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正常人听说发生命案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藤原真央不太清楚。
但总归不太应该是像那个长得还没膝盖高的小子一样，像男子高中生听到食堂开饭一样地往上冲吧。
那躲避刑侦人员穿越警戒线的姿态和速度，简直看得藤原真央叹为观止。
安室透看着藤原真央眉眼之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探究，随即那双总是没有聚焦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几乎要让人听见心底拨弄小算盘的声音。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身侧的女人。
随即在她似乎对注视有所察觉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眸中的冷意。
组织里有代号的家伙，如果不是什么头脑过人的天才，起码也不算什么良善之辈。
更何况这个女人……
无论是公安还是组织在审讯的过程中都不会过分依赖测谎仪的效用，因为在做测谎测试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便是寻找一条生理基线，区分撒谎和讲实话的区别。
而根据安室透的直觉，藤原真央，恰恰就是那种可以面不改色地讲出地球是方的而丝毫没有触动的那种人。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两秒，藤原真央忽然露出了一个笑意，嘴唇翘起的弧度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说起来我好奇很久了，安室先生明明长了一张夜店金腰带，脚踏五条船的脸，还有万事手到擒来，会打架能飙车甚至贤妻良母地点亮了厨艺技能，以及和善可亲，暖场小能手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见缝插针和谁都能够处得来的性格……”
安室透几乎要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到底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他实在记得太清楚了。
酒厂作为一个非法社会团体，招聘居然除了“内推”还有“社招”的加入方式，简直匪夷所思。
而作为酒厂HR的藤原真央更是像一个婚介所的工作人员一样抓着他青春期的恋爱史追问不休，简直不能更奇怪。
他高度警惕的神经几乎在那一瞬间对着那张明明白白写了居心不良的脸松懈下来。
然而在那种闲话家常一样的气氛里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对方过分高明的套话手段——
简历可以作假，经历却不可能。
故事起承转合之中的每一个出场人物都是关键，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是他人生中的冰山一角，足够她沿着错综复杂的根茎深究下去，从而在每一个他相识的人口中，拼凑出一个真实的人生。
没想到藤原真央却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安室先生你到底为什么和RYE相处不来？”
安室透：“……”
这种问题你在前面铺垫那么大一段是想表达什么？
藤原真央眉心紧皱：“难道说你早就知道他是FBI的卧底了吗？”她话锋一转，似乎是不经意地反问道：“可是提前知道对方的卧底身份的话，安室先生的真实身份也很值得怀疑了。”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几乎有点撒娇的意味，但是如果仔细听的话，那一字一句的缓慢语气，却是冷淡得过分。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没有丝毫的恶意和阴狠，但强大的气场就是让人觉得异常冰冷。
安室透终于收敛起了他总是带着浅笑的表情，连那双微微下垂让他看起来过分年轻的眼睛之中也难得流露出了真诚和正经，他言辞恳切地替自己辩解：“被藤原小姐这样怀疑实在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但总归要庆幸你不是GIN那样不讲道理的人。”
藤原真央不置可否。
安室透将她的沉默视作了某种无声的拒绝，终于还是露出了一点沮丧的神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又柔软：“看来是之前库拉索的那份名单余毒未清，可是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很奇怪吗？先不说最后库拉索所作所为，形式逻辑让人无法理解，一方面她帮助组织潜入公安内部获取了间谍名单，另一方面她临死前又违抗命令，拒绝回到组织。对于我和水无小姐的身份又是通过两条短信发送的，且不说这期间有太多的可介入因素，她本身的这种行为就足够玩味的吧。”
藤原真央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张脸打动了，然而语气却呈现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有一丝玩味似地反问道：“所以库拉索才是那个组织里的卧底，替正义的使者清除了组织内部的忠诚良将，而对于你和水无怜奈这样难以撼动的中坚力量，甚至不惜为了信念慷慨就义，只为了让组织对你们心存顾虑？”
安室透叹了口气：“一个人只能证明自己无罪，却无法自证清白，虽然不希望背负藤原小姐的误解，但是我也没办法让你完全消除疑虑。”
他说完充满少年气的摸了摸鼻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哦~”藤原真央拖长了尾音，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张似乎真诚又恳切的脸，悠然道：“这句我听懂了，你是在说我对你有偏见，所以是带着有色眼镜在看你。”
她缓缓站直了腿，与安室透四目相对地平视，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态度终于成了锋芒毕露的拒人千里之外，“本来也没错，我是怎么想的，也只是对我而言的真相而已，你不必太介意。”
从落地玻璃窗里照射进来的阳光在空气之中形成一条光亮的通路，藤原真央则再次迈步走进了阴影之中，她回过头来，看到光线勾勒出安室透英俊又温柔的侧颜。
这个男人好像永远是放松而从容的，就像他的名字，一片虚无，让人无法趁虚而入。
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居然隐约透露出了某种妥协，然后做了一个让安室透有些意外的举动，她伸出手来：“既然都是个人主义者，那么最新的任务，我们各自完成，互不干涉？”
安室透看着那支伸在半空之中细腻白皙，仿佛代表着友好姿态的右手愣了半秒，随即很快轻车就熟地扬起漂亮的笑容，礼貌地回答道：“如果你坚持的话。”
然而在简短的交握之后藤原真央却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反而将对方牵制在了掌心之中，力道不重，好似给与了安室透随时撤退的余地。
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安室透高情商的良好修养，他并没有主动抽回自己的手，眼见着藤原真央猝不及防的发力，借着那股力道轻轻向前迈了一步，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穿过安室透左臂与腰肢指间的空隙，好似将他半环抱着限制在了料理台和她的怀抱之间。
范围小于十五厘米，几乎耳鬓厮磨，以至于能够准确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气息，被称为亲密距离。
打破了非正式的个人交涉的安全距离，实在不是一件让人能够自如的事情。
但安室透和藤原真央仿佛都没有受到影响。
咖啡厅里的女学生都伸长了脖子看向街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仿佛要掀翻屋顶，鲜红色的警灯盘旋环绕着和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交相辉映，街道上嗡嗡的议论声沸反盈天，却被那一道玻璃隔绝得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听不真切。
温热而暧昧的鼻息交缠着。
安室透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不是那种寺庙中烟雾缭绕的高远气息，而是柔雅而带有书卷气的，用簪花小楷题了词的檀香扇，无知无觉地攻城略地。
安室透下意识的一抿嘴，撩起眼皮，不经意间泄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
和意料之中完全不同的气味。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藤原真央微笑着，如水的声音仿佛是安抚情人的耳语：“我觉得以你讨厌赤井秀一的程度，哪怕你真的和他属于同一阵营，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拿他献祭，从而让自己在组织的地位更进一步。”
因为离得太近，反而无法在这过于狭小的空间之中刻画出对方的表情，安室透看着对方的瞳孔之中映照出自己满是戏谑的神情，终于不再以那副和善可亲的面孔示人，那张过分具有欺骗性的脸此刻终于失去了效力。
露出了锋利的，带有恶意的，让人无法分辨正邪的，真实面目。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藤原真央的双眼：“你还真是了解我。”
藤原真央脸上蔓延开一个相似的笑容：“当然。”
“毕竟我是安室先生的……”
“头号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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