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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剑中心魔


  
山中黑烟弥漫,在没有半点的仙气,就像一座野山。
剑已断,臧剑门一劫算是过去了,可不知为何他突感心头重重,细观凶剑后谨慎挪步来到温不山身旁,后者拱手行礼就要道谢却被一手止住。
温不山疑惑抬头,正见老酒囊看着地上的断剑面色凝重,心中疑问断剑而已,有何惧?
剑虽断,可方才消散的红雾却又开始生起从剑身聚拢在断剑四周,聚成等人的高度,随后有两道红雾向东西两侧各自延伸,在两道红雾向下直至伫地,而最中的红雾也聚成球状,俨然是个人形。
他惧的不是断剑,是这红雾幻化成的人形。
人形一现天地动摇,山中飞禽走兽争相逃离,就连枫霞湖里的水禽也不敢多留,要不是山中的老树根须深扎地里,只怕也要从土里钻出滚下山跑路去。
他终于明白那剑宗宗主所说的沧州十年太平是何意,明其意后老者怒上心头,臧剑门这一劫实则是自己的劫啊!
一石生双劫?
老酒囊快步后退,嘴里骂骂咧咧,这剑宗宗主的“算天命”的道行不比那苍梧山的真人差,不过也忒他娘不是人,那苍梧山的真人好歹不会使出种劫这样卑鄙下作的手段,他一个病怏苗子连剑都拿不起,会点江湖肯蒙拐骗的小把戏就如此丧良心,这种人定是个短命鬼。
老酒囊心里骂着那剑宗宗主,不时还往地上甩两口唾沫,以此泄愤,他心想等那白纸脸死了,自己一定要拿上陈年好酒,在去请来当地最好的乐师,挑最喜庆的曲儿,去他坟头高唱痛饮。
再后退两步后,老酒囊袖下双掌握拳,没给红雾刚幻化成的人形反应的机会,右脚猛踏碎石的地面,犹如猛虎猎食,拳罡生生破开漫天杀气,轰然朝那未睁眼的头颅砸去。
这一拳可摧山可倒海,这一拳敢叫那修真大成者弃道不法,这一拳堪比天人。
老酒囊非那可御剑游十州一步越山河的修真者,也不会符箓之术驭五行之力,更不会那耗费寿命窃天机,逆天下周生之律的“算天命”。
不修道,不念佛,不习符,只会些拳脚功夫,是个平凡普通的武道者。
云灵天州分崩离析后,修真大道盛传于而今的十州,而习武之人如秋后落叶少之又少,人人修道,追求传说中的长生,成为仙人飞升天界。
而今十州之中,武道门派寥寥无几,甚至已被世人所淡忘,唯有沧州,若是提起武道门派,人人肃然起敬。
拳风猛劲,刚聚成的人形瞬间化为飞灰。
这便死了?
温不山愕然,而后松了一口口气,道:“不过是剑灵的残念罢了,程老弟你太过谨慎了。”
话刚说完,下一刻便又愣住了。
刚被打散的人形不过两个呼吸便从新聚成,而这次地上的断剑竟是突然凌空之飞起,直上云霄,玄月映下,剑有红芒,破云而出,凶剑再生!
人形腾空而起,剑入手那刻,黑云为绛。
“林风阳啊,林风阳,你可真他娘的舍得自己的命啊,你是狐狸精传世?还是猫妖附体啊?几十年的命说用就用,用了也不带好的,你个娘希匹的玩意儿!这样的鬼东西竟然能给你找着了。”
老酒囊对着那凌空的人形直骂娘,若是那空中的人听见了,只怕没等凶剑聚成就要飞下来先捅上几剑再说。
也没等断剑完全重聚,老酒囊右手往后一伸,老者一把将剑甩出,毫不犹豫,名剑非厄准确飞进手掌,老酒囊提剑一跃而上。
“蝼蚁。”
空中隐约响起一道人声,没等老酒囊去听清,人形持剑大劈而下,臧剑门半空轰鸣作响,犹如九天雷霆落人间。
“天衍地煞,覆生逆道,剑有杀气而天如西落残阳,绛色为最绝,一曰有大妖出世,二曰有大凶之物诞生,三曰有魔降人间,原来这藏山鬼钼中竟然封印着那位仙人的心魔。
“我臧剑门今日当真要毁于劫难之中吗?”
温不山抬头望着上空的两道残影,眼中悲情泪欲落。
百年前,大行山仙冢有位老道,背后一把剑,腰间一壶酒,那是当时每位江湖人的标配,一人走出了大行山。
不知何原由,游走在十州之间,途遇妖兽悍匪,背后的剑却从未出过鞘,遇人讲道,遇妖也讲道,剑没出鞘,却用道生生讲出了剑仙之名。
因为老道出剑,便是仙人也要坠人间。
老道最后走到云州老天山,见到老君庙,在庙里坐了九九八十一天。
当老道走出庙,发丝如冬日飞雪,本已是期颐之年样貌竟然与三十来岁的青壮年无一。
老道曾想开天飞升,无奈难过年幼时的心魔关,游历山川之间偶然遇到两块奇石,于是将其炼为三把玄兵以及数块玉佩,并为玉佩取名藏山灵玉。
老道有本书,名为《上古仙志录》。
夜里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随意翻阅几卷,却发现书中记载,东极三神山其一名为蓬莱的隐山有奇石,“石立山巅,可为仙石,石立于地,可通九幽。”
老道施展上真道术,利用所炼化的藏山灵玉,一人一剑一酒壶,去那极渊九幽走上了一遭。
这一去,一回,也不知见了什么,悟了什么,回到凡间便将心魔用密术封在了另一块奇石之中,奇石名为藏山鬼钼。
老道初心是不想让他人找到这块奇石,这样封印的心魔便会慢慢消逝。
一块破石头,除非是那些修炼久年的老妖怪否则谁会知道这是藏山鬼钼,若封印在藏山灵玉中被后世之人得到只怕是要留下个祸害人世的骂名。
老道最后是来到了老天山的,也是在老天山飞升成仙,世人疑惑非常,为何不是在大行山仙冢飞升登仙界?那不是仙人修在人间的仙冢嘛?那机遇与灵气难道不比十州的其它地方上多上百倍?
世人是不知,那大行山里有着一位半仙。
这半仙与那老道开天成仙有何干系?这谁也不知道。
因为知道的人都成仙了,找谁问去。
也难怪温不山要哭要死的,这心魔是位剑仙的心魔,世间谁人能敌?反正他知道自己是不行。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人能敌得过那剑仙的心魔。
仙又何?
一剑去留在人间!
心魔挥剑,暗红剑气似百花绽放,千万道齐齐斩向老酒囊,非厄只是轻挥,老酒囊剑招只求快,准,狠,没有过多花招式,内力聚于剑身,一剑便是山崩海啸。
老酒囊踏空而行,剑气自有游龙伴随,瞧准心魔挥剑空隙,右脚向后猛踏竟似鹰隼般快准刺向心魔胸膛,游龙剑气迎空长鸣。
心魔虽有护体真气,但输在打斗经验不足,仅几招便被老酒囊破开护体真气,身上被砍得鲜血淋漓。
一时间所谓剑仙的心魔竟是被老酒囊追着砍打。
半步之后,老酒囊剑斩心魔头颅,后者竟是不避,凶剑绛尘悄然离手,暗红色的光芒赫然大作,像是自己有意识般向身后的老酒囊飞去抵挡游龙剑气。
心魔终究只是心魔,无法使出功法玄技,只能仗着自身修为高暂时压住了老酒囊的进攻,即便如此,每一次出招还是被老酒囊轻易化解。
越战心魔越是焦急不安,此人不仅招数狠辣,气息更是稳如泰山,相斗已有百招面对自己磅礴的剑气依然是泰然自若,心魔只恨自己不会那位仙人的功法玄技啊。
心魔看出老酒囊打算与自己缠斗,直至自己真气消耗殆尽,好让地面的那几名修真者出手,他一开始便看出老酒囊心中的小算盘,只是万万没想到算到这位武道者的内力竟然与自己百年积攒的真气不相上下,虽在岁月长河中真气流失不少,可这人的内力之高深实在是太过夸张。
论起天下武道者,老酒囊当为魁首,老酒囊自幼便闯荡江湖,拜入不少武道门派下,只是每每学成老酒囊便觉这些武技实在太过普通,招式花哨中看不中用。
年轻气盛的老酒囊每次都是直接顶撞门派掌门,花架子不实用,于是在被逐出了第九个门派后,在沧州洛茗城遇见了那位恩师,真极拳宗师张遥。
真极拳,后人通过古武太极秘籍残卷悟出的形似古武太极的上等拳法,可惜的是秘籍只剩残卷,便是学了也只学得了古武太极的一些小道门,后人便自己悟出了这拳法。
真极有拳法亦有剑法,老酒囊能与有如此浑厚真气的心魔缠得如此之久皆是靠真极剑法,刚柔并济,杨柳清风,这是后人从古武太极学来的大本领。
又是三招过后,心魔见老酒囊依然一脸淡然是怒不可歇,只见双手并于胸前,一上一下互向掌心压去,心魔体内那庞然真气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凶剑绛尘剑化蛟龙!
老酒囊闭目凝神,一息后,太极古图由内而外将之包裹其中,气守丹田,起剑式,剑划飞燕伏起,混元抱一,足立阴阳眼,仙鹤舞,真极剑法斩蛟龙。
空中两道光芒再次轰然相撞,一白一赤,照亮整座野山,枫霞湖上水面光泛两色,水波灵灵,再观湖中映着的是一蛟一白鹤。
赤蛟凌空盘旋,白鹤被紧紧缠绕几乎欲死。
最后那赤蛟沉沉落入湖中。
臧剑门原本还算完整的石路被坠落的人形砸得碎裂,漫天红雾缓缓向四周散开。
老酒囊颤巍巍的在坑口,温不山等人却不敢上前搀扶。
红雾聚成的心魔撑着剑艰难起身,一双无神的双眸紧盯老酒囊手中的非厄,绛尘被非厄砍断时它便心有余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把玄兵似乎有些特别。
距它被封在石中已经过了百年,就算先前杀了三大长老,吸食了许多修真的真气也恢复了不过八成的修为。
被封印已久,实力恢复却没有真正的寄主,实力难以发挥全那八成,顶多只能用上七成。
可即便如此老酒囊依然全身是伤,本就朴素的衣裳此时破破烂烂,与街上乞讨的老叫花是没啥两样。
老酒囊心里清楚与心魔这一战自己没个一两年恢复不了。
坑中的心魔突然将剑插入地面,盘腿而坐,双手平搭膝盖,双目闭合,是在调息恢复。
当面调息?
“孽畜!瞧不起谁呢!”
深深感受到被瞧不起的老酒囊低骂了句,地上碎石随着周身气劲略空而去,与此同时老酒囊也是执剑大挥向心魔。
“一剑送你去见你那亲爹仙人!”
围观的众人听见这句话一顿汗颜。
剑端临近心魔的眉心,心魔的双眸依旧紧闭,并没有躲避老酒囊的剑。
一寸!
非厄没入心魔眉心穿颅而出,可老酒囊却是一脸震惊,大呼一声,“不好!”
可惜为时已晚,坐地的心魔竟是如一缕烟雾,身体似龙卷般卷曲沿着非厄剑身直向老酒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心魔修为虽高,但打斗并不是主要,侵入他人之躯,去其心神,夺魂占体才是看家本领。
心魔最懂人心,擅长使用幻术迷惑心智而后将被附身之人的三魂七魄打散,被附身者便如同行尸走肉最后只能任凭心魔鸠占鹊巢。
心魔入体,老酒囊只觉得身体沉沉在提不起半分力气,整个人猛然跪倒在地面,脑海之中更是一片空白,只感觉头晕目眩,看人已是重影,最后连同眼前一片狼藉的战场也看不清。
当老酒囊重新看清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心魔早已施展好的幻术,心魔可窥视他人内心最黑暗最痛苦的回忆,并用幻术再次还原,若是被附身之人在幻术中神志溃败,没了防备后果可想而知。
大坑中的老酒囊已陷入心魔无尽的梦魇中,如一块木桩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情况。
已散清的红雾有月光轻洒野山,天仙云霓落红尘。
静非静,己非己,不识道,道自来。
道家子午诀对付心魔轻而易举,可惜老酒囊非修真者。
温不山见老酒囊突然跪地而坐便知是被心魔附体,只是他深受重伤,要施展上乘的道法“洯清灵决”助老酒囊抵抗心魔实在牵强。
许风与吴秉二人修为未到第四大境,且两人皆有伤在身,温絮安的修为还在这二人之下更是不可能,要想摆脱心魔只能凭老酒囊的一己之力了。
虽说如此,温不山等人撑着身上的伤一齐为老酒囊护法,四人各自站在老酒囊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对应修真者用以记载天地灵脉图之一的“囊天真极图”中的四处灵天位,施展洯清灵决中的“静字言—悟心聚灵”引来缥缈灵气护住了老酒囊的心神,若被心魔重创,每个几时年难以恢复。
夜中,灵气飘游,自丛林向四人缓慢汇聚,光灵洁白透着青色,似丝如蝶,说不清的灵动,而后灵气尽数没入老酒囊眉心。
施完道法,四人都已气喘不已,刻意引用灵气最是耗费真气与心神。
四人正要原地休息,一声巨响却在山门方向响起,伴随着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副盟主,你这不告而别,让我找得好生辛苦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后一句更适合出现在门派内的万蛛盟一众。
“这群人真是阴魂不散,从那处荒地到枫霞湖一直暗中跟着,本以为到了山门他们一定不敢上山,没想到却有心魔这一出,反倒让他们得以趁虚而入了”许风苦笑道。
眼下在训斥许风也毫无意义,温不山知道这些人等到现在才出现一定不止是要找回许风这么简单。
许风无奈摇摇头,向已经聚集的万蛛盟一众坦然走去,“盟主对我如此关爱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跟了一路也没见出手,现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是要如何啊?”
如何?自然是要臧剑门的功法玄技“鬼斧天工”,以及凶剑绛尘还有那名剑非厄。
郝阳对着走来的许风沉声道:“副盟主有难,我等自然是要出手相助了。”
许风轻蔑一笑,“哦?恐怕不是相助而是别有用意吧。”
郝阳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臧剑门的功法玄技我要了,绛尘和非厄我自然也不会让它们流入他人之手,但我不会为难副盟主,我是真心实意要救副盟主回去的。”
此番话一说出也不管真假,许风已经运起真气,不远处一把铁剑悄然飞入他手中。
见到这一切郝阳却是仰天大笑,道:“副盟主信不过我?”
许风同样笑道:“自然是信得过,但我本身就是个罪恶滔天之人,若是在让你拿去我臧剑门的功法玄技和名剑,我岂不是罪上加罪?”
郝阳不恼只是轻哼一声,对许风身后的温不山高声道:“温掌门,莫怪我,如今的臧剑门已无力在保护那功法玄技,与其日后被他人夺取不如交由我万蛛盟,你我两大门派在结盟,在十竺城乃至整个千域便是绝对的第一了。”
“能谈我郝阳绝不动手,不能谈,也要谈,我并不想对臧剑门出手。”
听这话,不像个杀手组织的盟主所说的,倒像个讲道理的土匪。
温不山两步来到许风身旁,吴秉与温絮安也随后来到,看架势并没有要将功法玄技拱手相让的意思。
温不山朗声回道:“郝盟主,我臧剑门今日便是没了,这功法玄技我也绝不会交到你手里,你还是请回吧。”
而后又指了指身旁的许风,道:“这个人,我也不会交给你,他是我臧剑门罪人,是死是活,是走是留,老夫有权决定。”
月光只留在这荒诞的人间片刻便被天上乌云唤回,焦炭味随微风游荡山门,只听见一段被烧黑的柱子轰然倒下,下一刻已是刀光剑影。
天呈二百七十二年,千域再无臧剑门,功法玄技“鬼斧天工”被万蛛盟取走,许风战死,温不山与老酒囊下落不明,温秉与温絮安流浪于各州之间,最后定居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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