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哥哥
午饭后，阳光一整片地落在院子里，一个小黑影快活地跳跃。
县城是去不了了，最近都不能去，那就赶紧维系一下和叶青的情谊，李枝想起上回的场景，叶青貌似和里正还有村民关系都不错，有他护着，余氏再来闹事，也得考虑迫害继子这罪名。
想着一千两银子，李枝展开一个自认为诚挚温暖的笑容，敲了叶青的门。
“进来”，叶青从书上移开视线，进入眼帘的是李枝颇为热切的笑容，叶青一瞬间觉得他是被狼盯上的肥肉，这小骗子要干啥？
“叶青，我来和你一起读书的”，李枝把《孟子》放在书桌上，期冀地看着叶青。
“自己读”，叶青避开李枝那亮晶晶的眼睛，低头看书，心却像门外的麻雀般叽叽喳喳。
“欸，叶青，你上午不是答应了吗。。。”李枝忽然停住，他好像只是说她要读书，是没说他教她欸。
叶青像想起什么，看着眼前这个智商不稳定的小丫头道，“我比你大”。
李枝看着叶青，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却想，你只是身体年龄大，上辈子我怎么也攒了二十来年的人生经验，虽然到这后还是不太够用。
叶青见李枝不说话，以为她还没听懂，身体微倾，平时冰凉的声音终于带了些许暖意，“叫哥哥”。
午后的太阳太浓烈，从窗户飘进阵阵热浪，被被这声音蛊惑，李枝怔怔想，原来叶青也可以这般温润如玉，语若春风。
一定是之前被虐多了，他不就主动说了句话吗，别，别想多了，李枝晃了晃脑袋里的水，努力清醒过来，他说啥来着？
哥哥，怎么可能？不说她比叶青多活了十几年，就上辈子比她大几岁的堂哥，李枝喊的也是名字。
李枝一挠头，正打算混过去，叶青却收回看着李枝的目光，转头继续看书，拿书的手不住地用力，手指泛白，心像张白纸般被揉成一团，果然，这小骗子哪有啥真心。
叶青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直直地只盯着书，李枝感受到周遭的气氛陡降几度，看着叶青别扭的样子，李枝一阵头疼，骑虎难下，要是不说，之前几天的努力怕是白费了。
她这具身体本就是叶青的便宜表妹呀，占了别人身体，吃这点亏不算啥。
“哥哥，可以教我读书吗？”李枝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响起，仿若山泉在苍翠间流转。
“你先看，不懂的问我。”心里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白纸缓缓展开，叶青嘴角微翘。
李枝一看手里的《孟子》，小眼珠一转，把崭新的蓝皮书放到叶青眼前，拿起旁边的《论语》。
“我都没学过呢，先看《论语》入门，哥哥你看这本罢”，果然，一回生二回熟，不就喊哥哥吗，李枝从一旁搬来一个椅子放到书桌侧边，自信地翻开《论语》，中学语文书里不就有几篇选段吗，洒洒水啦。
竖着的？还是繁体字？李枝一知半解地边猜边读，这簪花小楷写的不错呀，太阳好像懒洋洋地在午睡，周围的空气沉浸着一阵阵阳光，李枝虽还拿着书，小脑袋却不住地往下磕。
“啊”脑袋上忽然被砸一下，李枝猛地站起来，“这题选C！”，却只见叶青手里拿着书，悠闲地看着自己。
李枝气愤地揉揉头，上辈子读书时英语太差，上课时常常忍不住去见周公，英语老师不时就会提个问，还会拿粉笔头砸自己，欸，真能回去就好了。
李枝耷拉着脑袋，把下巴放在书上，叶青觉得她这个样子像极了偷榛子不成的小松鼠，阳光正好落在李枝头发上，晕出一阵阵光圈，叶青按捺住上手摸的冲动，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李枝心虚地起身，继续翻了两页《论语》，“我刚刚在看书呀，不小心读出声了”，头越来越低。
叶青倒不计较，温声问，“看懂了吗？”，“当然！”李枝瞬间振奋地挺直腰杆，哼，上辈子她语文还是不错的。
“是吗？”，叶青拿过《论语》，在李枝翻开那一页指了一处，“你说说这里的贞而不谅什么意思。”
李枝笔直的腰杆又弯了下去，在叶青面前，她那半桶水还是别晃了吧，叶青倒没嘲笑李枝太过自信，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接下来几日空闲时，李枝都被叶青押着一同在书桌前看书，叶青还颇为大义地说，“妹妹既然那么好学，还向为兄请教，为兄自然要好好督促妹妹的学习了。”
听着叶青那一口一个自然的妹妹，李枝恨不得晃晃自己的脑袋，把里面的水摇出来，送书就送书，干嘛还把自己搭进去。
李枝皱着眉头，圆圆的眼珠瞪着《论语》，叶青倒是饶有兴致，还时不时揪几句句子考考李枝。
早晨，李枝还睡得很是迷糊，就听见大熊的叫声“李枝，李枝，去县里啦，快起来。”
李枝穿好衣裳，开门揉着眼睛问，“不是说好不去吗？”“昨晚，叶哥哥来家里说的，今天你们俩都去。”
叶青正从隔壁房里出来，看见李枝一脸迷迷糊糊，“你不是想去吗？正好我也有事要去一趟”。
“可是。。。”李枝对余氏的泼辣恶毒仍心有余悸，“没事”，察觉了李枝的担忧，叶青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还伸手摸了摸李枝的头。
看着叶青摸完就自然离去的身影，李枝站在朝霞中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对余氏的担忧去了一大半。
骡车虽摇摇晃晃，李枝也终于坐习惯了，大熊一脸兴奋地说，“一会儿可以见到我哥了，我哥可厉害了。”
“我哥也很厉害呀。”李枝见缝插针地抱大腿，虽然叶青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但遭受继母虐待，父亲苛责，流落到乡间僻壤之处，还能坚持读书，不改志气，一看就非池中物，李枝美滋滋地想着，她的投资眼光不错呀，脸上的得意神情更甚。
大熊一听，立刻嚷道，“我哥在县里书院考试，十回有八、九回是头名呢！”
“那是我哥不在，去了定是十回考试十回是头名。”李枝颇有气势地继续接茬，小尾巴要上天了。
太阳是升起来了，但一夜的露水还没褪去，雾蒙蒙的水气越发凝重，叶青斜倚在骡车上，眼底露出一丝笑意，看着李枝得意地炫耀他，这小骗子果然是看他读书厉害，盼着他能高中，她好寻求庇护才这般亲近他，晨光下的李枝毛茸茸的，眼珠子转啊转，也罢，就如她所愿。
骡车在书院门前停下，管事的一见陈大娘和大熊，就进去唤人了。李枝想着陈大娘儿子大约和叶青一般大，没准还是同窗，叶青如今算是被迫辍学了，见到了必会失意尴尬，拉着叶青的衣袖，道“哥哥，我们先去街上吧，我饿了呢”。
叶青微微弯了弯唇角，猜到了李枝的用心，心里像有羽毛滑过般柔软，“无妨”。
“娘，大熊，还有叶兄呐，咦，这位是？”这熟悉的声音，不是之前苦劝叶青回来念书的同窗吗，抬眼一看，只见少年着一袭月白长衫，淡眉细眼，面如桃瓣，真真是白面书生呐，俊逸中还带着书卷气，让李枝吃惊的倒不是少年的长相，而是他竟然是黑黑瘦瘦的大熊的哥哥。
“是舍妹。”见李枝呆呆地看着沈牧，叶青心里有一把小火苗窜起，这小骗子，第一回见他时就直直地看，现在对沈牧也这样，是个男人她就这么看吗，知不知羞。
叶青顿时无心逗留，与沈牧随意寒暄两句，就拉着李枝大步离去。
李枝飞快地开动小短腿才勉强跟上叶青，“哥哥，走那么快做什么？”
“你不是饿了吗？”叶青终于放缓了脚步，看着李枝涨红的小脸蛋，心里终于平静下来，见路边有叫卖冰糖葫芦的，掏钱买了一根递给李枝。
李枝欢喜地接过，咬了一口，酸酸甜甜，比镇里的好吃呢，有个哥哥投喂真是美滋滋。
叶青带着李枝在一家面摊前坐下，点了两碗面。见叶青又付了银子，李枝猛地反应过来，那可是叶青辛苦攒来赶考的银子，赶紧从怀里掏银子，摸了又摸，欸，好像上次买书花光了。
“不用担心，我银子够的”，叶青眼带笑意地看着李枝，似风吹过屋檐，在李枝心里留下一串叮叮当当，李枝吃着面，不住地想，叶青温柔起来可真是少女杀手。
“你喜欢呆在县里吗？”叶青状似随意地问，李枝正吃着面里的肉糜，被美味深深俘获，“当然喜欢呀”。
叶青看着李枝埋着小脑袋勤勤恳恳地吃着面，又抿唇笑了笑，有个妹妹似乎是挺不错的，至少面前这只很是可爱。
“言章，为师正要去寻你呢”，一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过来，叶青立马起来，微微倾下身，“柳先生，学生正打算去拜会您”。
言章，有点耳熟，叶青的字吗？李枝看了老人一眼，就继续吃面，“小枝，你继续吃，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叶青就同老人一起离去。
小枝？以前爸妈也常常这么喊自己，听到叶青这么喊，李枝终于觉得自己不是这世界的一棵孤草了。
好一会儿，叶青同一身材略显圆润，衣着富贵，似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一道走来，李枝看着叶青，刚想开口，一圆滑热切的声音响起，“这就是枝枝吧，我这苦命的外甥女，快让舅舅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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