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三千倾城 > 23.汇升恒通让钱“飞”(三)

23.汇升恒通让钱“飞”(三)


  “乒——乒——”前方有兵刃相拼发出的铁器碰撞刮擦声。

  我一抬头只看见两个土匪与一灰衣男子正长剑短刃杀得激烈。那男子手执一长剑,剑法精准,欲刺向其中一个黑衣劫匪,虽出其不意但却被另一人趁机偷袭,没能刺中,反被他们逃了。

  老天开眼啊,竟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侠士相助!

  我拍拍脑袋想看得再清楚些,却只见到那恶斗的几人转出街角时甩给我的身影。

  我找了个可靠的东西搀着起身,就见韩衍狂奔而来,刹住脚停在我面前时用力扳住我的肩头,从上到下仔细全方位打量个遍,检查我身上可见之处有没有刀伤擦伤可疑伤,确认我还是个完整的人之后,长舒一口气。

  我的肩本就被那土匪踩上了一脚,现在正疼,又被他左右扳动,不由惨叫了一声。

  “受伤了?没见刀伤,是内伤?伤在什么地方快让我看看!”他语急气喘,带着点点嘶嚎。

  我将他手推开,“就伤了这处!”左手放在右肩,轻揉了几下。

  “断了?!”他嚎得更响了。

  “只挨了一掌,没大碍”我干脆答道。

  “那还好……咦,背上也有伤?这儿有个印子!”他眼挺尖,刚才检查我后背时就看见了那土匪踩在我背上的脚印。

  “背上被踩了一脚。”

  “踩了一脚?无耻之徒!对女子居然用脚!”他气急骂道。

  韩衍一双眼突红,现在化身真二哥。

  “兑票呢……?”他终于想到正事。

  我把耷拉下来的眼皮往上抬了抬,张着嘴,又合上,皱起眉,又张嘴。

  应该直接了当,还是迂回委婉……

  “被抢了……”我吐出两个字。

  “……啊?”他惊现死亡凝视,以目光为刀,向我飞来。

  但这结局显然合情合理,我一不会功夫二不是女侠,算上搭边的武艺也只有适于远距离作战的弓箭,能自保已经万幸,至于兑票,我很遗憾,只有回去自请老爹责罚。

  韩衍黯然,挂着一脸肉疼的表情。

  看来要自请责罚的,不止我一人。

  广树同临武疾步行来,还带着一根小尾巴,碧溢。

  她看起来无碍,只是与我一样狼狈。

  韩衍黯然失魂,深知抱怨也于事无补,只好宽慰起我来:“银子丢了自有人管着去收回,你也不要太自责,没受伤就是万幸,姑娘家留下伤疤可算不得是添彩。”

  我一愣,果断将打算同他辩驳的那几句话吞回肚子。

  但四百五十两,是一船的粮米,我无法释怀……

  临武的臂伤还在滴滴淌血,广树的脸上添了一到淡淡的刀伤,那刃,必定又薄又利。

  “小姐,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碧溢小跑过来,手紧握住我的腕子,我觉出她在丝丝发抖。

  我反握住她的手,那手从掌到腕,都是冰凉。

  “我没事,好得很。”勉力一笑,也算相互慰藉。

  “都无大碍就好,”韩衍轻叹口气,转而看向临武,“眼下先找郎中替你止血。”

  我提议让广树先去报官,我们去找医馆找药为临武止血。但临武坚持表示自己身强体健,一道刀伤根本无需停留,执意赶路。二哥老道,觉得我们地域未熟,人脉亦疏,当下应回府请姑父出面,官府才能重视。

  一众人强抚受惊的情绪,急急忙忙赶回韩府。

  踏进府院时,临武脸上已经少了许多血色,二哥赶紧吩咐下人找来了郎中。

  一切安顿好,韩衍拉上我就打算去找姑母,结果管家冷不丁告知我们,官府来了客人,看紧急的样子,姑父现在前厅与其商议要事。我们一合计,不用多跑一趟,便直奔前厅去了。

  刚进前厅,很不巧瞧见这位府衙大人向着姑父拱手作别要走。这位大人未着官服,但官相藏不住,经姑父一介绍才知他原来是知府大人。

  韩衍与我换了眼神,既然堵上了知府,铁定是要把今日所受那一遭一五一十全数道尽,青天在上,兑票能不能找回就要仰仗着眼前这位了。

  知府大人见我兄妹二人,慈慈地笑,韩衍紧忙作揖,胸有成竹地早早打好了草稿,只等开口求援。

  “二位无需担心,票已追回。”

  韩衍还没开口,大人就知道我们求什么。江南韩家不但业大,势也属实大啊!这一般的劫案,居然也能惊动知府大人亲自上门,我们这厢还没请,官府就已经将案子结了?

  我一怔,转看韩衍,他似乎怔得比我还厉害。

  “还不快谢过知府大人!”姑父在一旁提醒道,顺势拿出那张兑票,塞到韩衍手中。

  真是失而复得!韩衍猛回神,再深作一揖,我也忙跟着行礼。

  “知府大人如此体恤民情,办案神速,让小民感激涕零!小民无以为报,又因此次匆忙回到江南,不能好生答谢大人,望大人海涵,还请大人留步,今晚屈尊留于府上,让晚辈借姑父姑母之地,以家宴先谢过大人!”

  我听的出来,韩衍这些话字字发自肺腑。

  姑父接着道:“是了是了,刚才我请留知府大人,他却怎么也不肯。大人,您看现在既然小侄也请留,大人就留下同用晚膳,让我等也好好表一表感激之情吧!”话毕姑父也拱一拱手,躬身请留。

  “齐老爷这么说才是要折煞我。身为父母官员,为民排忧解难乃是职之根本,如果不能为民办案,那是白食朝廷粮米,自要羞愧难当,怎么还能晚留给府上添麻烦。尔等心意情至,我都领会,但那银两虽追回,劫匪还尚未供出匪窝,土匪头子一天没落网,衙门是一天追案不敢怠慢停歇,现下还要回衙门查找线索,上堂刑逼是免不了的……啊,过程就不必道明了,待端了那窝劫匪,向朝廷报备,到时再来府上,下官自会罚酒三杯!”知府大人对天一拱手表对朝廷衷心,对我们一挥手表对百民尽责,如斯之态,可歌可泣。

  送走大人,我们当然是着急向姑父打听是如何兑票被追回的。但貌似姑父知晓的并不比我们多许多,直到知府登门,他都是不明所以。

  常日里都是往官府送钱的,今天撞了大运,轮到官府往家中送钱?这来送钱的还是当地父母官,吓的姑父心口扑通乱跳一阵,后来听大人将来龙去脉稍作点拨才理清了头绪,刚才见我们进门一脸狼狈,确信是被劫了。

  既然姑父没有报官,那报官的人会是谁?旁人义举报官就也罢了,可官府办案也太神速了!我们从被劫到回府顶多一个半时辰,官府不仅追回了钱两,还逮住了匪徒,现下又尽心竭力要端了土匪窝搞掉土匪头?

  这些匪徒训练有素,劫银时不开口,不留痕,出手迅猛招招制敌。我们只记得住相貌,却辨不出口音。他们打扮相近,体型相近,一时觉得记住了长相,过一时却又想不起长相。绝不像是一般的山野匪盗。

  可谁料到只三日知府大人就率一众衙役捕快就落网了这批劫匪。

  知府大人言出必果,自罚三杯,只是三杯过后再三杯,最后喝到酩酊醉,隐约说出这些土匪流寇在近郊山头占山为王,窝中一众都是能打的恶匪土霸,其中不乏一二北凉人,官府就着这几个北凉匪盗做了文章,顺藤摸瓜查出这几北凉人是混入中原的细作,假借行霸强抢专掳达官显贵,明面上劫财,暗箱里套取朝廷情报。知府大人将此案提到朝廷,三司会审,最后以叛国通敌罪端了一锅匪。

  朝廷嘉奖颇丰,知府大人心花怒放喝到夜至三更。

  通敌叛国……好大的罪,好丰厚的赏。

  二哥说,好在当时一位侠士出手相救,他们才能尽快脱身,否则僵持拖沓下去只会伤得更重。

  他还说那侠士持长剑,着灰衫,英气逼人,还没等从地上爬起来,就遁走了。

  既然是灰衫长剑,那与救我的就是同一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这人手执长剑?

  在我记忆里,只识得一把长剑,那剑名叫……

  “苏州回来后,你与我抱怨这世道土匪横行,流寇当道,坐商不得,行商无保,钱庄对于走商的商人等同虚设,一车银子存进去换了一张无用的兑票,不能出城,形同虚设,若不改良,让商人跨境经营,将无业可展。”大哥邀上我走一道,一走便到了清芬亭。

  已至冬月,仲冬时节草木皆阴,不再得向阳之势,湖面隐现有冰,整个后院寂落冷清,意境凉凉,实难让人生出留恋之情。

  从江南回东都,提心吊胆了一路,我捻出个想法——钱当恒通。

  票汇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主要是因为当朝国库空虚闹钱荒想出的不得已的法子,后来遭禁。当时钱币紧缺,各地禁钱出境,军、使或商为顺应朝廷管制,出界前都需在进奏院以钱换证,最后再合券取钱。

  不论军商还是节使,连最基本的钱财性命安慰都保全无果,还谈什么坐走行进?

  既然朝廷不做,不如就由我们来做。

  汇升恒通是当朝最大的钱庄,分号四十二家遍布各大州府。钱庄大掌柜高乔运,他的大女高珮莘蕙质兰心,嫁给了利州知州易琼。二女高珮蓁玲珑剔透,去年四月与陶瓷大商陶冶然长子喜结连理。高家趁彩头赶了个双喜临门,五月再将秀外慧中的小女高珮莀嫁给了韩百万长子韩赟。

  喏,她就是我大嫂。

  近水楼台当然要先得月,借着与汇升恒通攀亲家的便宜也要让票汇重新融通于市,何况自从结亲后爹爹就与那高老爷子热乎得犹如亲手足,山西的五家分号我韩家就占去了一半的得益,区区一个票汇,于民得便于商有利,总不至于放了肥肉不咬啊?

  我有青云之志,一到东都便将江南之行说给大哥听。

  然而有勇当有谋,“票汇”广惠军、民、商,是人人皆知的生财之道,何止我一个黄毛丫头想得出?

  想得出的人何其多,做得到的却寥寥。大哥说,钱庄要将票银汇通,并非钱庄一厢情愿就能说通就通,首先朝廷须准,准后钱庄须通,这票银才能“飞”得起来。

  大哥一句“不要暴马冯河”,就将我这念头蹿蹿燃动的小火苗的掐灭在漆黑的灯油里。

  我哪里敢暴马冯河,明明是小马过河,还没俯身摸上石头,就被淹没在洪潮大浪里。

  罢了罢了,既不让“飞”,这走商的就等强筋健骨,练就十八般武艺后方可行游于天下四野,也不失多得一项才技。哪日要是生意做不下去,再不济,改行耍卖武艺,也可以养家糊口。

  我想起与二哥被劫那刻的神情,不禁颤了颤,心有余悸之时又为他日后走生意的境遇捏了几把汗。

  我原本早就将这事放下,大哥又重提因果,为何?

  “年初卓晖将军以水军攻下蜀国境地,收川蜀于我朝版界,十月太子殿下又率大军灭了汉平的刘义,圣上大悦。上月中旬至今递上的折子,凡举贤者皆奖,能人皆纳,献良策者皆赏,善措皆准。”他说得情动绪起,神动九霄,一番热血沸腾。

  当今皇上志在一统中原,从开朝至今平叛乱扩疆土乐此不疲,对迟迟不顺的要灭,对明臣服暗部署的要铲,对只求自保的要防,俨然一派“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势。

  听闻这刘义也是一贯的桀骜不驯,死不称臣,在治国上又无雄韬伟略,不但听信谗言妄除忠良,还委政宦官,皇帝几次劝降未果,索性剿灭,他还真真是自求速亡。

  大哥顿了顿,郑重地看着我,接着道:“刘济敏大人乘此等良机提策十二条,其中一条就包括启用‘票汇’。”他目光灼灼,炯炯神聚,热烈到仿佛能穿过我,看到几十年后钱币恒通,票汇八达,诸国诸番的商贾走贩,都以票汇而得惠利,互通有无,不以禁币而不往。

  “大哥做事向来精筹密划,有想法,懂部署,既得汇通八达,朝廷、商民,韩高两家,都将受益于此,正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钱币融通利国利民,当然是良策,不过被自己夸得如此神乎,呃,也着实显得妄诞。

  “妹妹谬赞。要没有你提醒我,这票汇的折子也递不到圣上那去。”他道。

  我眨巴眨巴眼,“确是我提的,可如果没有你,我也只能挂在嘴边碎碎念上一阵就作罢了。再来这好点子也不是从我脑子里蹦哒出来的,也不过是前几朝的能人种树,到了我们这年岁便借一借,承荫罢了。要谢还也当谢大哥那书房中的卷册纸墨,我没长成只学女红书画的闺秀,还多亏了它们。”

  大哥一笑,道:“我从来觉得,韩家的女儿,不输男。”

  他口气坚定,在我记忆里,每每我让他觉得骄傲之时,他就用上这句给我正正气。

  “二十一年来极力繁茂向山上,没有长歪也没有倚偏。论气概与见识,比不得你们这些铮铮好男儿,却也不能给韩家与爹爹丢脸。我愿替他分忧解难,可他总嫌我食多了韩家的油米,迫不及待地要将我送出去。大哥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当这爹爹的面说,不然他需得怄上好几天才能顺气。”

  我幼年时听到大哥这般称赞总觉得骄傲有加,如今处在这风头,我觉得还是应该收敛收敛,毕竟唠叨怕了。

  大哥眼中流露出许多宠溺,从小到大他总爱这么看我。

  “怪不得要赶紧把你嫁走,巧舌如簧,能将黑的说成白的,韩衍与你斗法十几年,也没讨到几次便宜,如今改与爹周旋,左右他也赢不了你,宠你宠得不行。”

  我自嘲一声:“大哥笑话我么?如今我躲他还躲不及哩。”

  确实如此。

  爹爹现在惯用苦肉计,总爱在对我卖卖老,装装怜,好让我也受受他一颗焦灼热烫的爱女之心,每当我离他太近,总能被他的热切殷望烫到蹿出去一丈远。

  大哥说的周旋,真是一点没错。


  (https://www.23hh.com/book/197/197247/10148621.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