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禁书

　　但与生俱来的敏感让她觉得方才一瞬间被人偷窥的感觉不是错觉，她麻利地将这些书收好，转而把朝晖从书店买来的毛泽～东语录、毛泽～东诗词和初中课本摊开来。

　　那《本草纲目》和古诗词这几本书，她也不敢再塞回木箱子里去，转而将它们用油纸布包起来偷偷摸摸地带入了鸡圈。

　　狠狠告诫了一番两只鸡，千万不能动它！她才从鸡圈里出来，大摇大摆走回了家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不咋地！她就生怕三只鸡会把塞于砖头下的油纸布啄出来。

　　不过那三只鸡倒也通人性，知道这油纸布不能动，转而跑到砖头上，拉了一摊屎！

　　海棠嘴角抽抽地看着它们无所畏惧地离开，心里恨不得冲去鸡圈暴打它们一顿！

　　妈蛋啊！姐姐还要再把里面的油纸布掏出来的啊！你不嫌脏，我嫌恶心！

　　不过，这样倒也更安全了，海棠嫌弃地瞅着那上面有很明显的一滩屎的砖头，静静地坐在屋檐下。

　　旁边有她匆忙换上的朝晖的书本，还有她采集回来的药草，她就如一尊门佛一般坐在家门口，不动如岿。

　　她很确定她的直觉不会出错，就算出错了，她这般小心谨慎的掩藏痕迹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海棠坐在小板凳上，倚靠门前，静静地想着心事，徐徐清风吹来，吹散发丝，天地间燥热渐渐浮起，盛夏的热辣温度缓缓上升。

　　这时候上工一般是开垦荒地加除草，集体劳作一般效率不会很高，否则就不会有凤阳小岗村的先锋事迹，开启了农民承包土地责任制的先河。

　　大夏天的，多晒人啊！大家基本上是干一会儿就歇一会儿，天气太热没劲是一回事，防止中暑也是一回事！

　　生产队大队长对于大家怠工的现象已经屡见不鲜，也不会说什么，说了他们也不会改……只要每年上交额定的粮食就行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反正大家每个生产队的情况都差不多，自己生产队能保持和别人一样就行了！

　　不得不说，这便是集体生产的弊端所在，中国人向来主张平庸，什么是平庸，就是保持中等水平，既不出头也不落后，在这样的心理下，哪里能够妄想突破和高产呢？

　　说白了，虽然他是大队长，但天高皇帝远，他在这边，最重要的还是要确保自己的权利与地位啊！在不影响他地位和话语权的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更何况……大队长老刘拿起蒲扇狠狠扇了两下风，抹了一把汗，再吸上两口烟，这大夏天的，他也很热啊！

　　便在大家间或休息劳作时，生产队里来了一个人，还是大队长的本家——刘赤脚！

　　刘赤脚跑得很快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老刘懒懒地坐在小板凳上，眯着两只快要睁不开的眼，目视刘赤脚一路跑进，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两下就附到他耳边……

　　哎呀妈，好臭！刘赤脚多久没刷牙了？一股子口臭！

　　大队长老刘嫌弃地扇了两下蒲扇，耐着心听完刘赤脚的话。

　　禁书？

　　大队长眼中精光闪烁了两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大？自然很大，文～革期间，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便是几年前，有个人不小心把印着毛主席的报纸拿来擦屁屁都被人举报批斗游行，这禁书自然更不得了。

　　可往小处里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高皇帝远，又是这么偏僻的小山村，你不说，大家都不说，谁知道？更何况，就现在的形势看，文～革已经走向了穷途末路，离结束不远了！

　　大队长在揣度着利弊，他自然不可能毫无利益地就替刘赤脚出头，说了，夏天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那刘赤脚的最后一句话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刘赤脚说当年海棠被抱回来时，他看见海脖子上挂着一面金锁……

　　虽说现在处于计划经济时代，不可自由贸易，可钱，谁还会嫌弃它多？

　　想到自家儿子也快要娶女娃，这建房子的钱还没着落呢……刘赤脚捏着香烟的指尖发白，缓缓伸至嘴边，狠狠吐出一口烟，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那刘赤脚和队长说啥子呢？”

　　“就是就是，这刘赤脚啊，主意多着呢！”

　　大夏天的，除了上工还是上工，有啥不寻常的事情，总能第一时间吸引群众的注意。

　　大家歇息了下来，顶着凉帽，拄着耙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英子旁边的贾大娘易大婶也凑了过来，自从上次去英子家吃了趟鱼，几家的来往就多了起来，英子也不再是格格不入的一个人了，对于阿妈交际圈从零到有，朝晖自然是双手赞成的。

　　“英子，不对啊，这刘赤脚怎地边说话边冲着你看啊！”贾大娘捏了捏下巴上的肥肉，瞪圆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呼。

　　可不是么！几人顺着刘赤脚那贼眉鼠目看去，定焦处不就是咱这圈子么！

　　几人自问没得罪过刘赤脚，只有可能是孤僻的英子一家了！

　　英子心里咯噔一下，她骤然想起了先前因为海棠额头上伤疤得罪刘赤脚的事情……她越想越心慌，死死握住耙头，紧紧盯住刘赤脚。

　　宋朝晖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拧起眉头关注起来。

　　“站起来了！”这些热切的群众们实时播报大队长和刘赤脚的一举一动，“哎？在喊大家呢！”

　　众人看见大队长招手的动作，晓得是集合，纷纷丢掉手里的耙头，朝队长处走了过去。

　　“经人举报……”大队长毕竟当了几十年的队长了，早已经有了一身无风自动的官威，照他的话说，九品芝麻官也是个官！就得个普通人区分开来！

　　众人乍一听经人举报，目光纷纷扫向刘赤脚，这不明摆的事么！大男人还老大不小的了，还背地里嚼舌根子，丢人不丢人！

　　刘赤脚也觉得众人谴责的目光太过强烈，居然有些无处遁形地低下了脑袋，但那双米粒大小的眼睛里却流淌着仇恨将报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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