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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入土


  东京城到了暮春便是会刮来东南的风,带着浓厚的湿气,告诉着世人,初夏的燥热与仲夏延绵不断的雨便要是来了。

  临渊走了几步近了他大师哥的尸首,去看他大师哥的眼,看着他大师哥逐渐死去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是鬼吗?是杀人如麻的恶鬼吗?他仔细去看,终究是看不清在他大师哥眼里,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掏出插入他大师哥胸里的匕首,那血便是喷涌而出,沾了整个右臂跟前身,那身原本应该素白的衣服反而变得腥红,吸引着别人不得不去看。

  临渊掏出怀里的玉,问他快要死去的大师哥,这是从师父墓里盗出来的吗?

  临渊只想得一个答案,点头或者摇头,便让他大师哥痛痛快快地死,别如此地痛。

  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想要不死,但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死去了便是要死的毫无痛觉,若是已经死的痛苦不堪了,便要自己死的再快一点,一步一步便是把自己放得更低。

  临渊低着头等他大师哥回话,却被他大师哥用着最后的力气咬掉了舌头,吐在了临渊脸上,那些血随着舌头一同砸在了临渊的左眼框上,等临渊再睁开眼,再看这个世间便是如此腥红了。他大师哥的血从眼眶上流了下了,滑入到临渊的嘴角里,他不自觉地舔了下,仍旧是那样涩,那样酸,那样甜。有时若是舔了一口血,便愿意在再喝一口更浓的血。

  小时候临渊受了伤,流了血,他师父会给他擦金疮药,但临渊不知从谁那里听到口水可以止伤,便是用嘴去吸吮伤口,一吸便是吸了满口的血,临渊便是在那时知了血的味道。

  临渊再去瞧他大师哥,人便是被咬碎的舌头的血回流到了喉咙,喘不上气,活活憋死了。

  临渊只能仍旧把玉揣回怀里,起了身子,朝倾心那里看,看到倾心身上一片的血红,心里便是一惊,那颗心瞬间便是碎了,还未碎得完全才想起眼上沾着血,便赶紧去擦,这才看见倾心仍旧好好的在远处立着,挥着手,让他去找她。

  临渊便是赶紧把刚刚碎了一半的心拾了回来,收起刚刚的惊,赶去倾心身边。

  玲珑挥着胳膊,用力压着人。她知道跟男子比试时要用着柔劲,这样不会被男子的力压得动弹不得,但是玲珑跟女子比试时却爱用着刚劲,因为她知道,女子都是瞧不起女子的,若是男子用力来逼你,你会在心中劝慰自己,本就是不如男子的劲力,自然而然地去躲,但若是女子用力来逼你,另一个女子便会在心中绝不认输,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逼回来。

  女子之间的争斗常常要惨烈于男子,便像那身上的美,若是那美从娘胎里带了出来,便是自始至终压着其他的女子。若是未曾带来,敷了粉,染了胭脂仍旧是美,那便好。

  如果连如此都不能了,便是一生都低着头,看不得其他人,怕自己的面吓着他人,更怕他人被吓后,对自己拳脚相加,到那时你若是敢呼,便怕是要有更多的人来对你施暴,只因你明明很丑,却要叫喊,侮了他人的耳朵,脏了他人的眼。

  玲珑便是咬着牙使着自己的劲力,原本应该用来刺人的峨眉刺却被玲珑用成了棍,贴着别人的腰身,脸上打。

  那女子便是受不了玲珑的劲力,也咬着牙,回着玲珑的劲力,逼得自己也把刺用成了棍。

  玲珑学武被倾心的父亲-韩退之当男子来训,本就打算逼退玲珑,别让她遭这份罪,练武本来就是一日咬着一日的牙,狠下心来的血汗,男子有着顶天立地的躯,生来本就是要来受这份罪的。但女子不同,闺房贴花便好,世间的风雨由着男子去抗,若是一个女子有着男子还依旧让女子受着,这世间的风雨,便是男子的无能。

  而男子无法接受别人说他无能。因此江湖里,便是以力屈人,德只不过是,两人地位相同,不愿意互相比试后,若有了个输赢,没了后路的口角罢了。

  玲珑却不认为如此,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男子不能做的事,女子仍旧能做。便是跟倾心的父亲打着赌。

  终究是玲珑赢了,挨过了倾心父亲一个又一个测与难,到了最后,玲珑便是得了一身的劲,明明矮矮小小的女子,却把那一身的劲力都藏在了女子的衣衫下。

  倾心的父亲便是称赞玲珑,这小妮子若是跟他人比试,本身便是一个杀招,所谓的杀招便是出人意料,要是初入江湖的人,便愿意用眼去看人,看这人如何,那这人便在他心中如何,他已在脑中定下了形,身子便容易记得这个人的型,若是他人超出了他的预期,即便自己更强,身体却早已转换不回来,因此都败在了自己的狂妄与无知之下。

  只有江湖里,活了又死,死了又活的人,脑中清明的人,才知道看人,都要用心看,不要去预想他人究竟是如何的,永远用最坏做着打算,只有这样的人才活得更久。

  玲珑那一身子的劲力本就是出人意外的刀,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刀会在什么时候会亮出鞘,刺出血。

  那女子被玲珑的劲力逼得压着退着步子,臂膀被玲珑一次又一次地击打渐渐蜷了起来。

  终究是玲珑的刺,打在了身上,又拐着力道划了深深一道伤,喷出一身的血。

  玲珑便停了手,呵呵一笑,把刺转在手里玩,笑着说,怎样,老太婆就应该呆在老太婆的地方,江湖里是年轻人的游荡的地方,我担心你老人家一不小心使了大的劲力,闪了腰,丢了命。

  那女子便是啐了一口,仍旧用着郁儿娘的声音回道,你个破骚货的小妮子,活的年岁还没有我杀的人数多,敢来教训老娘。

  玲珑也不生气,仍旧笑着说,哟~哟~哟,说你老人家,年龄大了,脑袋不好用了,犯糊涂的你还不信,我可是正了八经的未出阁的姑娘呢,要比骚,你老人家可比我骚,还是骚过劲的那种呢。不是我说你这种食古不化的老太婆,老了还不在自己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偏偏往江湖里跑什么,瞎折腾什么?你有我这种未出阁的姑娘天生丽质吗?若是有就给姑奶奶我亮亮你的相,别藏着掖着。

  那女子便是被玲珑憋得没了话,忍着痛,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上。那口气还没吸完,玲珑便是早已压着身子,逼的这个女子只能吸了半口气就匆忙迎着玲珑的刺。

  父亲曾跟玲珑说,若是见了江湖里的老人,能让便是去让,这些人在江湖里久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本领,是密而不透的本领。

  这些本领若是出了,便是去要他人的命,若是未曾要了他人的命,那便是丢了自己的名。所以若是见到老人,又不得不战时,便要注意,你越是能赢,便越是会输,这些人会示着弱,一步一步骗着你以为能赢,对他们而言,江湖的斗只有输赢,没有高下。

  那女子被玲珑打的没了退路,又受了几处伤。要是被峨眉刺刺中,虽不会造成大的伤口,但是却止不住血,若是伤口多了,血便流的更多,更快,人就会晕,看不清眼前的人。

  那女子知道,知道的清清楚楚,因此便是在心中打着盘算,想要杀了玲珑后,便退,倾心留着别人去杀,她不过是拿钱办事的人,用不着丢了自己的名,她不是梅花门里那种骚扰,拿命换钱的人,她仍有退路。

  有退路,人就是愿意赶紧退,怕退完了,那路便是让自己的犹豫给封死了。

  玲珑再欺身而来时,那女子便是宁愿手掌被刺穿也要拉住玲珑的手,困着玲珑的脚,让玲珑动不得。两个女子似乎便绑在了一起,那女子,便是一笑,嘴里伸出刺要吐玲珑。玲珑便是学着前几日临渊对着若虚的招式,毫不犹豫地用着自己的头砸向那女子,那女子嘴里的刺便被撞得吐歪了,划着玲珑的脖子,飞向了玲珑身后,玲珑便借着女子的恍惚,反锁了女子的身子,把她压在地上,用峨眉刺,穿透了女子的两只手,不让逃,只让她痛得吼叫个没完。

  玲珑本想去问女子口中刺有没有毒,但突然脑中一闪,赶紧回着头喊着,阿姐。

  那口中刺差点击中倾心,只是刚好被赶过来的临渊的匕首给挡下了。

  玲珑这才舒了一口气,回过头,发现那女子居然能把脖子转过背后,口中仍旧有一个刺要射出来,玲珑脑中没了任何想法,瞬间便把自己的拳头砸了过去,那拳头便是被口中刺的一侧穿了个通透,那另一侧便是穿入了女子的口中,脑中。

  那女子扭曲着脸想骂,但还没骂出口,便是一声咕噜,没了生息。

  玲珑痛得,“啊”的大叫一声,心里却骂着,臭杜樊川,等要你来帮的时候,你偏不在,等不需要的时候却冒出个没完。

  倾心听了玲珑的叫要赶过来,却被玲珑背着身子伸着另一只未受伤的手阻止了,怕阿姐看了心里痛,更怕阿姐慌了神,让别人有了空隙,反因为自己害了阿姐。

  玲珑便是用另一只好的手,咬着牙,抽出拳里的那根刺,疼得玲珑都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连续蹦了三次的痛。终究是抽了出来,口里吐了那口痛气,撕了自己的素裙,用白布包着手,去搜那个死去女子身上看有没有解药,玲珑知道,这种喜欢用毒的人,身上都带着解药。

  樊川还跟她说过有一次他跟另外的一个男子斗,被那男子的毒镖伤了身子,却未从身上获得解药,他去逼问那男子,那男子痛得受不了,才说了出来,在不远处的老鸦窝里。这才知道,这些带着毒的人,若是自己使用的毒性小,反而不把解药放在身上,只有毒性大的时候才会放在身上。

  玲珑一边摸那女子,一边心里祈祷,千万是重毒呀,千万是重毒呀,最好是那种断子绝孙的重毒,若是毒性小,这人都死了,到哪里去找。

  玲珑搜着搜着却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哪里有人中毒了心里还希望是断子绝孙的毒呀。

  从那女子里翻了两瓶药出来,玲珑便是一愣,这咋办,不知道吃哪个了。回头看了看倾心在那挥着手一脸的着急,挠了挠头,心里叹了口气,唉,生死由天了,先回阿姐那里吧。

  正转身要走时,却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女子的真面目呢,便用手去找她脸上的假面,好撕开了去看看到底杀的谁。

  玲珑便是在那张死去的脸上,摸了好久也没找到哪里有盖在脸上的假面,她便是在心里一个咯噔,不觉得去想,难道是真人?难道真长的这个样子?难道郁儿的娘真的是梅花门的人?那刚刚埋下去的人是谁?我亲手给上了妆的女子是谁?掉包了?谁掉了谁的包?

  玲珑便是摇一摇头心里念着,太难了,太难了,你个死杜樊川又不在身边。

  玲珑不敢再去想怕乱了心智,便拿着药,取了自己的峨眉刺,赶紧跑回倾心身边。

  审言跟胡老爷子斗了几个来回,便是浑身带着伤。胡老爷子几尽知了他所有的招式,便是早在暗中心里想明白了如何去破。

  这就是江湖里的人的通病,若是见了他人的招式,未曾有应对的破,便是一直在心中烦恼,他们怕若是想不明白,便会在哪日与他人反目成仇,便是死在了他人的剑下。

  江湖里的人,便是这样每日惴惴不安地活着。

  审言忍着痛笑着说,老爷子的鹰爪,不减当年,甚至比当年更犀利了,被抓了便是掉一大块的肉。

  胡老爷子哂笑了下,你小子别在这个时候还跟我套近乎,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走还是不走,苏家的小姑娘,今日必须死。

  审言的腰间被狠狠撕下一大块肉,疼的他在心里不停地喊,但仍旧摇了摇头。

  胡老爷子便是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不再留情了,这次便是要你死的痛快。

  胡老爷子刚要动手,便被身后的树林里的人出的声止住了。

  审言清楚的听到那人说了句,撤。

  胡老爷子原本要审言命的招式便都停了下来,挥着手,背着审言叹了口气说,宋审言啊,宋审言,这个江湖里哪里有什么人情恩义,何苦要你卖着自己的命呢?自己活着不好吗?

  审言忍着痛回,老爷子,我还记得当初我去看你,你跟我一起饮酒,那时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的你可仍旧顾着人情恩义。

  胡老爷子摇了摇头,不再跟审言说话,便是弯着身子,进了树林,不见了人影。

  审言转身去看,这次的斗,便见了一片的横尸,那些血便是把整个高地的土都染了个通透,仿若这片土地本来便是如此的腥红,如此的灼着眼,如此的让人看了便是觉得惋惜,便是觉得应该去叹。

  月娘,跑来看着审言,问他伤的如何?

  审言搂着月娘的腰,紧了紧她的身子,月娘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去问,待没人,再去好好去看他。让他来搂着她哭,喊着痛。

  审言走到郁儿娘的墓前,棺椁还未曾完全入了土,便是吸着气,大喊一声。

  人死,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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