报复她的勇气都没有吗？她使劲拉开了弓弦。
南宫璆眸中一亮，继续道：“射吧，射伤她，不会有人责怪你的！你的琰哥哥也会为你骄傲的！”
郭琦看着她，不由得一惊，望着那对准她的箭矢。
莫清依凝眸望着，使力拉开弓弦，可弓|弩却往上抬去，她再拉开几分，一松手，箭便朝着郭琦头顶的方向射去！她大口吐气。
南宫璆见着箭的朝向，眼眸里顿时翻涌起怒色，落下“无可救药！”四字后，便甩袖大步远去。她感到了公主瞬时的怒火，她从未见过公主如此大怒。
出弓之箭，宛如闪电般快速射去。
但它却越来越低，最后啪嗒一声。
箭头埋进了泥土之中。
她失望一看，哪怕她使尽了全力，那个射出的箭还未及郭琦半步，甚至还没离开她几步，便射入了泥土之中。
她们是否早就料及此？以她之力，箭根本射不远。
郭琦张扬大笑，“公主，你说得果然没错！她现在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她们这么做就单纯想捉弄她，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吗？
周围的仆从纷纷嗤笑起她来。
但公主刚刚说的话，分明是想置郭琦于死地，她是想借她的手除掉郭琦吗？
莫清依扭头朝公主望去，她已神色如常，甚至还用手遮掩笑意。冷意在她心中蔓延，全身仿佛置身冰窖。
“你果然懦弱无能啊！尽管你使尽全力，也不过如此嘛！这种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呢！”郭琦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眼底的神色一扫而尽，失意的，彷徨的，不解的。
“公主，你看，她被吓傻了！”郭琦得意的从她手中一把夺过弓|弩，递给了身旁丫鬟，发出啧啧地厌恶声，“瞧你这惊慌模样，你是多么害怕射伤我啊！我给了你伤我的机会，可谁叫你没好好抓住呢？”
“噢，你不是没有抓住，你是不敢，或者也没能力抓住吧！”刚刚的一番嘲讽似乎不够，如今又落井下石。
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中，她脑袋嗡嗡作响。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泥中的箭，过了半晌，她曲意逢迎：“郭千金射艺了得，清依一直都是佩服的！”
郭琦目中无人地“哼”了一声，掂量掂量了手中的苹果。
突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郭千金，我们又见面了！”
小舟搁浅在岸边，清澈的声音传来，郭琦转身一看，苹果滚落在了地上。
“来者何人？”警觉的南宫璆上前问道。
郭琦惊道：“何公子，是你！”余声中带着喜悦。
莫清依也抬眸望去，远处流沙浅滩上确实站着个男子。
“真是个俊美的男子啊！”
“是啊！他长得真好看！”
众位随行的仆从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郭琦有些不悦地巡视一周，众人皆闭了嘴。
她远远一望，只觉他的袍袖随风飘着，恍如兜着一袖的湖风。
他身似修竹，峨冠博带，气质悠容。身穿一袭雪白衣袍，手持折扇。从波光潋滟的湖中走来，他笑意涟涟，众位女子为之倾倒。
“原来这便是你口中神秘的何公子啊！”南宫璆掖了掖衣袖，远远打量着陌生男子，淡淡道。
清风徐徐，桃花瓣瓣。
“正是。”郭琦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的男子，言语间甚至有些得意。
“能进得了这桃花渚，何公子非一般人吧！”南宫璆大声问道。
“何公子是来这赏花的吗？我们约定的十日之期还没到呢！”郭琦探头问道。
他没有作答，只是抬眸之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收回目光，步伐缓慢，只是，却出人意料地一个趔趄。
扑通——
众人皆惊，后又掩面而笑。
看见他这般好看的样貌，竟直直往泥中栽去，众人皆想簇拥而上，送去擦拭的手帕，郭琦更是抢在前头，何公子却突然伸出一手，阻道：“不必了！”
众人这才遗憾地退回原地。莫清依的视野此时也变得开阔起来，只见那男子缓慢而站，他伸手拍了拍衣上沾的泥土。白衣被染，有些泛黄。
他眼眸飞快地往莫清依的方向一扫，不过一瞬，笑意便不着痕迹地消匿。
莫清依微微一怔，为何她蓦然觉得他的动作有些熟悉，那拍泥土的动作，还有那一身白衣！
他收拾齐整道：“众位见笑了！”
莫清依的记忆便如潮水般翻涌而上，记忆在此刻清晰无比，他便是那日相救的公子。
所幸距离尚远，他或许看不到她，甚至或许也不认识她。她低下头来。
他走至前方，接过一丫鬟送上的手帕子，却见丫鬟忸怩作态，还不时给他暗送秋波，他毫不避讳地回馈一笑。
郭琦顿时怒发冲冠，跺脚伸指唤道：“你给我回来！”
丫鬟果然抱着羞赧之意回来。众人的目光又再一次地放在了他身上。
南宫璆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可语气却是格外地在意。
“何公子来此地，到底所为何事？”
“我来此地，自然是来赏花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南宫璆仔细看着他走来，冷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他步子一顿，笑道：“公主所言甚是。”
南宫璆眸色一冷，道：“你怎知晓我的身份。”
他轻笑继续往前走去，道：“公主既然认为我不简单，我又怎敢让公主失望。”
“不要同我卖关子！”
“公主，他是……”郭琦望着他，欲言又止。
“公主不要着急。我来此地本就是为了赏花，可是现在，我好像有了别的想法。”
他微微抬头，侧脸在阳光底下显出流畅的线条，他漫不经意地随意一指，众人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莫清依看见他朝他看来，顿时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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