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还有什么，比在一个草木皆兵的新环境，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更让人神伤呢？

　　说是唯一，因为关澜其实算不上自己的朋友。关澜从来不会主动找乔青羽聊天，更不会拉着乔青羽一块儿去饭堂。刘博艺也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朋友，除了无私地提供学习上的帮助，她不会跟乔青羽多说一句话。

　　好在，还有一天就是周末了。

　　乔青羽无比期盼周末的到来。在二中的第一周实在太难熬了，难熬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

　　一个无比具体生动的噩梦，有着奇怪的美妙开头。那个金光灿灿的正午，她把何恺拉到运河边的古樟下，计划着献出自己的初吻。

　　然后梦境就急转直下。

　　一双大脚从天而降，把自己的生活搅得稀巴烂。

　　可是，看起来明盛其实什么都没做。乔青羽明白，发生这一切，她运气不好是一方面，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于二中的学生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人。相比风光无限在学生中极具威望的明盛，谁会相信一个凭空冒出的疯子般披头散发戴平光眼镜有着可笑青春痘看起来神经质一样的女生呢？

　　也许这就是来二中的代价。乔青羽想。老天是要考验我吧。

　　周六一大早，乔青羽睁眼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从委屈，到气愤，到不甘，再到不服。

　　“我不是虚荣的人，”她噌地坐起身，“我明明很仗义，而且热忱。”

　　她想通了，反正在二中有两年时间，她要用行动让大家慢慢接受她，认同她。

　　“在生活的坎坷面前，是决不能服输的！”

　　咬着牙说完，三合板门砰地被撞开了。

　　“想死啊，吓我一跳！”乔青羽对着乔劲羽的背影骂道。昨天周五，放学后乔劲羽就回到了家，然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电脑。乔青羽很晚都还能听到他在那边敲键盘的声音，还以为他今天会睡到大中午。

　　“姐，你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什么呢？”乔劲羽端着牙杯，牙刷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问，“什么不服输，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啊？”

　　乔青羽没理他，径自起身，顺手拿过手机。

　　“告诉我，我帮你出头啊。”

　　“搞笑，你什么时候帮我出过头？不都是我帮你出头？”乔青羽头也没抬，翻看手机的短信，“我的事跟你无关。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跟同学约了去逛博物馆。”乔劲羽说完，不顾乔青羽惊异的眼神，走去洗手间漱口。

　　短信都是陈若已的，没有何恺，乔青羽难掩失望。她也走去了洗手间，靠在门口：“博物馆？我没听错吧？”

　　“就是博物馆，省博物馆，新开的，”乔劲羽放好牙杯，拿起乔陆生的剃须刀，“对了，姐，下午你没事吧？带我和几个同学去你们学校看看呗。我同学听说你在二中读书，可佩服了，一直夸你……”

　　“得得得，”乔青羽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体校给你吃什么药了？你是不是乔劲羽？又要逛博物馆又要看学校？二中有什么好看的？”

　　她说话期间，乔劲羽对着镜子耐心地刮起了胡子。

　　“你有胡子吗？”

　　“有点了，你看不到，刮掉清爽一点。”

　　“乔劲羽，”乔青羽突然醒悟过来，“你是跟女生去博物馆，带女生看二中吧？”

　　乔劲羽嘿嘿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看二中，免谈。”

　　好不容易周末能缓两天劲，乔青羽可不想回学校继续那个噩梦。

　　“只要带我们进体育馆就行了，”乔劲羽歪着脖子说，“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明盛？听说他下午要打球，和高一新生，好像是有个什么新生选拔什么的，三点钟。我们很想观摩观摩。”

　　听到明盛的名字，乔青羽的呼吸都短促了点。

　　“他打球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练的是散打……”

　　“哎呀，我们同学想看嘛。”乔劲羽哀求她，“有几个女生很想看，听说我姐姐是二中的，就问能不能带进去看看……姐，姐，”他追着转身就走的乔青羽，“这么小的事你都不肯帮忙，你还是我亲姐吗……”

　　“你，”乔青羽回头，“肯定自作主张答应了那几个女生，为了在女生面前表现，对不对？我说呢，突然让我帮你洗篮球鞋，果然没什么好事！”

　　她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再开门时，乔劲羽可怜巴巴拿着手机：“姐，我不是救了你一命吗？”

　　“什么时候轮到你救我命了？”

　　“唉，前几天，你是不是用电脑被妈发现了？是我替你顶包的哟，”乔劲羽坏笑道，“你就带我们进去嘛，我保证，只要进去了，我就不会烦你，你想干嘛就干嘛，想走就走。”

　　这小子每次找自己都不会有好事！不，绝对不能同意。

　　“寰二中的体育馆，哪能随便进？”

　　“周末的话，有人带就行啦，我们都问过了，”乔劲羽说，“我们又不是地痞流氓，为什么就不行嘛。姐，你看不起我们体校的人啊？”

　　“我哪里看不起了？”乔青羽怒视。

　　“这么小的忙，你都不帮，”乔劲羽声音里很委屈，“我当时替你顶包，冒着多大的风险！”

　　这小子智商不够，嘴巴倒是有一套。乔青羽气得不再看他。

　　“那说好了，我只带你们进场，然后我就回来做题了。你可不能惹事！”

　　“太好了，姐！我的亲姐姐我的好姐姐！我能惹什么事儿呀，对不对？”乔劲羽欢呼雀跃。

　　这点倒是——乔青羽安慰自己——乔劲羽虽然蠢，但胆子也小，性格温和，很少跟人起冲突。练的是散打，但其实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不知道为什么体校老师去顺云挑人就挑中了他。想到这，乔青羽觉得带他们去篮球场看看也无妨。反正，自己把他们带进去之后就溜，才不会在体育馆停留呢。

　　午后两点半，乔青羽准时出现在二中门口。她在爸妈的面馆里又是端盘子又是收账的忙了两个多小时，而乔劲羽则一早就跟同学出去了，中午都没见着人。中途收盘子的时候，有个老人端着面碗不小心把汤撒到乔青羽身上了，弄得她一身油味儿。她穿着油渍渍的T恤在太阳下站了三分钟，没等到乔劲羽，便决定先进学校。

　　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了蒋念和关澜。

　　看得出来关澜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但被蒋念拉了拉衣角。于是两人径直在乔青羽面前走了过去，仿佛她是个透明人。几分钟后她们从校门口的小店带了几瓶饮料回来，仍旧对乔青羽视而不见。

　　“该死的乔劲羽，”乔青羽心里怒骂，“拜托我做事，竟然还迟到！”

　　站得离门卫不远，乔青羽看见来了不少外校的学生，几乎都是女生，且基本都是由一两个佩戴二中校牌的学生领着。好几次乔青羽从她们激动的口中听到“明盛”这两个字。

　　“明盛”这两个字突然冒出来，她也会激动。甚至比激动更甚。她心里不仅会咯噔一下，还会胸闷，继而头疼。

　　快三点的时候，一堆男男女女冲下对面的公交车，赶着绿灯冲过马路。乔青羽一眼就认出了跑在最前面的乔劲羽。

　　“姐！”乔劲羽大喊，“姐，我们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串人，乔青羽粗粗一数，至少七八个。除了乔劲羽和另一个男生，其他全是女生。她心里不悦——怎么这么多人！

　　“哇，乔劲羽，这就是你姐姐吗？”一个高个女生问乔劲羽，“跟你有点像哦，不过你姐姐皮肤比你好多啦……”

　　“姐姐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另一个女生欢快地接话，“我还没进二中看过呢~”

　　“我也没……”

　　“我从来没见过明盛打球……”

　　“我也是，听说特别帅……”

　　乔青羽懒得听她们啰嗦，催促乔劲羽赶紧去保安处登记。等一切搞定，离三点只剩一分钟了。

　　“走快点吧。”乔青羽一边带路，一边回头催促这些陌生的面孔。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中带着一群外校的人进体育馆，所以，最好能在尚未开场前的混乱状态中不动声色地溜进去。

　　到了体育馆，她如愿完成了计划。比赛尚未开始，观众席上坐满了兴奋不已的女生，馆内嘈杂极了。乔青羽看着乔劲羽他们在最后两排陆续坐下，又看到苏恬穿着洁白的运动短裙窈窈窕窕地出现在了篮球场的正中，她便悄然退出了体育馆。

　　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被陈若已拉去篮球场，在那里看到了风姿勃发的何恺。当时何恺连过三人，又来了个无敌精准的投篮，实在太帅了。

　　想起何恺，乔青羽胃里一阵绞痛。

　　进入二中的短短一周，何恺对她阴晴不定，总体来说，比暑假里冷淡了许多。乔青羽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何恺进入高三太忙了。

　　但今天是周六啊，她也只是收到了三条短信而已。而她却已经发了十几条过去了。

　　身后的篮球馆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没走多远的乔青羽吓了一跳。

　　刚才在等乔劲羽的时候，她给何恺连发两条短信也没收到回复，何恺是在打篮球吗？

　　乔青羽很想问问何恺在干什么，又怕他看到短信了嫌自己烦。她不想表现出自己的不安。

　　抱着手机不知所措，乔青羽心情糟糕地走到了校门口的小店。中饭后一直站到现在，看到小店有卖奶茶，她决定进去坐坐，放松一下自己的双腿。

　　“乔青羽？”

　　刚坐下，后面那个埋头看书的男生就抬头喊了她的名字。是高驰。

　　“你不去看阿盛打球啊？”高驰问。

　　乔青羽摇摇头：“我弟弟想看，我带他和他同学进去。”

　　“哦，”高驰点头，“想起来了，上次你说过，你对篮球没兴趣。”

　　乔青羽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爸是顺云人，”高驰自顾自说，“去年中考的时候他就说，要是我考不上二中，就把我送到顺云一中，我可吓坏了。顺云一中是不是抓得很紧？”

　　乔青羽点了点头：“算是吧！早读和晚自习都是必须上的，不像二中，完全自愿……而且，顺云一中都是住校的，不准晚睡也不准早起，每天起床就跑圈，早操之前都拿着单词本，每个人都争分夺秒，一点都马虎不得。”

　　“哇，”高驰做出惊讶的神情，“不敢想象。还好我没去……你在顺云一中肯定成绩很好。”

　　乔青羽笑了：“来二中就什么都不是。我以为二中会比顺云一中更可怕，没想到，二中管得挺宽松的……”

　　“但其实很多人都很勤奋，”高驰笑着说，“因为竞争实在太激烈了……不光是学习，学校还逼着每个人必须参加社团，天天搞社团活动，真是不怕我们会累死。”

　　高驰的话让乔青羽有点意外：“噢，可我看你们都挺轻松的啊！”

　　“有吗？”高驰怀疑地笑着，“我昨晚十二点才睡的，因为今天地理社有个面向新成员的活动，我忙了一晚上。对了，你应该也是可以参加社团的吧？要不要来地理社？”

　　“我还是算了吧，”乔青羽抱歉地笑了笑，“我成绩不行，得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而且我妈也不会让我参加的……不过我有参加一个社团啦，国旗班。”

　　高驰眼睛一亮：“哇没想到，是你主动报名的还是沐沐姐找到你的呀？”

　　乔青羽有点不好意思：“是沐沐姐问我的，就在开学那天。”

　　“沐沐姐果然有眼光。”

　　乔青羽更加不好意思了：“可能是看出来我是个转学生没地方去吧……”

　　“不过国旗班对人的锻炼意义不大，”高驰说，“我觉得你还是参加个别的社团比较好，可以认识班级之外的同学，参加一些活动，很有意思的。”

　　对于高驰的好心建议，乔青羽寻思了两秒，脑海中迅速飘过李芳好的影子，很快摇头否决了。

　　“算了吧，我很功利的，”她笑着对高驰说，“不舍得浪费学习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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