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云动
阿七酒楼，顶楼，某个房间内。
一位赤衣老者缓缓放下手中传讯玉牌，向对面那个清瘦汉子正色问道“契约己经备好，我等如何送予你族？”
“我那族弟此时应在归元阁定下了宴席，庆那大功告成，以你等之力，夹送这区区一纸契书，当是轻而易举吧？”那廋汉一字一顿，艰难答道，答得很是坚定，他并无忌恨之意，这是他选的路。
对！
这是他选的。
他叫孙全，一个普通的名字，平凡的长相，所属家族也是平平无奇，仅仅是血影山脉边缘的一个小势力罢了。
他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但……时势不允！
那便赴死！
被那无尽血域洗练出的汉子立即下定了决心。
既己与张家定下了魂契，一月之后就可得大笔元晶，享富贵无双！何必再横生枝节？
若真是这般想的……
定会死无全尸！
还连带着孙家一千余口在内！
何故？
无它，财帛动人心罢了。
孙家太弱了，至强战力不过只有区区数位明我境，于卫城十六家这样的大世家而言，孙家几与蝼蚁无异。
按例，张家会赐予献重宝之人在其辖下的百国，甚至是在神州城内城区一处封地，保其族人、属下立命安生——这也是献宝之人只得所献宝物总价两成的根本原因。
但……张家人只字未提！
宝物不珍？
不可能！
紫晶有调和水火之能，平衡五行之妙，寻常小势力在黑市中都难得一见，既便是有货，那也是只论两来卖。
况且现今他孙家献的是一座纵横几十里的大矿！
忘了？
更不可能！
此等大事，谁敢疏忽？
那为何如此？
无非是孙家过于羸弱而己。
那他孙家为何也只字不提？
此事怎可由他孙家来提？若张家不是真心纳之，孙家此举除了打草惊蛇令其警觉之外又还有何益？那怕当时张家同意，那谁又知那张家又是不是敷衍？到时他孙家还不是任人鱼肉？
两成少么？
就以这座紫晶宝矿而言，两成……太多了！
他张家想连皮带骨的一口吞下！自出那聚宝楼之始，就有张家暗卫紧随其后……
当然，这一切都是孙全猜的，他的修为还没强到可察秋毫的地步，不过……他敢肯定！
若不是张家中人顾及身处万里之外的孙家老祖，怕其鱼死网破，他二人怕是连那聚宝楼大门都出之不得！
有归元境高人立下的魂契为证，张家还敢赖账不成？到时拿了元晶就立即远走高飞不就好了么？
若真如此，张家定会欣喜若狂！
到时自有一干悍匪谋财害命，还不会与张家扯上丝毫干系，所以……张家是万万靠之不住了。
滞留于外城区？
而今大势是内外对峙，二者势同水火！这神州城内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汹涌，随便一丝微澜就可令孙家万劫不复。
资了外城区百家之大敌，还想得其庇佑？
群狼环伺之下还想立命安生？
天大笑话！
所以，想要在这'黑森林'中求存，若无猛虎之力，那便须得有狡狐之智。
先货宝于张家，若能得其庇估，孙家自是安份守己；但若是事与愿违，那便就只能来看看谁人棋高一招了。
第一步障目！
那百胜楼之主乃是卫城十六家中李家的产业，是李家辖下最为上等的酒楼之一，雅间中的装饰自是不吝元晶，绝息阵法也属顶级。
而卫城十六家虽然是同盟，但绝非真正铁板一块，若是张家秘卫直接与李家交涉，自然也可取得权限，将二人之密尽数窥尽。
但……他等以何种理由与李家人交涉？将此事尽数告之？绝不可能！连他等都不知为何要监视那二人，他们所接之令不过是监视二人行踪，主要是看那二人有无与其他大势力接触罢了。
而等闲因由又不足以让李家人打破底线，所以那些张家秘卫只是在其雅间之旁又开了一个雅间，以阵盘窃听，做一做那隔墙之耳，最多再感应一下神念大至波动——只要这孙家二人不与外人接触便好，必竟那魂契绝非等闲之物，天灵共证也绝非虚言但凡立誓之人稍有关于那所立之誓的异动，大劫立起；若是执迷不悟，杀劫即至！
这也是张家主事之人有些大意的根本原因。
如此，第一步虽有波折，险些因一侍女好心而坏了大事，但二人经验丰富，应对得当，倒也顺利完成。
第二步，便是那金蝉脱壳！
与强者博弈，若是寄望其仁义，当真是任人鱼肉了。
故孙家在行此事之前，早己定下了无数方案，以求周密，费时足足三年之久！由此便可见一斑，其繁琐程度，细碎到了极致，便不在此间一一表述了。
第一步己成，第二步便简单了。
一只万象虫，一套绝影符，看似简单，但孙家所费之心力，一言难以道尽。
万象虫，又名万象蛊。
蛊之一类，非地养天生，非自然可得，是蝼虫之属在人为的干涉下而形成的奇异生命，其各有玄妙。
其练制之法已初涉生命本源之道，此道乃是斩我境之秘，被世家封得甚是严实，不知耗去孙家多少心力才可换得，暂且不表。
万象虫的玄妙之处便如其名所言万象！
仅须吞噬生灵精元，便可幻化成精元之主的形象，连气息，甚至神通都可一一仿出，可以假乱真！
当然，拟出神通是上等万象虫才有的能力，每只上等万象虫都是比那紫晶矿还珍贵的存在，在世家之中也可称镇族之宝。
孙家练得那只不过是下下等，将将可堪一用罢了，那上等万象虫可以拟出斩我境高人的神通，甚至有其顶峰战力；而孙家那只万象虫仅能将将仿出天人境修者的神形罢了，连明我境的精元都会将其生生撑死。
不然这等大事又怎会轮到孙全这个仅仅窍穴灵化才两百余枚的天人境来主持？
对，孙全就是这次献宝之行的领头人，他那孙重族弟不过只是陪跑而已，那孙重甚至是看到了那留影球后才得知了孙家所卖之宝是为何物。
在此之前，他所奉之命仅仅是一旦张家反目，便立即启动那同心之咒，杀了孙全，保证那宝矿方位之秘不泄而己。
哦，他还有第二个用处，大用处！
其它计划便不提了，在此种情势之下，他的用处便是与那万象虫缔结契约，而后操纵万象虫吞噬孙全精元，之后再令万象虫幻化出孙全之神形，再与其结伴返家便大功告成。
而他唯一被选中的原因仅仅是二人相熟，有他操纵万象虫，可以不露马脚而己。
可怜那已入不惑之年的壮汉，一边豪饮大笑，一边垂下血泪……
一切皆不出孙家老祖所料，绝影符完美的掩盖了孙全那将死残躯，令入内探查之人无功而返。
最后便简单了，货卖两家便是。
所以……孙全来了此间！
来为千余血裔族人求得那一线生机！
来为他这一无是处的人生划上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来为他那些资质中庸的后人开一条金光大道！
所以……
所以他却了贪生之念！
所以他忍了万象虫噬元之苦！
所以他才可生生拖得将死残躯奔行千里！
……
咔嚓！
感得怀中那枚玉佩如约碎裂，孙全那死灰色的眸中绽出一抹璀璨神光——似那回光返照一般。
“成了！”对面那赤衣老者的清冷之音几乎同时传来，
“拿地图来！”孙全强行提起精神，强行坐直身形后方才肃色言道，
“好！”那赤衣老者立即取出一张纸质地图悬挂于那残破木墙上。
世家当真恐怖如斯，不过区区数刻之间就己查明孙家了根脚，并以孙家原驻地为中心绘出了方圆数万里的详尽地图！
孙全闭目凝神，忆起过去种种。
右手微微一抖，一柄小巧飞刀己然在其掌握之中。
练了千百遍，今次应是最有风范的一次吧……
刀出。
人亡。
咚！
飞刀入木之声传来，此时孙全早己化做一缕黑烟无风自散，似从不曾存于此间。
赤衣老者立即闪身上前，拨下飞刀，取下地图，彻底抹去了那个名为孙全之人曾经存于此世之证。
……
那赤衣老者细细堪探地图上那个浅浅的刀痕所在方位后，又望了望孙全形神消逝的方位，方才取出一枚玉牌，开始传讯。
而后……四方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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