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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闹事


  四王府内。

  这里日常静谧,犹如一座阒寂的佛塔。

  下人们都各司其职,日日按部就班地洒扫尘除,二十来人的集聚地,有时候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四季轮转,枝开落叶;

  暖风吹拂,闲花簌簌。

  如若不看那一尘不染的窗台和廊道,真像是遁入了荒园。

  “公子!”

  殷景停下手上的丹青画笔,看向来禀的侍卫。

  “何事?”

  “子樱阁……又闹起来了!”

  听完侍卫的话,他不置一词,手上接连动作,洁白的宣纸上,呈现出远山宏图。

  “东西办好了没?”

  长鹤一走,便是长乐在跟前伺候。

  听得主子发问,他立即上前回话:

  “回公子,准备完毕,子城公子已经过去了。”

  殷景点点头,转向方才那侍卫道:

  “你带几个人,去看看!”

  “是!”

  许久前,公子大怒,发卖了新夫人的一众陪嫁,将谢桐囚禁起来。

  公子爱惜这园景,令人常来掌管花草。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送饭的丫头,能够时常进出。

  此人名唤“春儿”,是厨房的三等丫头。

  子樱阁外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铜环,已经绿迹斑斑,由两个看身强力壮的家丁左右把守着,没有公子的命令,一只苍蝇也难飞出来。

  主屋内。

  女子瘫坐在地上,面上黑灰一片,看不清人脸。

  她的发髻如同蜘蛛网般,散乱成一团,乱哄哄地挂在头上。

  衣衫许久未曾更换,原本雪亮的脖颈处,显现出一绺细黑的条纹,绸缎锦衫脖领口上,污染出油腻腻、黑乎乎的大圈,让人看则作呕。

  因长时间赤脚,那足下黑迹斑斑。

  此刻,她浑身蜷缩成一团,悄无声息地躲在门后的角落处。

  眼神木讷而呆滞。

  时而抬头望望天花顶上的十字琉璃宫灯,若不幸灰尘落下来眯了眼,她便扭过头去,很自然地又望向窗棂,竖起糟黑的耳朵,凝神听外头欢快的鸟叫声。

  透过朦胧的绢纱,阵阵翠绿洒下。

  她呆滞的脸上笑了笑。

  忽然之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十分警觉,将耳朵贴着门,听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春儿穿着石青色净纹绸衫,手里拎了一只半旧的朱漆食盒,穿过园子的花草浓荫,迈着训练有素的碎步款款走入。

  钥匙和门板熟悉的撞击声。

  “吱呀”一下,门开了。

  一沓久别的阳光,从外斜斜地洒入房内。

  桌上落积了厚厚的灰尘,地上散落着成堆的碎瓷片,放眼四顾,眼前的花觚、玻璃屏风等,全都支离破碎。

  整个房间内臭气熏天,杂乱不堪。

  空气中,混杂了饭菜的馊味、人身上的汗捂味、霉浑的胭脂味,让人闻之欲吐。

  春儿掏出帕子,掩盖住了口鼻。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将食盒掀开,顾不得擦拭灰尘,便放上了新鲜饭菜。

  “夫人?”

  “夫人……”

  拢上盖子,伸长脖颈往里瞧了瞧,声音听起来有些捂闷。

  “夫人,吃饭了。”

  “哇……”

  女子像疯子一般,从她的背后腾跳起来,嘴里发出一阵凄厉的鬼叫。

  在她手里,紧握着一把剪刀,不停地朝前挥舞着。

  “啊!”

  “快来人,夫人疯了,快来人……”

  春儿吓得面如土色,撒开腿就没命地往外跑。

  声音惊动了门口的彪悍家丁。

  “怎么回事?”

  春儿惊魂甫定,急忙解释道:

  “夫人……夫人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要……要杀人……你们快去看看!”

  王府后院的水榭亭台。

  难得能与子城单独相聚,殷景的兴致高昂。

  他命人设案焚香,亲自下府内私藏的酒窖,找出两瓶珍藏多年的九丹金液梅花酿,也不动用小厮,亲自取出七纹莲花金套壶,温上了。

  案上的白瓷大圆盘内。

  鹿肉鲜嫩,先用水汽排腥,又用椒盐、酱醋、葱姜、精酒等作料淬了,洗净晾干,再用小刀切成条纹小块,浸透在调好的佐料中。

  “厨子用心了。”

  见着这份成果,他十分赞许。

  自己拥有不错的炙烤手艺,便屏退了下人。

  他亲自做好一小块,夹入子城的素纹玉碟中,温和道:

  “你尝尝,这是今早庄上的奴才刚打的,赶着就送来了,我特地吩咐要炙烤,这和咱们上次吃的味道又不同。”

  子城温柔浅笑,拿起玉箸尝了一块。

  看向殷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星光。

  “果然好。”

  两个人酒酣耳热之际,殷景心下一动,病退了贴身服侍的奴仆。

  四周水波潋滟,暖风熏面。

  他脑热蓬勃,心醉不已。

  子城举杯把盏,因为这酒酿实在难得,又多喝了几杯。

  此刻,他皙白的双颊胭脂正好,在肤中如烟如雾地婉转流离,俊美的面庞灿若桃花,平日里熙和的眼波,此时却绽放出五彩潋滟的波涛。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世间之大,有你足矣。”

  看着对方,强烈的幸福感在心口涌动。

  “公子,来,我敬你一杯。”

  子城粲然笑起,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咱们这酒,得喝生生世世!”

  对面人靠近时,只觉得酒香泉洌般,亦荡亦清,浑迷中透出丝丝清爽,着实沁人心脾。

  殷景早已心动难耐。

  瞧着四周没人,正是他二人独处的府底洞天,便毫无忌惮地拉起他的柔荑,绕道身后拦住腰肢,把玩着那缠肢上的五彩线绦。

  他吻上了他的唇。

  甜香而柔软,令人感到无比的奢侈与满足。

  那一刻,他仿佛拥有了一切。

  ……

  “公子……公子……”

  正要更进一步,忽然见长乐朝他们疾奔过来。

  霎时间兴致全无!

  子城背过面去,装作不经意间,暗暗地整理衣装,心神不宁地拿起了烤肉木钳,漫不经心地作弄着。

  炙肉香味四溢。

  亭外暖风吹拂。

  看向来人时,殷景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长乐从未见公子这般。

  心虚压过慌张,他紧张地低着头,斜睨向亭下的桌案,不由得“咕噜”一声,咽了一把口水。

  “冒冒失失的!有鬼追着你不成?”

  殷景本来没好气,见他这副狗馋的模样,倒反而觉得好笑。

  “快说!”

  被这么一喝,长乐身形一颤,猛地回过神来。

  “新夫人那边……怕还是要公子您去瞧瞧!”

  殷景抚额,十分头疼。

  子樱阁外。

  园中的疯女人,手持一把锋利的剪刀。

  起初,她还疯狂地朝着春儿挥舞,追得这丫头没命地跑,见到两个虎背熊腰似的家丁后,却立马耸了胆儿,一把将剪刀调转过头,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别过来!”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

  她倔着脖颈,双手颤抖。

  那双水润的眸中,充斥着恶狠狠的威胁,颇有一腔孤勇的胆量。

  几个家丁和侍卫当场愣住……

  论人数,论体型,处理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自然不在话下。

  但现下这场景,他们反倒犹豫了。

  尽管已经将她逼到了墙角处,众人却面面相觑,不敢再进一步。

  “滚!”

  正在犹疑时,谢桐却猝不及防,大吼一声,拼了命般地将剪刀朝前戳去,其中一个家丁徒手抵挡,却被刺穿了手掌,登时鲜血直流!

  “啊……”

  “你……”

  那人强忍着剧痛,进退两难。

  她尤嫌不够,目光愈发地狠辣,鼻尖气喘吁吁,戾声大叫道:

  “狗奴才!你们再敢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你!你们欺负我谢家无人,卖了我的下人不说,还将我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那副模样,大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奴才们闻言,都不敢欺身上去。

  “口出狂言!”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听见身后冷冷的一声断喝。

  “公子。”

  奴仆们慌忙跪下行礼。

  “都下去。”

  殷景孤身上前,不顾她疯狂挥舞的凶器,狠厉的目光步步紧逼。

  “公子,使不得……”

  长乐紧张得语无伦次。

  “无碍,你们躲开!”

  他瞪着面前这个疯女人,目光无所畏惧,对上她那发狠的双眸,一字一字道:

  “你若今日胆敢伤了我,我便将你就地正法。”

  “不信?你试试?”

  熟谙对方的品行,殷景有恃无恐,他每说一个字,对方眼中的惧怕就多一分;每进一步,对方便后退一步,直到后面触及墙根,退无可退!

  那桀骜的神情……惨然崩溃。

  “咚!”

  剪刀从手中滑落,栽在了地上。

  她整个身子都萎缩了下去,双手抱紧臂膀,躲在墙根处,蜷缩成一团。

  忽然,她抓住面前男人的衣襟,哭求道:

  “公子饶了我吧……我如今实在是……生不如死,我知道错了,公子大慈大悲,饶我一条贱命吧……”

  贴着衣裳的面料,她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

  王府中的奴仆,全都是家生子,起码当差了三代人,忠心不论,大家同气连枝,纷纷议论声讨,愧叹、咒骂交加不迭。

  长乐站出来,看向他们。

  “大家散了吧。”

  人群中,一抹石青色的身影,暗自回头。

  子樱阁又恢复了昔日的寂静。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殷景看着她的眼睛,依旧冷着脸,一字一句道。

  “如今你要想出去,我倒有一条路指给你。”

  女子听得两眼放光,立即应允。

  “只要公子能放我出府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也不难……”

  “我一张休书,休了你便可。”

  听到这话,她木然地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滋生的一丝希望,刹那间破灭成齑粉,迸发出丝丝怨毒。

  “怎么?你不愿意?”

  那张脸上千奇百转,刹那间滑过无数种神情,却终于低下头去。

  “只要公子答应放过我,我……愿意。”

  他心下一松。

  “那好,你……”

  “不可!”

  女子的叱咤声划破长空。

  殷景转过头看去,母亲朝自己缓缓走来。

  秦夫人粉施薄面,梳着如意高髻,发髻上珠环翠绕。

  她穿着烟笼梅花攒金线曳地裙,双手合在腰间,款步袅袅环佩叮咚,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容貌清丽雅致,艳而不妖,媚而不俗,灵动飘逸又沉着稳重。

  在浑然天成的气质上,又经过了金尊玉贵的烟火磨砺。

  殷景抱扇作揖。

  “母亲。”

  那冷凌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子。

  一双莲步款款走到跟前,声音不温不火。

  “你抬起头来。”

  殷景心头一紧。

  “母亲,此女子污秽不堪,切莫靠太近,怕污了您的衣裙。”

  女子眼中火光四射,迸发出丝丝隐隐的怨毒,胆怯与彷徨,使得她竭力隐藏住情绪,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那双温澈的眸子潋滟如波。

  地上人猛然心惊。

  “虽然看不清模样……”,她的音调淡淡的,“但想来也不错。”

  “长平,带她下去!”

  话音刚落,一个婢女立即上前来。

  身后之人,也皆是宫装打扮。

  “夫人,请。”

  她们的举止稳重而随和,礼貌中却带着威压。

  地上的人兀自踟蹰。

  “另外,命人将子樱阁打扫干净,挑几个好的奴才来,好生伺候着。”

  “刷!”

  殷景将手上的湘妃竹扇展开。

  那蜷缩的人,犹如被电击般,显露出满眼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好一会儿,她那张脏兮兮的脸上,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逐渐浮现出了笑容。

  那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谢夫人搭救,谢夫人……”

  女子激动得涕泗横流。

  “夫人大恩大德,媳妇没齿难忘,必当好好谨行事,不辜负夫人的苦心!”

  说完一席话,她将头垂得更低。

  三名婢女围了上来。

  “请……”

  不经意间,她瞄了一眼公子。

  殷景在一旁凝眉思岑,仿佛心不在焉,只是看着手上的墨扇,静静摆弄,一节一节地拢住。

  与此同时,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重回牢笼,房门下锁,传来清脆的“咔哒”声。

  “母亲……”

  秦夫人的脸上毫无愠色,她伸出温婉纤长的柔荑,轻轻拉住了儿子的手,认真道:

  “明轩,只一句,不可休妻。”

  明轩,是他的小字。

  她的声音平和,听起来并不凌厉,但钻入殷景的耳朵里,却不可违逆。

  “是,母亲。”

  凤舞九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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