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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这里很冷


  他们真的要走了。

  但是,迟迟未发动车子,像是等待他的回应。

  终于,祁树出来朝他们颌了一个首,算是说了再见。

  童遇安下车,朝他走出几步,仍然隔着两米的距离。她表情决绝,说:“再问你一次,你走不走?”

  祁树看着她,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却无言。

  数秒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后,砰的一声。

  满罐糖果犹如花儿一般散落一地。

  阳光的照耀下,那玻璃碎片折射出灼目的光芒,道道刺进祁树的眼球。他闭了闭眼,下颌收紧,嘴唇抿得紧紧的。

  “好,你不走是吧?我们走,走了,再也不来找你!你腿瘸了也好,手断了也好,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不要你记得我!不见了还记着做什么?恶心!”童遇安一口气吼完,掉转身子上车。

  祁树眼望着地上那撒了一地的糖果,车子掉头了,拐弯了,走了,他们始终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站着,如磐石般毫无声息地伫立在原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站立的那一隅,没有了阳光,换来一处阴凉。

  风绕过竹林,绕过下坡,绕过墙角,来到他身边,吹拂他的脸。很凉,很轻,似有若无。

  恍然间,孩童的嬉笑声传来。

  “啊——”

  有人兴奋地叫出海豚音,说:“糖果!这里有糖果!”

  祁树猛地抬头,犹如野兽一般,面目狰狞,眼光阴嫠,冲那些孩子吼:“滚!碰一下试试!我杀了你们!”

  那些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被他那么一吼,顿时失声痛哭,四处奔逃。

  祁树拔腿冲过去,可是站了太久,脚都僵了,加上他冲劲过猛,于是整个人向前扑倒了。他不管这些,摇晃跌撞地冲过去,一颗颗捡起糖果,手不够装,直接脱掉外套,有的沾上了灰尘,他一颗颗吹干净,一面哆嗦着数数,一面放到衣服上。

  二十二颗,真贪吃,吃了八颗,也不怕蛀牙。

  该来找他的不是他们,为什么,该来找他的,偏偏不来。

  他也是人生的,他是她生的。她明明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人真奇怪,好的好到不真实,不好得,卑鄙到没人性。

  无论他靠近那一边,都找寻不到一丝实感。

  “他在做什么?哭了吗?”妇人手扶着门框,盯着跪伏在地上,单薄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的那少年。

  女孩边看书边吃着苹果说:“他那样的人,只会憋死,不会哭死。早点哭出来倒好,憋久了,命薄。”

  妇人长叹一口气,转身回屋。

  当祁树包好糖果的那一刻,有个脚步声渐近,有个影子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

  当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来一丝甜蜜的香气时,祁树嘴唇颤抖,胸口紧缩。他深埋着头,看着那道投在地面上的影子。

  那一瞬间,有个人觉得他垮了。

  那人到他跟前,蹲下身来,他低垂着头,她只能看到,他的发他的额,他的眉他的鼻。

  童遇安双手交叠搭在膝上,说:“我给你钱,你把糖果卖给我。多少钱一颗,你说了算,我有钱。”

  万籁俱寂。

  祁树说:“我不喜欢吃糖,是你的,都是买给你的,每天买一颗,见面的时候,送你……”

  童遇安深深吸气,说:“假如十年以后你才和我见面,你算算你买了多少颗?家里惹来了多少只老鼠?被偷吃了多少?发霉了多少?过期了多少,最后剩下多少能吃的?”

  祁树无声。

  童遇安眼睛盯着他食指上那流淌着的血,说:“算啊,不懂?你比我姐姐大,我姐姐是奥数冠军,你呢?你不念书,算数都不会。而且十年后我都不认识你了,你送我过期的糖,发霉的糖,我一定报警抓你。”

  远处站立的那三人闻言,禁不住相视而笑。笑过后,立马又有些心痛。

  童遇安抓起祁树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创可贴较为娴熟地包住他的伤口。她跟妈妈学过许多护理小知识。

  “好了,暂时不要碰水。”童遇安手上蹭到了他的血,干脆往他脸上抹去。

  “糖果给我,我真的走了。”她伸手抢过他护着的糖果,尽数放到自己的包包里去。

  祁树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抽噎一声。他抬起头看她,哭了,眼泪决堤。可是,也许是不习惯哭,连哭都那么生硬,甚至有点难看。

  他脸上,唇上均无血色,抓住她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

  童遇安瞬间飙泪,但是咬着下唇没有哭出声来。她竟然惹哭他了……怎么办?以前林泽惹哭她,他怎么哄她的?太久没和他玩,什么都忘记了。

  祁树说:“晚上睡觉,很冷,这里很冷,怎么睡,都不暖和……”

  童遇安揩拭眼泪,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说:“那你跟我回家好了,我家很暖。我不讨厌你,我不会突然讨厌你,一心和她哥哥有时候也会吵架,但是,她哥哥买东西给她,她就不气了。以后,我要是生你的气,你就送我东西,我就不生气了……”

  “你不怕,我抢你的爸爸妈妈吗?”

  “妈妈说,那是多一个人喜欢我,疼爱我,不是抢。”

  “我不会抢你的爸爸妈妈,我不会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只对你好……”

  童遇安哭出声来,向前倾倒想要抱他,然而他猛地推了她一把,自己先一步向前挪动,紧接着,发出一声低微的“咝”声。

  自幼练舞的原因,童遇安身体很柔韧,被祁树那么一推,向后仰的下一瞬间便直起了腰板。

  而后,童遇安看到祁树跪在一堆碎玻璃上,膝盖渗出了血。她惊叫一声,童乐他们立马奔了过去。

  夕阳西下,犹如血洗山河。

  哄儿子睡下了,林倬回房冲了淋浴,出来时,温予已经回来了。

  温予一身酒吧驻唱歌手的打扮,一头长发扎成几十条辫子,配合那个浓妆,站在林倬面前,现出怯懦的样子看着他,无一丝以往的骄傲跋扈。

  林倬只想一刀剪光她的头发,结果他只是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低头不语。

  温予有些不安,低声解释:“皮克生病了,叫我替他打碟,我打了半宿,挣了五百块……”

  林倬以低哑的声音说了一句:“收拾好了再说话。”

  温予只顿了一下,转瞬跑进浴室收拾自己,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算人模人样地回到床上。

  林倬仰面躺在床上,一条手臂盖住眼睛。

  温予趴到他身上,不到一秒,就被他推开了。她不依,又趴了上去。他再一次推开。她又趴上去。这次他开口了,说:“我很累,你没看见吗?”他的声音哑得吓人。

  温予胸口一紧,从他身上翻身到一边躺下,一条手臂伸过他的颈后抱着他的肩膀,和他面对面躺着,空出一只手按摩他的后脖和后背。

  林倬眼神冷定,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默默地凝视温予

  不知从何时起,温予变得无法承受林倬的目光。于是她低垂了眼睑,帮他按摩后背。

  林倬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温予,我不喜欢你做那些,我不喜欢你夜不归宿,不是为了那五百块,而是你贪玩,你过了,你知道吗?在家里你可以是小孩子,可以什么都不管,但是,到了外面,你是我妻子,你是母亲,你是大人,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个尺度。我很难受,你知道吗?”

  温予瞬间落泪,她与他贴着脸,哽咽着道:“知道了,听见了,没有下次了,再也不会了……”

  看见她的眼泪,林倬马上心软了。他伸手抱住她的腰,头埋进她的颈间。

  温予抱着他,吻着他。

  房间静下来了,后来有了微弱的声音。“温予,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听话好吗?”

  温予说:“你真的要那样做吗?”那句话好似针,一针一针刺在她的心上。她已经坏透了,好不了了。那是她的残局,不该由他来收拾。与他无关。

  林倬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是她的,他就是她。她做错了,她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罪,他不能够走进她的过去教会她很多,可是如今,她所背负的罪孽,他要替她偿还。而他也是应当赎罪的人。

  悲痛和悔恨混合在一起,紧紧地抓住了温予。

  她埋脸在丈夫的胸膛前,泪流不止。

  最终,温予也没有跟林倬坦白一切。她很疲惫,既无勇气也害怕。她只管当一个顺从丈夫的妻子,很安静。

  林倬不会问她,她说与不说都不重要,应该在乎的是当下。

  与祁树办理领养手续的那天,天高云淡,天气很好。

  温予在家收拾准备给祁树的房间,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放进衣柜里,书本整齐地放在书桌上,床单被罩都铺盖好,电脑林泽也帮他试过了。

  这是楼下最大的房间,设有内浴,冬暖夏凉,光线很好,落地窗外有一个小阳台,跳出护栏,便可走向任何一个地方。

  林泽曾想要换到这间房,方便晚上偷溜出去和朋友玩。

  温予环视了窗明几净的房间,然后走到阳台上,从身后抱着儿子的脖子,静静地亲吻他的脸。

  “童遇安跟林止说,他长得很像不笑,不调皮的我。阿姨说,那是我们的缘分。姐姐说,因为他长得像我,想讨厌都讨厌不起。爸爸说,以后他就是我哥哥,亲哥哥。妈妈呢,妈妈要跟我说什么?”林泽喃喃地低语。

  温予无语凝噎,抱紧儿子,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方才发现他长高了不少。

  “不那么喜欢他也可以,妈妈不逼你。”她对儿子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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