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回到雅间，台下戏又开始。
我们在壁元居听了几场戏，又转去茗仙楼胡吃海喝一顿，方才悠哉悠哉的折回九皇府。
但悠哉悠哉的行到半路，就发现天□□变。
我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沉，才更了衣，天际风云瞬变，老天翻脸比江渊还快。雨雷似乎就要穿透云层砸向地面，我一阵心悸，将门扇阖起，然后想起方才更衣时随手扔到一边的血玉佩，急忙翻找。锦眉也帮我找，一面道：“郡主，今日出门时，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锦眉一向警觉，她的话我向来信九分。
便问：“何时开始跟着的？”
“从九皇府离开便跟着，跟到了壁元居后就没了踪影。”锦眉在没来得及收拾的长榻上寻到血玉佩，拿起问我，“郡主，是不是此物？”
我点头，从她手里接过。
她笑问：“这是谁送给郡主的？”
“今日在壁元居，有人给我送的谢礼。”我亦笑。
锦眉闻言蹙眉：“郡主，我倒问你，那夜里的刺客，可是今日你在壁元居见的人？”
我纠正她：“不是刺客，而是侠客。若无他，你现在早已见不到我。”
她神情凝重：“郡主应该远离他，只盼那夜的事再无下次了。”
我托着下巴想了片刻，觉得再遇见他的几率太小，便张口应下：“听你便是。”
她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正端赏血玉佩，惊雷炸响，我吓得一颤。
转身时见房门大开，有侍女端着锦盒进来：“九皇妃，宫里差人送来了几样玉冠，说是叶妃口谕，让您选出两样亲自给殿下送去。”
我瞥了一眼，随手指了两样：“锦眉，送过去。”
“叶妃说了，让九皇妃亲自送。”侍女端着锦盒避开锦眉，语气坚定。
看来叶妃为了缓和我与江渊之间的关系，倒真是费心。
我觉叶妃眉目和善，大概因她是江渊的小姨，也是这大临朝还唯一将我记在心上的人，我也不好忤逆她，只能亲自走一趟了。
雨渐大，锦眉撑着油伞，同我穿过雨幕行向江渊寝殿。
到了庆央殿外却被侍从告知，江渊正在议事，无通传不见任何人，让我就在殿外候着。
那侍从不拿正眼瞧我，连行礼时也存了几分懈怠，不想江渊竟放纵他侍从欺我到这地步。
雨珠几乎要将油伞砸穿，我不由恼道：“我偏不等，我现在就要见他。”
侍从张臂拦我。
一股怒气从脚趾头蔓延到头顶，我喝道：“锦眉，给我拦住他。”
锦眉毫不迟疑，握拳迎上去，将一个侍卫击倒后抢过他的佩剑。
我冷哼一声，迈步就要进去。
“拦住皇妃。”那侍卫大喊。
其他人见状一涌而来，我不为所动：“我奉叶妃口谕，来给殿下送东西，你们拦我，便是不把叶妃放在眼里。”
话末，侍卫果然迟疑片刻，我心中暗笑，原来狐假虎威是这般用法。
仗着叶妃威名，我很顺利走到了殿门外，瞥见石阶边上躺着一件蓑衣，并不是江渊会用之物。
殿中应当还有别人。说不准他真的在议事。我一时犹豫，方才的冲劲一下抛到了脑后，似乎唐突打扰确实不太好，正想着还是先走罢，忽然听到房中有人提起我，心中好奇，便凑近些听。
或是雨势太大，房中的人未听到外头的动静。
有人道：“殿下，事成了。”
江渊淡漠的声音穿入耳膜：“办得好。”
“我等将王妃在壁元居的消息放出，不到半个时辰，肖寻果然来了。之后我们跟着他到了一处荒芜院落，伺机埋伏，肖寻中了数刀，纵然命再硬，也活不了。”
“他的同伴在何处？”
“就在离临都不远的睦州。”
“一并处决，还有，可查出李长郁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还未查出，只是……九皇妃乃瑶川郡主，属下以为九皇妃断不会跟肖寻苟合。”
“你如何知李长郁不会与他苟合，否则，肖寻怎会出来见她，继续查！”
浓云下的惊雷恍若从我心里碾过，压得我喘不过气。
江渊竟杀了肖寻，竟疑心我与肖寻。“苟合”这样的话他如何说的出口，我已忍他大婚时与她人灵位饮合卺酒，忍他这么多日来不将我放在眼中，可我当日助肖寻脱身，不也替他挡了一剑？他竟猜疑我与别人苟合，跟踪我、调查我！以我为饵引出他要杀的人！
他拿我当什么了！
“郡主，我把他们解决了，您为何不进去？”锦眉将那些侍从揍倒在地，走到我跟前，脸上挂满雨珠。
我不言语，从锦眉手中夺过剑破门而入。
江渊见我闯入，脸上神色只是变了变，很快恢复如常。
“若查出我与肖寻苟合，你预备怎么办？杀了我？”我怒道。
江渊淡淡瞥我一眼，漠然回身时，我手中剑已落在他肩上，那是一把浸了雨水、冰冷的剑。
我握剑的手微有颤抖：“你会杀了我。”
他并没否认，我也不是在问他。
他的沉默令人心焦气躁，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不由得将剑锋偏了一分，在他颈上划出一个浅口。殷红的血迹落入方赶到的陆免眼里，他惊掠上前。江渊却在他动手前夺过佩剑反身对我刺来。我对他的迅疾攻击根本来不急做出反应，惊愕立在原处。
江渊及时将剑折回，左掌却倏然抬起重击我的左肩，我一时避不及被狠狠撞出殿外，落在倾盆雨里。
冷雨斜飞，将我整个人浇得钻心的凉。
我怒及，起身拾剑，一副要决斗到底的架势。江渊不耐烦与我纠缠，正欲阖门，然而目光在我身上流转片刻后，不知怎的一瞬被激怒，不顾陆免和旁人劝阻同我在雨中动起手来。
“九殿下。”
“九皇妃。”
数十人追着我们打斗的痕迹，被大雨覆盖的九皇府，无人避雨，他们想劝架又无从下手。
银剑如蛇，剑刃无眼，若是稍不注意，便是致命。
我恨自己平日不好好习武，如今被江渊步步紧逼，竟是一招也不能还，开始还能自保，可越到了后面节节败退，被他手中剑逼到了被雨水灌得更深的画京池旁。
我偏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寒潭，再回头时，迎上直面而来的兵刃。
“啊！”我惊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却一脚踩空，整个人猛地坠入水中。
我打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可当周身被池水裹着的时候，我却并不想动，竟就这样任由自己缓缓沉入池底。
眼中的亮光渐弱，周身的压迫感也越来越重，我张开手，触到了草植，快沉到水底了吧。
原来将死是这样的感觉？
我心绪烦闷，想到下半辈子也许就在这陌生的地方度过，任夫君猜疑、厌恶，忽然心生后悔，后悔没在大婚那天一罐子砸死他。
我索性闭了眼，不再看波澜泛起的水面。
“郡主。”
“快救人，快下去救人！”
那是锦眉的声音。
她接连喊了数声，可似乎没人理她。我们结伴长大，常常到海边玩水，但她是唯一一个不知水性的人。
她无法救我。
但若她救不了我，只怕这府中也没人能救我了罢。
然而那一刹，池面忽然撕开一个口子，有重物坠入的激荡。
我被头顶的动静吓了一跳，睁开眼时，一只手已一把将我捞过，江渊冷冷的面孔闯入视线。
我挣脱无果，张口就朝着他手臂咬下，他吃痛，唇瓣微启，然而开口无声，只有流水淌过的声音。
他恶狠狠的盯着我，待我松开，他竟一手掐住我脖颈，像是恨不得掐死我，我才不怕。可是头真的很晕，水太冷了，我脑袋象是被冰刀刮过一样，疼得快要晕过去。
他突然松了手，环着我出了水面。
我迷迷糊糊中看见锦眉的脸。
“殿下……”
一群人围了上来。
锦眉和书宁训刚想过来接我，谁知江渊喝了一声：“让开。”便抱着我冒雨匆匆赶回玦央殿。
冰冷的雨点落在脸上，实在太冷了。
我靠在他怀里，发觉他胸膛很暖，下意识的蹭了蹭。而后发现江渊居然在偷偷打量我，大婚到现在，他第一次这样近看我，他看着看着，皱了皱眉，我长得不算惊艳，跟他府中的侍妾比起来姿色平平，他定是觉得我没她们好看，也与她们不同，所以才皱眉。
是啊，是不同的吧，被绑着和亲的九皇妃，和那些巴不得黏在他身上的侍妾怎会相同。
他走得很快，我觉得自己没有被溺晕，反倒被他晃晕了。
这样想着，果真晕晕沉沉，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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