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纪事（二）
湛蓝之光化作极寒的载体，在北乩胤身躯的上方汇聚、盘旋犹如大海之口，流转不绝。
似是受到极寒漩涡的挑衅，焚绝神脉变得更加疯狂，偏沉的暗金纹路如同被火炭烙过一般，爬上道道赤红。金红交织，神脉威压初现端倪。
湛蓝漩涡稳稳地降下，嗤嗤的融冰成水声络绎不绝，漩涡外围的寒气根本无法与焚绝神脉凝练出的火焰纹路相比。不过下一个，阴阳颠倒。
旋涡终于降在通体金红的北乩胤身上，一股激灵的寒意瞬间冻醒了北乩胤昏睡的意识。
“嘶！这是什么寒气，居然能无视威灵屏障，直接穿透我的神脉。”冷，渗入骨髓和神脉的极寒迫使北乩胤深抽了口凉气。冷和惊恐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他能不惊恐吗？神脉可是他最大的倚仗，他的威灵有一半是受神脉激化而变得强大无比，即便对上威灵修为比他强上一个境界的也是有恃无恐。再加上他一身逆天威能的灵觉全部都是要有神脉作为基础才能施展的，现在被这样一团漩涡缠上加上极寒之气入体，他的神脉可就岌岌可危了。
“终归是实力不够！刚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又云里雾里地被这团漩涡中的极寒之气侵蚀。我不甘心！再给我半月时间，我便能强大到神道绝拓，我自为主宰的绝神境界。那时候我何须受罪，谁人能困我！”北乩胤一向沉稳，想不到现在被逼歇斯底里地咆哮。一股狂暴的气息再度从金红纹路上爆发出来，竟是生生阻遏下极寒入体的步伐。
“没用的，以那半只脚踏进绝神的威灵境界是无法激发神脉的全部力量的。”黄褐色身影摇了摇头对于北乩胤的垂死挣扎视而不见。
北乩胤现在是全身心投入到抵御寒气，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留心四周，自然就没有发现黄褐色身影。其实，雪魇石的极寒塑体对于一般人来说是索命镰刀，但对于拥有焚绝神脉的北乩胤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机缘。
湛蓝色的漩涡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冰晶，覆盖了金红纹路交错的皮肤，神脉的濒危爆发终究以失败告终。湛蓝的气流嚣张地割据着那灿若按金琉璃的脉络，更化作一把利刃，一寸寸地剜向血液之泵“心脏”。与其说是剜，倒更像在注入些什么。
北乩胤只觉得感官模糊，仅仅残余一点清明死守灵台。如果有绝焱族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惊骇到下巴都掉下来——只因为据族典相传，当神脉纹路转变成亮银之后，便是获得曾今甚至是现在四绝神盟的最强者所拥有的神脉，四绝神脉。而这亮银色的纹路赫然在冰晶下熠熠生辉。
雪魇石的极寒本源已经与北乩胤的焚绝神脉融为一体，融合成传说中的神脉。本来要达到这这种高度融合还是需要一段过渡期的，不过因为北乩胤在融合的全过程中始终保持一点清明，从而使焚绝神脉处于极度激活状态，使雪魇石完全消融。
“唔…好舒服的感觉，好像是又突破了。咦，我的威灵和魔焱怎么…”北乩胤在意识彻底恢复后，感受着元相之内澎湃、充盈的威灵带给他的强大感。不过片刻后他便是发现了不对劲，原本暗金色的火焰威灵已经彻底转化为亮银色的威灵，就连以神脉为源的湮裂魔焱都转化为亮银色的火焰。
“这…这是四绝威灵和暗煞神焱！”北乩胤身为绝焱族的核心成员怎么会没有翻阅过族典，对于自己神脉、威灵的变化瞬息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可惜，没有人能帮我试试四绝神脉的威力。还是先回到族里去，父亲应该解决了那件麻烦事。等等…不对，四绝神脉是四相一体的，为何我还是只有单一的火相？”北乩胤猛然一拍后脑，发现了不对之。
“桀桀，没什么不对劲的，等我把你抓回去与我练成一体，四相自然就会重新应天而生。”阴森、尖锐的怪响响起，一具身披猩红血袍的骨骸从大地深处凸显出来。黄褐色身影依旧在北乩胤的不远处，不过此刻他嘴角的笑意还是不减反增。
“洪荒元尸？正好拿来试手！”北乩胤双臂缭绕上一团亮银光泽，双拳上凝聚出先前的亮银色纹路，破风阵阵间来到那具骨骸面前，还不等骨骸有所反应就是双拳探出。
“轰！”一道雷霆轰鸣在洪荒元尸面前炸响，直接将他震退千米之远，隐隐可见深青色泽的雷蛇附在骨骸身上陨灭了骨骸的元始之力。
“雷属相的威灵？”北乩胤疑惑地望向自己的拳头，分明可见道道青色雷蛇在亮银纹路上游走。
噗、噗的破土声接连不断，又是长袍各色不一的洪荒元尸出世，大约有四十来个，皆是发出桀桀怪响。
“星焱广场什么时候盛产洪荒元尸？而且还个个都是觉醒的。”北乩胤越想越奇怪，怎么随着实力的增加，自己好像陷入更深的迷潭之中。
一道道纯白色的飓风掣空而现，在北乩胤的一道掌印下驰向四十多具骨骸。飓风一至，洪荒元尸同时抬起左臂骨，灰白色的光罩飞速当头罩下四十具骨骸。留下当、当的金铁交鸣声，光屑飞洒。
风暴过后，灰白光罩变得惨不忍睹，随时补上一击都好像会涣散掉一般。
“果然是风属相的威灵，接下来就是…”北乩胤双掌合十，对着地面一锤定音，冰雪也在这一锤击下遍布大地，冻向那四十余具骨骸。
“奉…献….出你们的力量，我能挡下这一击。”骨骸中最为矮小的一具模糊不清地发出声音，双臂前伸释放出强大的吸力，残忍地将其他的骨骸上的元始之力抽调到自己身上，然后双目凝视冰雪大地，从他口中喷吐出墨绿色浓雾，与冰雪混合在吱吱声中。
“真是难缠，集中了四十余具洪荒元尸的元始之力吗？那我就以纯粹克制驳杂！”北乩胤双目升腾上一股蒙蒙银白，双手结印，对着最后的洪荒元尸按下。
一道亮银色的符文从天而降，镇压向矮小骨骸。矮小骨骸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这一击或许会抹去他所有元始之力。
矮小骨骸不愿意坐以待毙，将所有墨绿色浓雾凝聚成一头八翼的怪鸟，这才是他的真身。舍身一击又会如何？
砰！比以往强烈上数十倍的轰天巨响回荡，亮银符文的体积和芒泽没有半分减弱。八翼怪鸟在撞上亮银符文的一瞬间便被四种纯粹到极致的威灵绞成湮粉。紧接着，矮小骨骸也在这一符文下惨叫陨形。
“呼…呼，好强大的威灵，怪不得说是传说中的神脉。那团漩涡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够和我的神脉融合成四绝神脉，冰和火怎么会衍生出风和雷呢？”北乩胤的疑问变为不解，是啊，冰和火怎么会孕育出风和雷呢？
“北乩胤！你可真让我好找，赶快束手就擒跟我回祖殿完成圣神合一。”一身黄袍，不是骨骸，声洪如钟且极力赞成圣躯的也只有那位二长老了。不过他说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脸红，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哼，跳梁小丑，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告诉你，现在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拍死。”北乩胤的傲气可是风靡全族的，看这个糟老头早就是很不顺眼了。
二长老本来打算偷偷找到北乩胤，好好教训他一番，一雪前耻，最好是抓回祖殿进行圣躯计划。方才那道符文的波动正好为他指明了方向。
“逞口舌之利，看老夫怎么收拾你！”黄袍二长老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权杖。手中权杖一划，一道道百丈有余淡黄色的弧形光刃疾射而出，射向北乩胤。
“睨小之技！”北乩胤显然看不起那淡黄色的光刃攻势，双手环于胸前，任由光刃肆虐。
一阵风吹过，经光刃肆虐的星焱广场狼藉一片，万里黄沙飞扬，一道身影在布满裂缝的地面上依旧傲然挺立。
“真让人失望，同样是绝神境，你却弱了不止一星半点。再来！”北乩胤淡漠地瞥了二长老一眼，眼神充斥着你弱爆了。
“哼，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回祖殿，族长也是答应了的。你难道想让灭尊大人和族长一同前来请你？”二长老话锋一转，按照他所想的结果将即将发生的事预先说出来。
这一句话摆明的无的放矢，灭尊早就被北乩尘击败。只是北乩尘被某些事缠住了，无法立刻赶到，这一拖延却让北乩胤的命运九曲回环。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老杂碎！”北乩胤锋芒大展，欲要好好修理这把老骨头！
“小子，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族长会为了你一个人而放弃我族崛起的大好机会？你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再者族长要赢灭尊大人的难度可不小。也罢，你看仔细了这副镜像可是老朽特意为你准备的。”二长老从袖袍中取出一面铜镜，镜中乃是他精心准备好的画面，正是北乩尘无奈答应灭尊的一幅幅假象。
“父亲...也答应了。哈，哈，哈。父亲答应了，父亲竟然答应了。我竟然是工具！我竟然是工具！”北乩胤身上的银白纹路忽隐忽现，情绪不稳定到了一个极点，关心则乱的他并未注意镜像的真伪。
就是在北乩胤状若癫狂的一刹那间，二长老的权杖变得锐不可当，几个掠影变来到北乩胤身前。在北乩胤意识到危机的时候迟了。
淡黄的杖头一把穿透过来，对着北乩胤沉重一突。下一刻，风云际换，天地变色，无尽的亮银与先前消失的暗金撕裂天地。
“死，死，死！”被金银气浪包围的北乩胤双目赤红，挥霍着元相之内的浩瀚威灵，催动湮裂魔焱将半边天焚烧成暗金色。
离北乩胤最近的权杖，首当其冲被融成一股黏稠的液体，再慢慢化作虚无。
稍远一点的二长老，则是被北乩胤金银合一的威压气场慑住心神、震散体内大半威灵、大口大口地呕血三升。神脉上的压制绝不可逆！
“爆！”北乩胤面目狰狞，情绪过激引动神脉本源深处使得他的力量短时间暴涨到足以与北乩尘一比的境界。对着二长老隔空一招，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死，死！
噗的一声，漫天鲜血飞扬，血光之中隐隐可见丝丝金芒。绝焱族二长老的一条手臂裂开一道道血痕，然后整条手臂发出吱吱怪响涌出大量鲜血，这条手臂废了。
二长老面色惨白，受到这种伤及本源和筋骨的伤没有好一段时间的疗养是不可能恢复的，强者是强可受伤的代价不是轻易能支付的。
“这个小疯子，竟然用了噬源逆脉，再不走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二长老当机立断，用尚无损伤的右手摄回几分本源精血，在右掌掌心凝结成一道符箓，对着虚空奋力一击。
虚空破碎，一条宽阔的漆黑裂缝出现在二人视角里，扭曲着黑暗。
那二长老一掌轰在自己胸前，刚猛的气劲侵袭在本来就重伤的残躯上，但那反推力的效果倒也不错，竟是直接将他震退到虚空的裂缝中去，一瞬之后，裂缝重新闭合，再无异动。
在先前那一瞬，北乩胤眼中的赤红骤然收敛，更像一座沉寂的火山，酝酿着再一次的爆发。
回想起儿时那一幕幕关怀和温和的话语，北乩胤越发沉寂。“胤儿真厉害，一个时辰就学会了御剑之要。”“放心吧，父亲会一直陪着你的。”
“假的，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锋芒一转，北乩胤又想起现在的处境皆是拜整个族群所赐，猩红的杀意席卷而出。
北乩胤自幼孤独成性，出世时母亲夭折，两位兄长对他更是积怨甚深，唯独北乩尘一人对他悉心照料。他的童年只有残缺不全的亲情，甚至连友情都无法拥有，平常的族人看到北乩胤都会寒颤不已，妄谈交往！
其实，二长老的骗局十分容易戳穿，首先灭尊和北乩尘若真的要抓捕北乩胤断然不会只是派个二长老来，他们太了解北乩胤的性格和实力了，没突破前可以说是完胜二长老，突破后就是碾压了。其二，绝焱族有一禁忌之秘，叛族者的元相在失去整个族群的守护后将会变得脆弱不堪，承载不起半点威灵，直接就是个废人。
杀意纵横间，北乩胤变得相对平静许多，只是一只右手做握剑之式，一团金芒自下而上凝聚成一柄锐利的金光长剑。
金银二气在北乩胤的精妙的控制下压缩、汇聚在金光长剑上，剑道真意无需上心，有剑便有道！这就是他永远的挚友。
金光长剑上旋转着金银二气，顺着北乩胤缓缓划动的轨迹舞动。这种平淡无奇的一划似乎顺应了某种特殊的韵律，水到渠成地划开一道比之先前要大上十数倍的空间豁口。
一道狼狈的身影清晰地射入北乩胤的双瞳之中，然而剑却已经停下来了，因为接下来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了。
咻咻！两道剑形光华已经夹住亡命远遁的二长老，一金一银正好平分了金银二气，被绞杀成肉沫的画面近在咫尺了。
突兀一道深黄色的旋风竟然爆发出令北乩胤想都不敢想的速度，转瞬便从广场的千里之外卷到二长老身旁，护住其周身，将金银二剑阻隔开来。
转瞬间攻向千里远，北乩胤刚才以灵御剑就是这个速度。可是那道深黄色的旋风却是同样在转瞬间，生生切入到自己的攻势中间。只能说明深黄旋风的速度比他以灵御剑速度快上千乃至万倍，金银二剑距离二长老可是近在咫尺，而深黄色旋风在他的感应中是在千里之外卷起后才席卷到二长老。
深黄色旋风并没有消散，依旧裹着二长老，下一秒，风中人已经不见人影了。
“好可怕的实力！怕是领悟到开天境的强者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北乩胤面色凝重，有人救走二长老，实力还强到这种地步，这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如果那位强者要抓北乩胤，反抗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
就在北乩胤解除噬源逆脉后，离绝焱族族坛仅有百米远的一处深黄囚牢中，头发散乱、气息急促的黑袍人影歇斯底里地一拳轰在深黄的墙体上，只是使得墙体陷入半分。
“该死，这是什么鬼囚牢，居然连我全力而为的数百击都无法破开。”原先，北乩尘是风尘仆仆地从族坛飞出，谁想，刚过一百米就被一座深黄色的四方体囚牢困住，尝试了数百次都未能破开一道缝隙。
“不管了，再不出去难保长老会的老顽固会不会擅作主张，到时候胤儿就…”北乩尘狠下心来，他对长老会的大多数人不放心，对自己的儿子更是担忧。
北乩尘袖袍一缩，展现出一条被黑色巨龙纹身缠绕的右臂，那龙头正好就在手背。黑龙纹身隐隐间蠕动，北乩尘一掌已经又轰在深黄色墙体上，龙啸声撼动整个深黄色牢狱。
咔啦！
终于，一道细微的裂缝爬上墙体。北乩尘也是松了口气，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强者，别说是一道裂缝，就算是苍蝇大小的小孔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去。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只是让你暂时呆在这里，有那么难受吗？”一道饱含沧桑之感的话语传入北乩尘耳朵里，而后，拿到裂缝以迅雷不及合拢了。
“不知前辈名号是什么，为何要困住在下？”北乩尘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静地朝囚牢上方问道。不过确实再也没有之前那道沧桑的声音回应他，整片囚牢归于寂静。
广场上，北乩胤的元始之力搜遍整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的足迹和气息，他的心坠得更深了，只求那个人不是绝焱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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