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公主心思
御花园中。
慕容奚一身简装坐于亭中石桌前，皇上慕容颐坐于他的对面。
慕容颐沉吟了片刻，便说道：“夜宴一事，可是你策划的？”
“确实是儿臣所为。”他坦然答道。
“嗯？”慕容颐不怒而威，略带怀疑的目光朝他看去，慕容奚无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只道：“儿臣，谢父皇信任。”
“若非朕信任你，你以为此事能了了？”慕容颐收回了目光。
慕容奚淡淡一笑：“儿臣借野猫之事，已看清了半数大臣的立场，借一片衣角，已让太子有了芥蒂之心……”
“你怎知太子会为之所动？”慕容颐一惊。
慕容奚语气一沉：“那片衣角是儿臣从他手里取来，并且故意让它出现在夜宴上的。”
“原来你早就开始了。”慕容颐摸了摸颔下的胡子，微抬起眼皮打量他。他眸中的疑惑刚消解下去，此时又有了疑虑，他的语气稍怒：“可是，红伊是怎么回事，你可知你差点破坏了两国邦交，若非朕替你说话，若非鄯尚的王愿意放手，那么……”
慕容奚截断了他的话：“父皇息怒，红伊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也是看出了父皇并不愿让我娶莫千金，才出此下策。”
慕容颐眉头轻蹙，沉思起身，宽大的明黄色龙袍罩住了他消瘦的身子，他转过身去，望着御花园中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不再言语。
慕容奚趁机一问，这也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所以父皇可否告知儿臣，你为何对莫千金再二袒护？”
过了半晌，慕容颐才回答道：“只为守诺。”他转过身来，接着道：“莫霖拒绝了所有功名，只为换得莫千金的自由，他希望她能嫁给一个普通的男子，莫要卷入宫廷之中。朕也许诺他，不会让她入宫，或者将她许配给哪位皇子。”
慕容奚眸一亮，悟道：“原来如此。”
＊
一个故事，她已经来来回回说了三遍了。
说到最后，红伊嘟着嘴，满脸不悦:“那个乌龟王八蛋！”
她接着听，只听她再道：“我以为他不会辜负我，但直到他还是不得已娶了别的女子，我才明白，他是鄯尚的王，不是独属我一人的。日日见他与别的女子恩爱，我就，我就……”红伊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来。
“一气之下，我便离开了那伤心之地，谁知他竟然跟来了！”红伊由于太过激动，或是因为愤怒，还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衫。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和他回去？”她问。
红伊松开了她，只见红伊满眼通红，不停吸着鼻子，泪痕长长地挂在面上，还有新泪从眼眶中溢出。
她哭花了妆。“和他回去做什么？看他和皇后日日恩爱两不疑吗？”
“如果，他执意在那时带你走，你答应吗？”
红伊一滞，错开了话题，她低眸道：“我不想委曲求全当他后宫里的妃子，就算他喜欢我又怎样，我才不想为他争风吃醋。”
“你会答应吗？”她再次重申，直视她那泪眼朦胧的双眼。
她错开了目光，只是咬牙切齿地道：“我恨野心勃勃的男人！”
“你会答应吗？”她不愿意放过她，只因这个问题她曾问过王爷，他说她不会，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她终于无法躲避莫清依再三的追问，她轻咬下唇，小声答道：“或许……我心一软，就同他回去了，可是……他竟然说了他不后悔，他最终竟然自己走了……”
莫清依脸色黯淡，不忍再看她眼前低声垂泪的女子，他们之间，终究是错过了。夜色深深，她仰眸一看，璀璨的星子悬在夜空中，温柔的晚风拂过她的眉眼，可是她的眉毛却是很轻微地一皱，那么她和哥哥呢？也会这般错过吗？
*
清晨。
楼怀琰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轻衣薄透，额上还挂着汗，显然是刚练完武不久。
“谁？”他警觉道。
“是我。”公主南宫璆走了进来，坐在一旁，府中机灵的丫鬟速速过来跪下给她沏茶。
楼怀琰闻声立马睁眼，冷峻的侧脸映在南宫璆眼里。他扭过头来，见着是公主，面容依旧冷然，起身客气道：“臣参见公主。”
南宫璆接过方才沏好的茶，轻抿一口，听到“公主”一词眼瞳翻涌着些许怒意，她没说话，而他只能一直那般弯腰立着。
南宫璆品了品茶，才重新望向他：“你在生我的气？”
楼怀琰听到话后才立起身来，但南宫璆却冷声制止了他：“谁让你站起来了？”他连忙又弯下了腰，重新作揖：“臣鲁莽，还望公主见谅。”
南宫璆瞟了他一眼，后又继续喝起茶来：“你还没答我的话。”
“臣不敢生公主的气！”话说得恭敬，眼睛却是紧锁着地面。那日夜宴上她的举动确实让他为之惊讶。
“不敢，并不意味着你不会。”南宫璆大力放下了茶盏，茶水溢出，湿了她衣袖。
楼怀琰仍旧神色不动，就这样弯腰立着。南宫璆却独自生闷气，半晌也不说话。
僵持不下的气氛漫着两人的冷意，就连身旁的仆从都不自觉地抱了抱臂。
“公主。”楼怀琰喊道。他飞快抬眼望了望公主，可她却仍旧无动于衷，正在喝茶。他轻叹一气，望着她，有些艰难地喊出：“璆儿？”
南宫璆喝茶的手颤了颤，抬眸望向他，眸光闪着喜色，语气却是淡淡的：“请坐。”
两人间的隔阂就被这声“璆儿”打破，虽不显热络，但话慢慢多了起来。
“公……”楼怀琰止住了话，望了望四周的仆从，屏退了他们，才继续说道：“公主，你找我何事。”
“我在生你的气。”他被此话卡住了要说的话。
“你现在肯定想说我怎么兴师问罪起来了，是吗？”她打量他一脸无措的模样问起。
楼怀琰面色有些暗，思忖一会，面上浮起亏欠之色，他认真看向公主，道：“公主，多谢你不负这五年之托。”南宫璆啼笑皆非，眼神中有着威逼之势：“你还在喊我公主。”
他听后一愣，却转瞬神情如常：“璆儿，我替清依谢过公主五年的照顾。”
她淡淡笑了，问起：“哦？你何出此言？要知我才是欺负她欺负得最多的一个，她如今可怕我了。”
他听后摇了摇头，道：“公主看似害她，但我知道你是在帮她。”
南宫璆低持着茶盏的手晃了晃，她落寞说道：“五年了，既然你看出了这五年里我在照顾她，又怎么看不穿那日我在夜宴上指罪给她，到底意欲何为？”
楼怀琰满眼疑惑，想了一会，道：“请公主明言。”
南宫璆仔细看着他面上神色，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也落入她眼中。她失落地挪开视线。
她这么做，是因为知道此事定然与莫清依无关，她到底想知道什么呢？不过是想知道他对莫清依的心意罢了。
她重新正了正神色，望着他：“我答应你照顾她五年，早已过了期限，如今我想反悔了不成？”
楼怀琰有些震惊，久久凝视她的眼眸，公主慌乱地错开了目光。他捕捉到了她一瞬的失神，他道：“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南宫璆被看出破绽，有些欲盖弥彰地快速追问。
可是他的面色却逐渐冷了下去：“但若公主伤她，那臣只能得罪了。”
南宫璆再次打翻了茶盏，哐当一声，茶盖子滚到了地上，她显然被这话气到，而气到极点是没有表情的，一双冰冷的眸子映着他的眸：“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恶毒的人。”
“公主误会了。”楼怀琰连忙圆话，语气也不再那么冷冰冰。
南宫璆拂袖而起，转身而去，留下一脸无措的楼怀琰。
南宫璆走得很急，不一会便回到了宫里，同父皇一起下棋，一直下到了日暮时分。
斜阳几缕飘在棋盘上。
“爱卿你忙着找朕，有何要事啊？”慕容颐放下棋子，扭头对跪在地上一身戎装的楼怀琰说道。南宫璆眼中虽全是黑白两色的棋子，但余光却还是望着他。
楼怀琰目光扫了一周，神情有些为难，没有开口。
慕容颐屏退了宫人，却留下了也要起身的南宫璆。他起言道：“无妨，爱卿请直言。”
楼怀琰颔首，眉间缠绕着忧患之色。“禀陛下，今日一早臣接到家父书信，家父主动请缨去平鄯尚与华邺边界的动乱。”
“鄯尚与我国交好许久，那小动乱，莫将军自可去平，还需你进宫面圣告知朕吗？”慕容颐听后并无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恼怒，毕竟扰了他下棋。
“陛下，此事不简单，家父在信中提及近日鄯尚有些部落与北飘国有所往来，往年查到的都是蛛丝马迹，如今却有所实证。鄯尚边境的战乱就是在北飘怂恿下起的。故臣请旨随父一同前去平定战乱。”
慕容颐扭了扭拇指处的手扳指，仰头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正想开口，却被一旁的南宫璆抢先说道：“不行。”
她语速快而急。
南宫璆一时语滞，心知自己操之过急。但若父皇下旨，此次一去，他们之间就要相隔不知几个五年了。
她没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了，虽然父皇从未催促她的婚事，但她知她终究难逃此事。
慕容颐看向南宫璆的目光有几分打量，末了，微微笑了笑。
南宫璆快速冷静下来，平缓朝他说道：“侯爷方才回京不久，这也是刚刚担起守护皇城之责，怎能一走了之。况且莫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这等战乱，莫将军又怎会对付不了，是侯爷太过着急了。”
慕容颐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截住了楼怀琰正想说出口的话：“我也正有此意，爱卿，你回京才没多久，怎么能再去沙场，若你这一去，守皇城的职责谁来担？难不成朕还要去把致仕的老将军给你找回来重掌职务吗？”
楼怀琰没想那么多，忧心如焚，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慕容颐打断：“你回去罢，朕会让郭爱卿遣些将士去的。”
楼怀琰自然心中不甘，只能继续蹲着，可两人早已再次下起了棋来，他知道多说无益，只能遵旨：“臣告退。”
待他走远，御花园中就静悄悄地只剩南宫璆和慕容颐了。
“璆儿可知，朕这么做是为了你？”慕容颐落下一枚黑子。
“儿臣知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南宫璆早已知她心思被父皇看透，要不父皇不会因此留下他，她如今也不可能淡然自若地继续下棋。
“可要朕替你赐婚？”
南宫璆执白棋的手停了停，她起身跪下，满脸惧色：“儿臣恳请父皇不要替儿臣赐婚。”
慕容颐刹那惊到，疑惑道：“璆儿既然喜欢楼爱卿，朕成人之美不好吗？”
“父皇，儿臣不知侯爷心意。还望父皇给儿臣些时日问清楚。”南宫璆沉了声音，面上闪过细微的变化。
慕容颐扶起她，目光流转着爱怜，他道：“朕瞧他也不是会抗旨不遵之人，圣旨一下，他定是会娶了你。”
“父皇不可。”南宫璆惊道。
她敛下眸中的复杂神色，道：“儿臣想要的，是他的心甘情愿。”
慕容颐朗然大笑起来，笑后又正色道：“璆儿想要的，朕何时拒绝过？那便等你问清楚再说吧！”
“多谢父皇。”南宫璆悄然吐了口气，卸下心中重负。看来此事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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