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她爱的人 人间精品

　　台下起哄声经久不绝于耳，佟小六嘴角含笑，呼啦一声折扇打开，轻轻摆动一下，那清风明月一般的架势，又撩拨了台下女客一波，男客哄笑之间自愧不如的将头转至一边。

　　本以为他会再来一曲，没曾想他来了一个华丽丽的转身，背对观众，来了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真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佟小六转身，一把收起折扇，向台下深深一鞠躬，转身便潇洒下台。

　　“二爷，稍作留步。”在众人拍手称快的欢送声中，一个嘤嘤软语声响起，足可以叫佟小六听见。

　　佟小六转身，见一头戴珠光宝翠，身穿洋装长裙的姑娘在左拥右扶下款款朝自己走来，带着蕾丝镂空手套的

　　手中握着一把女式玉骨折扇，周身的气势，一看就是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

　　礼貌的拱手笑道：“原来是谭婉音小姐，不知小姐叫小生所谓何事？”

　　谭婉音动作轻缓的打开折扇，掩住鼻子以下的部分脸，欲语还休的娇笑着看向佟小六，此种含情脉脉的神情，莫要说男人招架不住，就算是女人看见，也只叹自己自愧不如，真不知自己是否投错了胎，错投了女儿身。

　　“也无甚紧要之事，只是与二爷认识这长时间，从未与二爷说过话，不知二爷可有时间教一教小女子这戏曲之道，又或者，是这举手投足间如何做到如二爷这般潇洒自若中还带着优雅之气？”

　　总之，她就是要与他说上话，最好是能私下里交流最为得心知所想。，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就从第一次开口说话开始的吗！

　　“谭小姐说笑了，小生如何敢受，谭小姐已是优雅至极，举手投足间无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倒是小生粗陋之举，不敢招谭小姐笑话。”佟小六笑着推辞，先将谭婉音恭维一番，变相拒绝，也不至于让她丢了颜面，有钱人家最看中的就是颜面，特别她又是一姑娘，面子更是薄得如同一张宣纸，一捅即破。

　　谭婉音嘤嘤一笑，露出的眼睛眼睫忽闪，遮住害羞的眼眸，“二爷真是会哄女孩子开心。”

　　“谭小姐天生丽质难自弃，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哪里是我说话哄你。”

　　此话一出，谭婉音笑得更加眉眼弯弯，身体都忍不住轻轻颤抖，那张扇子背后的脸若隐若现，早已是羞得通红，好像秋日里挂在树梢的红柿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好美！

　　二人目中无人的聊得开心，席位上的大莲看得怒火中烧，嘈杂的人群中，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只知道他们相谈甚欢。

　　她承认，谭婉音这样的娇柔之态她学不来，一辈子也学不来，若是搁从前，她会羡慕谭婉音这样的好做态，好气质，好家世，随即一笑而过。

　　可现在，她

　　嫉妒得快要发疯，是的，嫉妒，嫉妒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嫉妒会让一个人忘了原则，嫉妒会让一个人失去自我。

　　大莲恨得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处明显泛白，指甲都快要掐进肉里，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爱的人是那样优秀，她的情敌亦是那样出色，而她，除了姿色，有哪一样可以与之抗衡，罢了，她有什么资格与谭婉音这样的富家小姐争风吃醋呢？

　　这样的画面，不就是戏文里常唱的，男才女貌，才子配佳人么！

　　走出戏园子，大莲的心如同被泡在一个洒满各种调味品的醋缸里，又酸，又痛。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肤浅了？一个仅仅见过两三面的男子就能爱得如此不能自拔，若是被旁人知道，会不会说自己放浪形骸？不知检点？寡廉鲜耻？

　　想着他对她笑得样子，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好像天上的月亮，眼睛里还有闪闪的星芒，她错以为他是喜欢她的，所以才会对她露出如此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二爷，我今日才知道你有别的名字，大家都唤你二爷，只有我，傻傻的，今日才知道，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而此刻，你已经是别人的二爷，我的小六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大莲感到好生凄婉，好生悲凉，她刚刚萌芽的爱情，就这样扼杀在摇篮里，连同她的心，她初初体验爱情就被伤得鲜血淋漓的心。

　　这一次，大莲依旧没有回家，而是来到清水河边那快青石板上坐下，双手环膝，将脑袋搁在上面，静静的看着河水发呆。

　　现在，她终于知道她的小六哥哥为什么每次都食言，不是因为他有事耽搁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和更重要的人等着他，需要他。

　　暮色渐渐降临，黑暗包裹着背影单薄的大莲，她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一座雕像，又仿佛想同孟姜女一般化身为望夫石，亲眼每日见着她的小六哥哥早出晚归，有一日他还会带着他心爱的姑娘一起归来，她就这样默默地守护着他。

　　夜的寒冷席卷全身，大莲下意识的将身体蜷缩一起，再蜷缩得紧一点，直到身体麻木，脑袋这才清醒过来，抬起头，已是月上柳梢头，凄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回头看向身后，那扇漆黑的大门依旧禁闭，透过门缝，里面黑漆漆一片，想来是主人家还没有回来。

　　大莲动了动麻木的身子和麻木的腿，试着慢慢往前挪动，虽然那种痛似是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蠕动，可她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一瘸一拐的往前面走。

　　爬山高坡，走上高桥，再往前，就是她家的方向。

　　“小六哥哥，我的爱，难道真的要说再见吗？不，我不想，真的很不想，我多想努力争取你，可是，你愿意给我机会吗？愿意给我这个山中的茶花一次机会吗？”

　　是的，谭婉音这样的女子，是牡丹，芍药，海棠一类代表地位与富贵的花，是花中佼佼者，是人中龙凤，受万人追捧，而她松家大莲，只是山中的一株山茶花，没人愿意欣赏，没人愿意喜欢，她有的，只能是孤芳自赏。

　　“山茶花有什么不好，不是世人都只爱牡丹，玫瑰之类的。”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最后落音在她的身后。

　　这个声音，大莲再熟悉不过，惊愕又欢喜的转身，果然是他，此刻的他换掉白日里戏台上的那身黑底白纹大褂，穿上一件绿豆糕一样嫩绿颜色的大褂，他好像很喜欢穿大褂，从她第一次见他开始，他就一直穿着大褂。

　　不过，她也从未见过有谁能同他这般将大褂穿得淡雅脱俗，器宇轩昂。

　　“小六哥哥，”在见到佟小六的那一刻，她努力建设起的心墙瞬间崩塌，她就这么不争气的又控制不住倾心于他。

　　“我的大莲妹妹将自己比喻成山茶花，果真有一股梅花的傲骨之气。”佟小六俯身面视大莲的眼睛，用轻柔平缓的语气对她说。

　　大莲被他吹来的热气红了脸颊，她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近距离的面面相视过，更何况是面对自己心爱的男子，此刻，心里更是小鹿群乱撞。

　　大莲的目光滑落在佟小六薄而上扬的唇上，粉粉的，嫩嫩的，大莲好想上去咬一口，看看是不是同晶莹剔透的糯米糍一样，软软的，甜甜的。

　　不，很快，这样轻浮的思想就被打住，她不能让小六哥哥认为她是轻薄的女子，虽然她这辈子做不到好贵，但至少能做到检点持重。

　　“小六哥哥说的什么大莲可听不懂。”是的，她确实听不懂，她从未上过学堂，虽说也识得几个字，可这嚼文嚼字的她可就完全懵了。

　　“独放早春枝，与梅战风雪。”佟小六食指在面前一绕，便信口拈来这样一句诗，他知大莲不懂这诗的意思，复又连带着解释道：“山茶花与别的花不同，早春时节，别的花还未开放，她就已经开放，同枝头的梅花一样，迎战早春的风雪，如此说来，山茶花可不就如同梅花一样铁骨铮铮，傲然于风雪中，无惧无畏吗？大莲妹妹将自己比作山茶花，自当是同他一样傲骨嶙峋。”

　　后又斩钉截铁的补充道：“嗯！果然很贴切。”

　　经他这一解释，大莲终于明白了，这是在夸她呢！

　　“小六哥哥惯会哄女孩子开心。”想起白日里他也是这样哄谭婉音开心，立时负气转身故作不愿理他。

　　“欸～”佟小六俏皮的垫着脚，斜着身子，将脑袋伸向大莲，“大莲妹妹这是在生我的气？”

　　身子一颤，差点摔倒，好在他身体灵活，一个激灵便又稳稳站定，踱着步子故做沉思状，“容我好生想想，大莲妹妹究竟因何而生我的气？”

　　踌躇不前，在大莲的身边徘徊不定，嘴里碎碎念着，“昨日与大莲妹妹说会在清水河边练曲却食了言，可大莲妹妹却提着桃花糕去戏园子，看来并不是为此生气，那么……”

　　大莲被他的样子逗得甚是开怀，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睛里满是笑容，她爱的人真的是太丰富多彩了，

　　如何能不叫她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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