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卷(一)
竹竿上的灯笼晃晃悠悠,随时有可能被街边的大风吹下来。
“吱——”略带腐朽的木门被推开,丝丝阴冷的气息渗透进门。在初冬的霖市,这样的天气可以冷到骨子里。
屋里人打开手边的开关,门口那块地方便被照亮。
刚想踏进门板的人僵了僵,随后还是认命地踏进屋内。边乐清便看到了一个异常臃肿的人,裹在黑色斗篷里,就连口罩和围巾也是黑色的。
“先生何必打扮成这样?”
“怕……怕被人认出来。”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从口罩中传出,连带着几声咳嗽,边乐清心里想偷笑,分明这样子才会引人注目吧。
臃肿的黑袍人将门关上,然后才像剥粽子一样将浑身上下的多余衣服脱掉。原来边乐清先前看到的臃肿是因为他着实太过佝偻。
“这是……我的……身份证。”
边乐清赶紧发挥自己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将一边的椅子搬到这位老人家面前,他一坐下,椅子便发出抗议。
接过身份证一看:李友群,男,汉族,出生日期——2000年4月3日。名字倒是挺耳熟的。
边乐清对着照片再看了一眼李友群,肯定地说:“这是你的身份证。”
李友群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了看到救星的激动。扯着嗓子说:“你……您真不是一般人。”
将信息登记好以后,边乐清把钢笔放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很显然,这李友群的情况,不是单凭人力能做到的。边乐清将自己的名片塞到他的手上,问:“光你一个人如此,还是你身边的人——”
“我的同学——隔壁系的——还有其他几所大学的,都有——jing察什么都不让我们说,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
边乐清心想这个人的性格还算蛮坚韧的,七拐八拐地找到这里来。
“你把出事的几个地方全部说一遍。”边乐清从打印机下抽出一张A4纸,对折撕成两半,递给李友群。
很快李友群把自己听说过的、真的知道的全部写了下来。
这么一看,人数真的不少。
“能不能问一下……”写完,李友群抬起头。
“介绍的人应该同你说过,到了这里,别多问。”边乐清收好纸,说道,“大概三天之后,若此事解决,来付钱吧。”
这里的规矩着实是因为她懒得同那么多人——活人,打交道。
李友群点点头,看到手上的名片,底色是暗黄色的,正面印着名字、电话号码和地址,背后是朱砂的四个古字。身为中文系的学生,他勉强看出这是篆书的“山河永镇”。
边乐清的店通常不会有很多的客人,但是来窜门的邻居真的不少。那个苍老的少年郎走后,“房东”闻箫便来探门。
店面位于白子湖湖畔一批没拆迁的园林中,明清时期建筑居多,但那些住进去的话,她会有罪恶感。这房子是民国时期遗留的。据闻箫说这院子是他的兄长买的,后者是民国时期的军官,年纪轻轻便战死了,留了他和刚娶进门的新妇守着这宅院。
他的嫂子勉强把他拉扯大,却在“破四旧”的时候,为了守住这宅子被打断了腿,从此便再也没有出过门。
“这个月的房租我可是交了的。”边乐清打趣地说。闻箫大概也记性不大好,总是忘事,上个月催了他三次房租——她像是会拖欠房租的人吗?
“乐清,你别提这件事了。”闻箫虽然说看着年轻,然而行事之间都与老者无异,慢悠悠地坐下,拿出茶叶罐里的茶,泡了一杯茶,待茶香四溢开来,才文绉绉地说:“我乃为你的主顾而来。”
“闻哥你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吗?”毕竟那主顾走进正堂之前还要走入大门,闻箫会看到也是难免。
闻箫摇摇头,说道:“多半是这边的人不懂规矩。”
冥府的管理极为松散,只有一条死命令:死者绝不可出冥府。但是那个李友群的情况,像极了被死者抢夺生气的生者。
第一次碰见闻箫的的时候,他曾这般说过:“时间有生者和死者的故事,却没有属于我们这种人的。”非要下个定义,那就是僵尸喽,而且像她,还得替冥府干活。
“闻哥,你见多识广,从前可有碰到过这类情况?”边乐清问。
“尚未。”闻箫说话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这等手段恐怕咱们接不下来,还是少掺和吧。”
早晨对边乐清来说是个正儿八经的睡觉时间,但是今天早上,外头那个敲门的人成心不打算让边乐清睡个好觉。
花了十分钟时间穿上衣服,刷牙洗脸,边乐清打开门,没好气地说:“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你……”
敲门的是一个年轻的jing察。边乐清赶紧嘘声,露出一张标准的好市民嘴脸。“jing察同志,真不好意思,我上的是夜班,这就怠慢了。”
出示j证件后,王麟自我介绍后说:“今早在H市的传媒大学发现了一具尸体,在他的桌面上发现了这个,根据他的室友描述,他昨晚来见过你。”
李友群?
边乐清翻了翻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电量不足自动关机。这样子确实像畏罪潜逃哈。不消说,王麟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怀疑。
“同志,赶紧进来喝杯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边乐清推开门,将王麟和他的同事迎进门。
这件事情自然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边乐清倒了水之后,说道:“您知道,这世界上,总归有些事情无法用常理来解揣度。”
这几名jing察的眼神一变,边乐清放下茶杯,瓷杯撞击桌面的声音被木门自动合上的声音所掩盖。
大冷天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jing察放下了录音笔,边乐清露出一个可惜的眼神,另一个在角落里的jing察嘀咕这里的信号怎么这么差。
“昨天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李友群同学便来找我哭诉——偶尔认识的朋友,结果……”边乐清努力让自己显得语无伦次一点,“他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老,就好像一个怪物。”
抓着王麟的胳膊,边乐清瞪大眼睛表演:“他分明不到二十岁,却像七老八十了一样,为……为什么,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同学,jing察同志,我会不会也跟他一样?”
王麟用安慰的语气说:“没事的,这件事情还在调查之中,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姑娘也请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末了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他的同事。
另一个中年jing察却不吃边乐清这一套,只听他问:“你的工作是什么?”
“卖些小东西的。”边乐清赶紧把营业执照拿出来。
卖纪念品的在白子湖畔比比皆是,虽然也是在宅院景区之内,但这店也太清冷了一点,门口挂着“白子居”的匾额,没有违章地放些小摊位。
店里面是一些复古的小玩意——折扇发簪一类,还有几套不清楚是古装还是什么的衣服。
“谢谢配合,如果有问题,我们会继续联系你,希望你的手机能保持畅通。”王麟说完还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好的好的一定。”边乐清说完便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他。
这可是个好东西,看他八字太轻,也就举手之劳吧。
手机冲上电之后,一条新闻立即跳跃到他的面前:著名童星李友群于今天凌晨在校园内去世。之后是关于他的作品介绍,边乐清一看还是几部蛮经典的电视剧。
怪不得觉得此人的名字会有些许耳熟,原来是个公众人物。
本以为还能补个回笼觉,第二批人很快走到了他的店内——想必是李友群的亲人。几个保镖冲进大门后,闻箫赶紧跑出来,说道:“尔等岂可私闯民宅?”
那些人完全没听闻箫说什么,也不在乎他,直接略过闻箫,为首一人踹开古旧的木板门,边乐清皱起眉头——破坏文物啊这是。
“我们的雇主想见你一趟,请——”
边乐清这个人有点小毛病:别人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她便好声好气地回应,若是敢跟她动手,吃亏的绝不是她。
“对不起,现在是休息时间。”
闻箫拿出一个老年机,威胁着说:“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那些保镖显然没有这个耐心跟他磨叽,团团围上边乐清。后者凭空一伸手,门再次受到重创,没开灯,屋内光线暗得吓人。
这间房唯一的窗户是雕花糊纸的,漏下几缕光线随灰尘起伏。
那几人只觉得自己身上僵硬得厉害,像是背负了千斤重量,又像是被糊在未干涸的水泥里,皆是冷汗直下。
“就你——你们老板是谁,好端端地这么热情?”边乐清点了一个人。
“我……我们老板……在……在外头。”说话的那名保镖面上凝固着惊恐。
“在外头监工呢——那我就请他进来了。”边乐清打了个哈欠,“算了,我还要睡觉呢,若是你们老板想明白了,晚上再来吧。”
打扰他睡觉,多大的罪过。
闻箫从外打开门,涌入的阳光让边乐清不时地眯了眯眼,那些保镖如蒙大赦般趴到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匆匆跑出去了。
闻箫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能——”
“这叫敌不动我动。”边乐清的目光直直投向大门外的一辆低调而奢华的轿车上,一种说不出的因果弥散开来。“外头大约是李友群的亲戚,不罢休的话,晚上还回来。”
“等晚上吧。”闻箫只好同意。
一到白天,通常的僵尸都熬不住,即便是像闻箫这般年份大的也不喜欢白天,当然有九幽赦令的边乐清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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