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我一直以为,即便自个跟端庄娴雅沾不上边,至少也是落落大方,或者说,坦坦荡荡不拘小节。
如今我才发现,是我高估了自己。
“你这两天怎么不爱说话?”梅子否拧眉问道,“可是有人欺你?”
明明是令人关心的话语,我听着却觉得酸酸涩涩,还有些炸开的甜。这让我有些慌乱,难道我的心境出了问题?
我目不斜视地看着高台上侃侃而谈的一位修者,或者垂眸看着我的脚尖。
“哪有那样多无聊的人。放心吧梅梅。我没事。”
我们的对话,都被挡在结界之中,旁人是听不到的。周围很多人也都是这般做的,以免干扰到台上的论道之人。
半晌未听到梅子否的回答,我又开始急迫起来,忍不住侧头看他,他也正紧盯着我看。一下便撞进那双漆黑的瞳孔里面,我仓惶地低下头。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拔光羽毛的鸭子,在泥沼中拼命涉足,可怜又狼狈。
完了!我的心境可能真的有些问题,以至整个人都变得奇怪起来。这让我越加恐慌,难道我会就此停滞?那阿兄怎么办?有生之年,可还有重逢之期?
想到阿兄,慌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发现这点之后,便开始回忆儿时的点点滴滴——花台殿的那方天地,似乎总是晴空万里。呆在那方天地的我,除了偶尔的遥想,总是快乐而惬意的。我有过那样无忧无虑的童年。可幼时的我并不知晓,那是因为阿兄把我牢牢地护在身后,挡住了所有的风刀霜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知何为悲伤,难过为何……
“怎么了?”梅子否的声音闯入我的耳畔,惊退了回忆之潮。
“我只是……有些想念阿兄。”
“不要着急,总有见面的机会。”梅子否罕见的温声安慰。
而我,发现自己已经平静下来,先前那股子惊涛骇浪仿若梦境——真让人费解不已。
我耸了耸肩,笑道:“我知道。我不会急于求成,否则便不会站在这里听他们高谈阔论。有些人的论调可真是……够别致的。”
“所以不必将之奉为经典,但要扪心自问,其言可有可取之处。”
我点点头,认真听了一会儿。论道者已经来回换了几拨,现下站在高台的修者,是来自空桑派的一位峰主。我对他有点印象,这人便是刚来朔将那日,与梅子否并肩而行的男子。
他的论点有些儿惊世骇俗,提出真魔双休的可行性,觉得修道之路,应取长补短,道法自然,本无善恶……最后引来一片声讨之声。
“魔教中人生性凶残,无恶不作有违天和,你却为魔教说话,难道你想与魔教勾结不成?!”有人越众而出,愤然指责。
“这位道友不要乱说,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且指的是修习之法。好比说一把宝剑,有人拿着它惩恶扬善,有人则利用它为非作歹。”空桑派的这位峰主不太严肃的摊了摊手,“这难道是宝剑的过错?分明是持剑者的心性问题。”
“可真魔之法相生相克,两相习之不是会爆体而亡?”又有人发出质疑。
“万物抱阴而负阳,皆统于天道之中,也未见得天道有爆体而亡。大约相生相克之物,只要取得一定之平衡,达到共生,说不准能够相辅相成事半功倍。”
“所以霄有峰主你也没有绝对的把握?那这话说的可是有些不负责任……”
“等等,我要有绝对的把握,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与诸位口舌之争。”霄有峰主扬唇一笑,“这里是论道台,不是演武场。何况若都是老生常谈,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省点时间闭关修炼。”
“……”
事半功倍?也许是意动作祟,我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接下来听的更认真了。待他的话告一段落,下来之前,笑眯眯地看向我——旁边的梅子否。梅子否眉梢微挑,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慎微真人,你于修剑一道深有造诣,想必自有一些独到见解,不知可否与众人分享些心得体会,上来论述一番剑道如何?”
我想,这大抵就是交友不慎的后果。
梅子否被他这位损友拉上台后,我默默退出人流,找到清姿跟她打了声招呼。
“我现在就要下山,这里结束之后师姐你不用等我。”
“现在?”见我点头,她意味难明地问,“你不跟慎微师兄一起走么?”
“我为何要跟梅梅一块走?”
清姿哑然道:“好吧,你爱怎样怎样!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心想,彼此彼此,你说话也叫人觉得莫名其妙。
虽准备不告而别,我还是留了封信给他,然后便离开朔将,下山历练去了。
霄有峰主的那番话让我活络了心思,真魔双休,确有尝试的价值。我想我得寻一本修魔的入门功法。这事自然得避人耳目,真魔两大派别就像隔着血海深仇,只要发现自己地界上有对方的人在此出入,便穷追猛打,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积怨已深,很难化解。
我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连梅子否我也有些顾忌,天晓得他听了之后会不会将我绑回苍梧关禁闭?我觉得很有可能。
不过怎样才能找到魔教功法?总不能向路人打听吧?我想到了商人这条路子,或许能从这里入手。商人无利而不往,反之亦然。
于是每到一处城池,我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各大书斋和典当行,虽也买了几本,却发现——我不晓得是真是假,不敢胡乱的以身试法。这可太难为我了。
我在一座茶楼的二楼临窗坐着,托着下巴发呆,这时身后传来的谈话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也不晓得在闹什么名堂,据说金丹都被取走了。”一人道。
“定然是魔教手笔!”另一人气愤愤地说,“魔教中人顶爱研究些旁门左道,想必猎取兽丹也是为了吸收丹能。妖修与魔修都以阴五行之灵气为修道之源,兴许可以吸收对方的金丹之力以哺自身。”
先前那人心有戚戚地说:“以前还觉着五岳神州的规矩太多,如今看来,约束也有约束的好处,不然像魔教那样肆意妄为,到处都得血流成河不可。”
“二位前辈。”我起身向两人拱手行礼,笑道,“方才听到二位前辈所谈之事,抱歉,失礼了。我最近正准备去嵇玄山外围历练,不知二位前辈可否指点一番?”
两位男修对视一眼,起先说话的叹了口气,劝道:
“小姑娘还是暂缓一缓比较妥当,最近嵇玄山上有魔教中人在猎取兽丹,依照大量死去的兽尸来看,恐怕非止一二魔教在此出入。嵇玄山不是五岳神州,各大门派也管不到那里。”
“外围少有金丹凶兽,魔教中人想必不会在外围停留吧?”
另一人道:“也说不准。不过既要历练,本就不为贪图安逸。只是小姑娘你修为尚浅,还是与门中长辈同行为好。”
“多谢二位前辈不吝赐教。晚辈记下了。”
我离开茶楼,往嵇玄山行进。当然,我没准备深入其中,只打算在外围走走,兴许能碰到魔教中人。我始终觉得魔教并没有那样可怕,更多是以讹传讹。难道所谓名门正派就都是善类不成?难道没有作恶多端的?只要碰到无主之案,便说是魔教所为,久而久之,当然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
善否,恶否,都是为名所累。
魔修也是人,是人就能交流。我倒不信遇到之后,他们不说二话拿刀就砍。又不是变态杀人狂。
我暂留的小镇本就离嵇玄山不远,没一日的功夫就已入山。我只在外围转悠,一连几天都没碰上魔教的人,也没碰上什么厉害的凶兽。偶尔出来蹦跶的几只,都没有什么攻击性。
要不要稍稍深入一点?
我站在林中的山坎下,犹豫要不要再往前走。没等我下定决心,林岗上突然冲出一只“白鹿”,它看起来并不温顺,远远都能看到它那锋利的獠牙。快要冲到我眼前时,还张开血盆大口,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盘点心。
“好厉害的家伙!”我心道,身体已向旁边侧开,手臂一痛,破开的衣服下,鲜血淋漓。
那“白鹿”一击不成,好像没准备再来攻击,却不想跑到一半又突然调头。可能被血腥吸引胃口大开。
我默念雷诀,一道银蓝色的闪电劈在了“白鹿”身上,结果没让它损伤分毫,反而凶性大发,更想把我拆吞入腹。
我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被它撵着左躲右闪,险险地避开几次之后,它锋利的獠牙倒是提醒了我。我还有一把叫做雾也的宝剑,据梅子否说,这剑相当不错,比它的本命宝剑“照渊”还要厉害。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我手腕一番,掌心握着雾也。那“白鹿”离我已近在咫尺,起手式还不及摆出,也没有熟能生巧的本事,更没法将剑谱中的招式信手拈来。慌乱之际,我一边后退,一边很不优雅的挥剑一劈,本以做好了再战的打算。不想那“白鹿”还来不及发出哀嚎,便已身首异处。
我大大松了口气,抬手抹掉头上的冷汗。
“小丫头,你这把剑品相不凡。”
声音是从我头顶传来,我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灰衣男子立在半空,正眯着眼打量我手中的宝剑。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我想他绝不缺乏杀人夺宝的勇气和能力。这至少是位胎息修者。
“一般一般,我还有事在身,告辞了前辈。”我不敢收起武器,提剑欲走,那人却一个闪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前辈还有何指教?”
“你帮我拦下了这头畜生。”灰衣男子踢了踢“白鹿”的尸体,“我倒该对你道谢。”
也不知这人是来历练的普通修者,还是专取妖丹的那些人。反正不是善茬,还是不要深入交流的好。
“相逢即是缘分,不用客气。”我拱了拱手,笑道,“前辈,后会有期。”
“等等,你那把佩剑倒是令我大开眼界,小丫头,可否借我一观?”
我停下脚步心中长叹,思索片刻,咬牙道:
“宝剑佩英雄,若蒙不弃,请前辈笑纳。”
我还要留着小命与阿兄团聚,也不想死。不过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把它再夺回来的!心里越气,面上的笑容越发真诚。
那灰衣男子接过我奉上的宝剑,并指在剑锋划过,赞道:“好剑!”
在手里挽了个剑花,剑尖指地。
“小小年纪便能屈能伸,心智着实不凡。”
他的夸赞没能让我高兴,反叫我冒出了冷汗,我撑着笑脸道:
“前辈谬赞,晚辈还要赶路,若无他事,便与前辈就此别过。”
男子的表情很温和,他摇摇头。
“你很聪明,所以我不想放走一个隐患。但能看在你识时务的份上,不会叫你有一丝痛苦。”
没办法了,我不想当待宰羔羊,于是默念雷诀。雷法未成,那男子已扑到我的面前,举起雾也宝剑对着我的心脏刺了过来。讽刺的是,我竟然成了雾也的试剑之人。
霄有峰主说的真好——宝剑本无过,人心作祟起恶念。
“噗——”
温热的液体灼烧着我冰冷的灵魂,但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浓重的血腥味让我几欲作呕。我脸色苍白,却尽量睁大着眼睛。
“梅……梅梅?”
梅子否将趴在我身上的死尸扔到一边,白着脸将我捞入怀中。我呆愣片刻,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无法抑制的失声痛哭,委屈和害怕的情绪如决堤的潮水。梅子否的身体僵了僵,声音也有些僵硬:
“以后还敢不敢不告而别孤身涉险?”
哭出来舒服多了,止住眼泪的我,焉头耷脑地说:“……也没有不告而别,有留书信给你。不过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梅子否呼吸一滞,下一刻怒气奔涌,我打了个寒颤。他叹了口气,终究只是克制地说:
“你的抱歉,我已听的烦腻。能否多些反省,少做辩解?”
我咬着唇闷不吭声。他默了片刻,松开了我,用清洁符将我身上脸上的血污清理干净,抬手覆在我受伤的手臂上,一股暖流渗入皮肤。将手拿开之后,伤口已经痊愈。
这时,在他身后的中年长者——我竟然这才发现,实在汗颜。他长的慈眉善目,将雾也递了过来。
“可是小师侄的佩剑?”
我接过雾也,梅子否道:
“这位是苍梧门中风作长老。”
“多谢风作前辈。”
“怎么,你不是伴因峰主的徒弟么?还这样客气,叫我师叔就是。”
好吧,师姐师兄都照样叫出了口,叫一声师叔又有何妨?
“那便多谢风作师叔。”我看向梅子否,“你怎么找到我的?”
梅子否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具尸体,冷声道:“不过是胎息中期,就敢出来兴风作浪。”
他无需吟唱口诀,手中托出数道惊雷,将那尸体击的灰飞烟灭,连金丹也化成齑粉。
“这是魔教中人?如何辨别?”
“功法。”
这就让人头痛了,若遇上比我高阶的魔修之人,我也察觉不到啊。瞄了眼那摊黑灰色的粉末,我遗憾地摇摇头。就算有储纳之物,也尽化为尘埃。什么也没留下。
“走吧。”我拉着梅子否的衣袖道。
梅子否抿唇,看向丛林深处。他转身向风作行礼。
“风作师叔,途中您也有所耳闻,此地有魔教中人猎兽取丹,如今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其用途不难猜测,既叫我们撞见,少不得出手阻止。您意下如何?”
风作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等便就做回猎人。就不知此处有多少魔修,不能贸然行事。先离开这里,伺机而动。”
没想到梅子否对魔修如此厌恶,我更不敢将有意修习魔教功法的事告诉他了。
路上还真又遇到几位魔修,皆被绞杀,还遇到几只厉害的妖兽,在梅子否和风作长老的合力之下,也终是丢了小命。
“梅梅,你比以前还要厉害了。”
“慎微师侄已突破胎息,到达元婴初期。”风作温声道。
“太好了!恭喜恭喜!”我为他高兴,也有些咂舌。这到底是怎样的天分?反正我是想象不到。
高兴之余还有些沮丧,这样下去,我想跟魔修接触的想法,怕是要胎死腹中。
但如今所处已不是外围,就算不是腹地也是中间地带。我不敢独自乱跑。心里乱糟糟的,有些茫然。
“梅梅,歇会儿吧。”
“累了?”
我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梅子否从储纳中取出点心水果递给我。
风作长老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梅子否道:“我到附近走走。”
他的动作很快,话刚落音,人已经消失不见。
“是不是你没给他点心水果,冷落了他,把他给气走了?你瞧见没有?他方才在我手上盯了好几眼。”我若有所思道,“他看你的眼神很有深意。梅梅,虽然风作长老未必喜欢吃这些东西,不过你照顾小辈却忽略了长辈,他大概觉不是很有面子。”
梅子否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神凉凉。我已经习惯了,自顾享用美味。心情一下变得晴空万里。
不晓得是什么缘故,自因梅子否乱了心绪又平静下来以后,再见到他时,哪怕冷脸寒声,也不能叫我发憷,反叫我觉得可爱。我觉得这样很好,千万别叫我再经历先前的那种感受。我垂下眼帘,疑惑地想,为何梅子否总能让我的心情起起伏伏不受控制呢?真是奇怪。
就在这时,梅子否突然抬头看向风作长老离开的方向,拧眉道:“打起来了。”
“是妖兽还是魔修?”
“魔修。”他在我方圆半米之内布下结界,嘱咐道:“等在这里,不要出来。”
“我知道,你小心点。”
对付高阶妖兽,或者碰上厉害的魔修之前,梅子否都是把我放在结界里头。我心叹,修为不高连观战的资格也没有……
好在这一路遇上比我高不太多的妖兽之时,他也让我与其对战积累经验。不然我可真没办法再跟他同行下去。会被他护成废渣。
我在结界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夕阳西斜,眼看就要落山。
“这一次有点久啊……不会有事吧?”我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又等了小半时辰,终于等不住了。我吸了口气,从结界中踏了出来。
危险随时都会降临,我将雾也握在手中,警惕地往前走,恨不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昏暗的林子里,我试图聆听打斗的声音以寻找他们所在方向。可走了半天,也没见着他们人影。难道弄错了方向?我不太确定。打着打着也可能转移战场。
微一犹豫,我决定返回原地,不管如何,先在安全的地方等到天亮再说。他们一定平安无事!
往回走的路上,我集中精神感受梅子否的结界之力,却发现一无所获!我吓了一跳,难道是我遗漏了什么?闭上眼睛,压下心里的不安和焦虑,再次凝神。然而依旧是毫无头绪。我怕不是迷路了?我停在原地,不敢再四处乱撞。不过有雾也在手,见识过它的威力,也与妖兽对战过几次,我想只要没有遇到胎息以上的级别,不至于危及性命。只不过……万一梅子否已经回来却找不见我,又得让他悬心。
周围丛林深深,视野不是很好,天正要黑不黑的时候,我环顾四周,走到长满爬山虎的岩壁下面,那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
我坐在石壁之下,身体向后一靠,不成想却靠了个空,猝不及防后仰着栽了下去。
“嘶——痛死我了!”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打眼一瞧,吓了一跳——我跌进来的竟不是普通山洞,而是一座石室。或者说,是将山洞改造成石室的样子。
石室里空无一人,墙壁上嵌着夜明珠,让我将里面看的清楚。我转了一圈,发现石室的左右两侧各开三道石门,里面又是较小的石室。有两间的石案上还放着新鲜水果,可见生活的迹象很近,且还在此生活了好一阵子。我想到入山猎兽的那些魔修,难道是他们整出来的?我心中默算,加上今日,可不就与六位魔修大打出手……
思此,我在石室内一阵翻找,最后找到了一块空间不大的玉佩储纳。庆幸的是,竟未设置禁制。待我将里面东西全部取出,也明白为何没有禁制。里面只有两册魔教功法,一册筑基,一册金丹,并几张中级符箓。能深入嵇玄山猎兽取丹的,自然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于我而言,却如获至宝。
我没准备在闭关之前修习魔教功法,便收到荷包储纳里面。原想看看魔教中的符箓与我平日所见有哪些异同,奈何心中挂记梅子否他们,实在不能集中,上面字迹重影叠叠,干扰着我的视线。
“玥儿!”
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我惊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盘旋在胸腹之间的乌云终于弥散。
我长长吐了口气,嘘叹道:“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好什么?!”梅子否冲到我的近前,用力握住我的肩膀,疼的我低叫出声,他却恍若未闻,双眼赤红,厉声质问,“为何不呆在结界里面?!为何要到处乱跑?!”
“好疼啊,你轻点,肩骨都快碎了!”我疼的脑袋都有些发晕。
他这才稍卸力道,反将灵气渡到我的肩头。疼痛渐渐消散,我不再眼花目眩,这才瞧见梅子否的脸上身上都有血污,汗湿的墨发贴在玉白的脸上,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头顶。隔着一层头发,我都能感受到滚烫的热度。
“你能不能听话一点?不要这么顽劣?”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痛,我的心脏也随之一紧,本想解释我并非出来玩的,最终只能低头道歉。
“对不起。”
“又是这句……”梅子否抬起头,看着昏暗冰冷的石顶,近乎呢喃地说,“这一世,你能不能放过我?”
这话叫我听不明白,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无力,甚至有些绝望的意味。
“梅梅,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无措地望着他微微发颤的下颌。
他沉重地喘息几下,闭上眼睛将我推开。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他无力地说。
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只字片语,想了想,转身离开。还是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站住!”
走到门口,他好像又变了主意。
“拿来——”
“什么?”我一怔。
“符箓。”
我低头一看,手上确还攥着那张来自魔教的符箓。
完了!我心中悲鸣。
“这……我就是有些好奇,想看看与你给我的那些有何不同……”我心虚地说,将符箓递了过去。被他捏在指尖,瞬间化为灰烬。他在我身上一阵逡巡,冷声道,“都交出来。”
我抱着侥幸心理,将魔修功法隐瞒下来,只将所有符箓交到他的手上。
“若跟魔教沾上关系,五岳神州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别怪我没有提醒,将你的好奇心收回去。”
我连连点头,暗自庆幸,亏得方才还留有一丝侥幸。
这一打岔,梅子否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些,我摇了摇他的衣袖,露出曾经对阿兄来说,最有杀伤力的灿烂笑脸:
“梅梅,还生气么?”
梅子否沉默半晌,生硬地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不知悔改?”
我撇撇嘴:“我厚脸皮呗。若不是厚脸皮,还能活到今天?你要像方才对我那样对待别的女子,就算你长得再好修为再深,也要吃冷脸的。”
“你——你好自为之。”梅子否深吸一口气,抬步离开,待发现身后没人,侧头瞪着我道,“还不跟上!”
我颠颠儿地跟上去,晓得这是雨转多云,离多云转晴也不远了。
这夜之后,我们便没在嵇玄山多做停留,返回了苍梧。梅子否和风作各回自己所在主峰,我找到伴因峰主,告诉她想要闭关冲击金丹。
以前云师姐告诉过我,每峰之上都有很多禁室可供闭关。不仅能够杜绝外界打搅以至走火入魔,还能隔绝气息,不叫旁人窥得自己修炼到何种境界。
我因打算真魔双休,自不能像之前那般,要么在竹林当中,要么在房中修习,门口贴着“正在闭关,请勿打搅”便能安然入定。何况现在的药圃小院,住着的可不是云师姐,而是与我不太对付的小丫头。
“前辈,祉珜峰最为偏僻,无人爱去的闭关之地在何地方?晚辈喜静,想去那里闭关。”
伴因峰主将我打量一遍,失笑摇头:“你可不像是喜静的性子。”
说完之后,还是将那最为僻静的禁室之匙交给了我。
“待你结成金丹出关之日,我便传你金丹期的修炼功法。我等你给我敬茶。”
我心中一紧,虽然带笑,眼眶却已发红。恐怕那声师父是永远也叫不成了。待我出关之日,便是离开苍梧之时……就是梅子否,我恐怕也要辜负他的期望。但我会走到悄无声息,不叫旁人知道我触犯禁忌,给他们惹来麻烦。
闭关之前,我去锁妖台看望毛毛。原本打算告诉它,待我于魔修一道小有所成,或可将其真炁灌入锁链,侵蚀其真灵之力。哪怕只有些微松动,以毛毛的修为,未必没有挣脱地可能。
不过还是暂且不提。没有练成之前,还是不要给它画饼充饥。
与毛毛作别,离开竹林,寻到闭关之地,我讶异地看向那道修长的月白色身影,笑意从眼眸中点点溢出。
“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去找伴因前辈问过了?”
“你方才去了何处?”
“回药圃小院收拾了点儿东西。”我面不改色,心中却有些愧疚。
“去年你及笄……”梅子否递给我一只精致的匣子,在我接过之后,他仓促地说,“你还要闭关,我先走了。”
眨眼之间,人已离开,杳无踪迹。
我愣怔片刻,低笑着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灵玉白玺梅花簪,洁白的簪身没有一丝杂色,至梢头拥簇的梅花,栩栩如生,仿佛能叫人闻到梅香的错觉。
“既是送我及笄的簪子,不替我插在头上就给跑了,不够意思。”我将簪子收了起来,“暂且放过你吧,等我出关……”
好像也没有办法声讨——让他帮我戴上发髻。那时,我成了他最讨厌的魔修,躲他还来不及呢。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打算改变主意。
敛去的笑容被坚定取代,我进入禁室,将纷繁的思绪关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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