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谁人无根
苍劲古树之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静静伫立，久久失神。
古树之龄己越千年，枝繁叶茂，状如华盖，喻意祥瑞，是以邻者亲之近之。
每逢闲暇之际，他便于此处引来后辈，叙己见闻，拓其见识，树其大志……现在算算，竟己将近百载。
百载……天人境之寿至多三百载！
他并非在抱怨于此地耗尽此生。
相反，他自认能生于此，长于此，日后也逝于此，是莫大幸事。
直至今日！
明月当空，老者终定心神，并非麻木不仁，只因早有预料——今日，不过是应验了。
回首，一枚玉质指环静静卧于青石板上，正与皎洁月色交映生辉。
近前，拾起……
为何回来！
为何现在回来！
为何不等我死！！！
月色之下，昔日那位眉慈目善的老者此刻竟状若恶鬼。
………
今夜晴空似洗，是以月色分外皎洁。
但……
一份彻骨阴寒挥之不散，直直随那月色映入古树下那位老者心间，将其神魂、肉身尽数冰封。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
呵～早知如此，又能如何？
老者自嘲一笑：天命己定，谁人可违？
也罢！
现今何必怨天尤人，便是再来一次，他怕是依旧还是会如此。
不错，自七十三年前那个噩耗传来时，一切都己经注定，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刚烈至此！
……
七十余年前，黑云遮天，星月不现。
一道道黑影在夜色掩护下飞速奔行，渐渐行远。
“二哥！就让他等这般走了？”他声色俱厉，向窗前那位仰首望天的老者如此质问道。
“不然又如何？”老者如是反问，
虽见不得其神色，其音色也很是漠然，但他依旧从中读出了深深的无奈。
对，不然又如何？
他等天资平庸，族中不可能对他等倾斜资源；现今又失了父辈奉养，除非他等今生此世甘于平凡，否则……
但……若他等当真甘愿做那一世药农，就须得忘却那不共戴天之仇。
放下不共戴天之仇……
世上有几人可以做到？就算做到了，又与牲畜何异？
所以，他无言以对。
……
不知名处。
“止步！”
他终是于心不忍，追出村来，拦下了那群黑影。
那群黑影被那厉声一喝，齐齐僵立。
都这般远了？怎会还有人追来？难道要被捉回去？不可能！
“三叔？三叔……”为首那名少年神色一变，正欲辩解，
不错，都己定好了自己的专属暗文，看来自己昔日苦心，还算颇有成效。
“胡闹！跟我回去！”
他怒视着那群蓄势待发的少年，厉声打断了那名年后言。
“不！”那少年显然并未被他气势镇摄，立即向他坚定大喝道，虽只一字，但……决心己定！
随着这声大喝，那群少年四散飞逃。
逃？好！还没有泯灭人性，自己虽曾是先天之境，但现今丹田破碎，内气尽无，可以说是修为尽废，论战力恐怕至多也只与百脉大成相仿，若他等一拥而上，当有九成把握将自己拿下；自己阻之只是临时起意，他等四散飞逃必是再难汇聚，如此舍近求远，好！
再看他等奔逃方向，虽看似杂乱，但也有迹可寻：应是每方为一队，而每队至少都有一名百脉大成境界的队首。
如此，既便大队四分五裂，也只是分作了数个小队。
此间乃长存之国：赤羽国所属，有斩我境高人镇守，又有赤羽卫维持秩序，以百脉大成修为，若是谨小慎微，也足以保证其余队员安然无恙。
……
暗夜之中，数十道暗影四散飞逃，此处转瞬间只余两道黑影遥遥对峙。
“老五，你不逃？”
“总得有人断后，弟弟们修为还低，跑得慢，若是被三叔捉了回去，十年之内怕是都会身陷囹圄，人生有几个十年？如此一来，他等必是再无手刃仇敌之机，必会报憾而终！我不一样，我被捉了，还可再逃，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总可功成！”
“你料定只我一人追来？”
“除了您，现今还有谁会将我等放在眼里？”
“你等好是为之！”他愁苦一叹，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玉，掷向少年，而后转身既去，只余残音不绝：“去幼合区居龙巷回春楼，将此物交予柳元宗，若他念及旧情，自会助你等一臂之力；若他忘恩……”
暗夜之中，一道黑影稳稳接住那道迎面射来的白光，气息稍稍一滞后小心翼翼的将之纳入怀中，而后当即伏跪于地，向其身形消逝方向连连叩首，久久不止。
……
而后，他辞去武教一职，无所事事，直至今日——他不愿再受那铭心刻骨之痛，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好。
不错，他等境遇并非个例，甚至很是常见。
…………
神州城辖下百国长存，每国除都城之外，余处大多皆为小族所有。
此等小族以村庄、小寨等型式散落于这些长存百国之内，以农为业，向神州城供给无数基础灵食、低等宝药。
当然，若仅是如此，世家也不会对他等予以如此优侍：此间不仅无任何赋税，甚至上有斩我境高人坐镇，下还有卫士维持秩序。
世家之所对其如此优渥，还因他等向神州城供给了无数武者。
对，武者！
古语有云：子子孙孙无穷尽矣，用到此处，倒也恰当。
而他等之所以以那村庄、小寨等型式聚居，除了世家不允之外，其根本原由还是一个穷字。
对，穷！众所周知：物以稀为贵。
以那赤羽国为例，其国内所辖之地凡可耕种之处，几乎全数都种植那赤心草，而赤心草虽是练制心炎丹、三荒丹等上品丹药的必备辅药。
但……物以稀为贵！
那为何在一颗树上吊死？不另择一物？
种不活！
天地元气分阴阳五行，而赤羽国镇国大阵名为：九合荒炎阵。
此阵战时可杀敌灭寇；平日还可收摄天地元气，使大阵之内元气充沛——不错，九合荒炎阵收摄的只是火属性元气。
而赤心草己经是能种活的火属性宝药中最有价值宝药了。
这还不是此间小族真正清贫的主因，他们真正贫困的原由很简单：武者！
俗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谁人愿永受世家桎梏？
唯有强者，方能主宰己命！才可以摆脱世家桎梏！
正逢此等大世，修行法门广传！
但凡有志之士，谁人不愿一博？
是以，此间小族无不竭尽全力奉养武者，若出豪杰，鸡犬升天，岂不美哉？
君不见百家之盛，几与卫城十六家共分天下？
但……
武者修行所费几何？
难计矣。
但至少以此间小族家资，若全以赴，培养三五位天人境顶峰的明我境高手还是力所能及的。
但……
凭什么？
凭什么我等百十人苦劳只为奉你一人？
我子与你何异？
你又怎知吾儿不如你？
你又怎知你定能证得斩我之境？若你失败，那我等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以，此法不可行，还是各自奉养各自后生为好，至少不生争端。
但问题又来了：一己之力终是有限，任你再过勤奋，奉养一位武者还是太过限难，几乎不可能。
这便有了那折中之法：凡我族人，皆可修行，若是长成，修为不至，须转业务实，以奉武者。
想修行？可以！大家一起修行。
期间一应所需一视同仁，但要是到了一定年岁，修行不至一定境界，那也就怪不得他人了，该务农务农，该种药种药，不必再浪费资源了；当然，一定年岁和一定境界并无定数，视各家情况而定。
这也是他等同血聚居的根本原因——便是自家后人不行，资源给了自己人，也是不亏。
若是真有同姓崛起，自然也会优先阴蔽自家同族。
所以，此间小族多是清苦度日，还乐此不疲，自然就少有闲钱去置新地、开拓新村了。
况且，凡立一村，至少须有一套中极匿气法阵来护佑家宅安宁，仅此一项就所费颇多，更不论其它条件了。
而各国辖地虽是广袤，但人力有穷，谁人会、几人能在妖族袭扰之下长途跋涉至百里外去开艮种植？
是以，长存百国之内，各族各家皆以村庄、小寨等型式聚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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