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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夜饮


  临渊见过这把剑。

  十五年前他随着师父去孔家祝贺孔家老太爷六十大寿。人在孔家的大堂中乌央而聚。

  师父说,人活到六十一甲子便是大寿命,人命、人运越来越看轻,天命、天运却越来越看重。

  那时候临渊不明,他只知道人活着要吃得饱,穿得暖,便是足以安稳的一生。天命天运对他而言太过于遥远了。

  他抬着头问他的师父,为何呀?为何不只是活好自己就行了?为何还要在意天命天运呢?

  他师父在人群里低下头去看他,笑着说,因为活到了这个年纪,你就知道自己的命不久了,你还有未曾做完,还有心中期待的事情,你需要找人来做,能不能找到便是天命,找到的人能不能继续帮你完成你的事情,那便是天运。活得越久便是越知道自己的小,在天地的眼里,你不若是一粒沙,即便定眼去瞧,那也终究是看不清。

  临渊抬头去看他的师父,便问,那要如何是好呀,师父,别人都看不清我们啦。

  他师父笑着蹲下去说,那便要站在高处,站的越高,便是离天越近,天地看你看得便是越清楚。

  临渊便骑在他师父的脖子上,高过一层一层的人群,去看里面的热闹。他终究看清那乌央的人群中心是谁,是个如他一般的少年,在人群中舞剑,大家都在看,都在为他拍手叫好。少年舞得太快,便是看不清少年也看不清剑,终于在最后结束了,临渊在人群的喧哗中看到了那少年,也看到了那柄剑。

  更是看到孔家老太爷如何站在这少年身边,又是如何把那双苍劲的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

  如今那柄挥舞着的剑现在便是放在临渊眼前。

  对面的男子站起身拱手而言,在下,孔若虚,今夜路过于此,见兄台夜中无事便相邀一饮。

  临渊早已瞄到他握起拳头的手的掌心里生着老茧,那些茧的位置跟自己掌心的位置一样,便知晓了,他身前的人早已使惯了剑。剑柄上的布,剑柄上的麻早已一层又一层透着自己手上的血。那血都一层一层的浸入到剑柄当中,浸透了便是再缠绕一层,把那层脏都盖住,于是这柄剑就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你终于高兴你不再去弄脏你的剑柄了,再弄脏的只有剑刃了。

  临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杀人,那些血都顺着剑刃的纹路一点一点的油腻地润了下来,漫了整个剑身,那些血热腾腾地烫着自己的剑,自己的手,自己的脸。明明自己怕的要死,但是仍旧不敢有一声、有一丝的絮乱,因为接下来他还要杀更多的人。他们都罪有应得。

  他们真的罪有应得吗?这是临渊这两年在佛寺修行时常常问自己的问题。

  临渊放下手中的杯子,亦是拱着手,回着礼,言自己的名,在下,余临渊。

  那把剑便是这样横在桌中,剑身已从剑鞘中拉出了一半,烛光把剑身染得全身红亮。临渊只是在看,上一次看清楚这柄剑是在那场宴席里,在那个少年手里,如今再看到时却未想是在这荒郊野外的破旧山中客栈,未想是在这寒夜冷炙的酒桌之上。临渊看了看剑,再去看了看那个剑眉入云的男子,便是知道了他究竟是谁。

  临渊把那男子拉出来的半柄剑便又缩回了剑鞘里,那柄剑太寒了,夜里看了让人从里到外透着寒。他师父曾经跟他言语过那柄剑,相传是孔家的老祖宗在山中闭关遇到了仙人,那仙人看他悟道诚恳便给与了他这柄剑,以兹鼓励。后来这柄剑便成了孔家当家人的象征,这剑似乎就成了国君的玉玺一般,见了便是从里到外的敬重。

  临渊不信这些,他便问他的师父,若是未有人佐证如何证明其真伪?

  他的师父爱惜地摸着他的头说,信不信无关紧要,这只是说出来用于迷惑世人的言语,甚至是迷惑自己的手段。古秦有个叫做赵高的人,他曾经在朝殿上带了一头鹿,却言这头鹿是匹马。他人终究不敢言晦。孔家与赵高不同的是,孔家是柄剑罢了,对外他需要一个物件来表明自己与他人的与众不同,对内他需要给自己的当家人一个物件表示自己与家族内的其他人不同。这种终究是种借口,欺瞒着世人,却能够欺瞒的心安理得,因为他们觉得骗你们的不是我,而是这柄剑,实在不行,还能把责任推脱到祖宗身上,只要自己活得安心,再就不去管其他的所以了。

  临渊更加不解了便问,那是说,那柄剑不好了?

  临渊便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表情如此严肃地低下头看着他说,不,剑是极好的剑。但是那柄剑不是你的剑,若是见了能躲则躲,如果躲不了便绝不手下留情。

  临渊想起了他的师父,心中凄冷,便把杯中的酒饮得干净,去暖自己凄冷的心。

  孔若虚便是仍旧给临渊斟满了一杯,让他随时去饮。

  临渊虽然认识此剑,也认出眼前这人便是那十几年前在人群中舞剑的少年,但是他却仍旧装作不识,只把他当做某个夜里无意间与自己同住一个客栈的剑客罢了。若是言语过多,终究是怕把倾心也带了出来,她还未完全信他,他心中清楚,因此他才把自己随身的剑一次又一次的送在了她的怀里。

  若虚便是与临渊寒暄着江湖的闲言碎语,问他的门派。

  临渊便是虚假参半地说,所拜山门极少言语江湖的事,门派不经商亦不开门召徒,因此连名字几乎都不在江湖当中流传。只有几个有缘的师兄弟互相之间有所联系,但自从师父归仙后,门派便早已离散,师兄弟也早已各自流落他处,自谋生路了。

  若虚知临渊不愿言语门派的事情,便是举起酒杯,互相敬酒。男人之间的言语有时候并非一定要说的通透,应是要看人的行,看他如何饮酒,看他如何应对,看他的眼瞧往何处,看的他的气是否有乱。男性之间的言语终究是有着各自的要强,有着各自的好胜。

  临渊的酒杯空了,若虚仍旧把酒瓶伸来倒酒,倒出来的酒似乎乱了,在空中随意地飘,临渊便知他仍旧要来试探,刚见面时的酒杯从楼下的抛是若虚要测临渊。把酒杯弄出裂痕,再从楼上抛回是临渊要测若虚,武林里的人似乎都愿意如此,似乎认为明明白白的胜败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两个人究竟谁强谁弱都要在暗地里,你强我心中知道你强便是,你弱你亦是自己心中知道你弱便是。两人不会对他人说,他人想要知道便自己来试。真要是明明白白的刀剑来往,胜负立判便是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江湖里的人最怕的似乎就是没有余地,仿若人要是混到了如此,便是能够让他人随意来欺。

  怕,大家怕的就是如此。人的名声似乎只要臭了,便是再也无法翻身,即便那人在武力里弱于你,他也敢在你臭名的时候前来踢你一脚,疼的你连叫都不敢轻易去叫。

  临渊便是顺着空中的乱酒,滑动着杯子,那些本应该洒在桌子上的酒,洒在临渊手里的酒都落入了杯中。

  临渊便是先张了口,孔兄为何今夜在此?

  若虚便是那双剑眉一挑,心中便是一笑,原以为临渊不会问他言语其他事情,他见过临渊跟倾心两人从门里而入,看倾心的装扮便知道了是大家的女子,那双鞋沾满了泥,身上的衣衫却仍旧干爽。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山中清冷的客栈,多是有所故事。若虚这种事看的多了,看的多了仍旧愿意去猜,邀临渊来饮酒,便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有几分的准。

  若虚便是把自己的事言语,家中有事,托我南下来拜见下长辈。是北方人,未曾见过太多南方山水,因此便是误了时辰,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床铺睡不习惯,便是只能无所事事下来饮酒,好在这酒暖了胃,也好在能在这百无聊赖的夜里见到余兄这样的人,能一同饮酒相醉。

  临渊不喜欢醉,他也不喜欢酒。他讨厌喝醉时头脑会混乱,会晕眩,会把自己心中的话一次一次地说给对面的人听。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失态展露给世人看。他饮酒,仅仅是因为酒能驱寒,他今天有点倦,偷偷跟了他人一日的路,又在雨中驾了半日的马车,今夜只有一间上房,他不能去睡,亦不可能离开倾心太远,只能整夜守在门外,明日?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这些倦他都得估计到,他不得不喝些酒让自己驱驱寒,醒醒脑。

  若虚见临渊不说话,便张嘴问他,方才我见孔兄跟一女子一同进入客栈,那女子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曾经见过,是哪里人士?

  终究是躲不过去的问题,临渊便仍旧是真假参半地说,只是友人,多年未见了,因要北上有事,一个女子行走不便,邀我一同前行,我亦是要去北上拜见故友,因此便一同结伴而行。

  若虚还要言语,听到客栈的门扉开了,惊了客栈外的马,嘶鸣了起来,有个红衣女子推着午夜的门进,扫了一眼大堂,看了看若虚,又定睛看着临渊些许,便是摇着头走到桌前,拜了拜若虚,言了声,公子,该休息了。

  若虚听了,便言了句好,举起酒杯与临渊再饮一杯,便说,余兄,今日便是到此,若是有缘明日再见。

  临渊见他饮的干净,自己便也饮净了。若虚上了楼,在楼上跟那红衣女子言语了几句,自己笑了几声,那女子却是盯着他看,未曾笑,若虚便是尴尬地收起了自己的笑,然后又看了看楼下的临渊便言,余兄,明日若是不嫌弃,一同走吧,我这还有两匹马,这客栈离官道颇远,若没有马匹还要走半日的路,女子走起来太过劳累。

  临渊不敢应他的言语,还要去问问倾心如何去想,于是只是拜,言了句,谢了。便不再言语,看若虚跟那红衣女子各自进了屋,便也拍了拍身上的酒气,要上楼,进屋去见见倾心。他怕她等得太久睡了过去,再去叫她醒来便是更加不便。

  便拿了伙计刚刚趁他们言语时,悄悄放在柜台上的热食上楼,准备去敲倾心的门。

  那敲门声便响在夜里,便听到有男子轻轻地叫别人的名。

  苏姑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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