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过年有很多习俗，尤其是大户人家讲究那就更多了，原本他们乡下庄子也是大家族，也传承了几十代了，可以追溯到前朝呢，据说还出过大官人呢。
按理说这样的大家族过年的祭祀规矩什么的也多，李知新他们小子也经常听三叔公这样老学究讲过一些祖上的辉煌。
可是日子越过越穷，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里还讲究那些，所以逐渐的很多规矩习俗都一切从简了，好些都丢了。
在他们那里还流传着一句话，说“三十无中饭，初一无晚饭”，刚开始李知新还以为是他们那里的习俗呢，后来才逐渐明白其中的意味。
因为他们那里年夜饭是晚饭，一年到头好些好东西都会留着这一天晚上，所以中午无中饭是为了留着肚子敞开了吃些油水，初一那一天要四处拜年，能得到好些零嘴。
加上三十晚上吃的，初一肚子吃撑了不用在吃晚饭了，不管怎样都是贫苦闹的。
而在荣国府就不一样了，到了腊月库房大开，丫鬟小厮捧着各种金银器皿等供器仔细清洗擦拭，然后送一些到东府宁国府这边的祠堂祭祀祖宗，再有送到厨房和各处院落，用于过年陈放物品的。
腊月二十九这一天，李知新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闲着了，府里所有人都动弹起来了。
李知新这些小厮们跟着年纪大仆人后面，拎着各种物件，从前门到后门，府里所有需要的地方都换了门神、联队、挂牌、新油了的桃符，焕然一新。
自从李知新从东园回来以后，林妈妈又指派了一个小厮到后门听差遣，算是接替李知新的差事了。
而众人这时候也知道了李知新进了东园当差，而且还是跟着张大爷学习账房管生意，除了府里不多的老人听了看李知新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府里的陈年旧事，只知道东园待遇好，而且跟着张大爷学习管理大太太的账簿，那得是多好的差事啊，府里不少有体面的婆子管事想要让自己儿孙跟着干，可是都被拒了，由此可以想象这是多么难得的。
现在李知新这个刚刚进府的小子一下子怎么就入了张大爷的法眼呢，幸亏李知新会做人，人缘还是比较好的，许多人经过后门见了他的，都要说上几句恭喜的话，还调侃以后发达了不别忘了提携提携他们。
李知新自然一一笑着附和着。
当然也有不少酸言酸语的，不服气，认为自己比李知新强多了，怎么就轮到他了，说的话也逐渐多了。
吴勇听了很是生气，大声质问道：“你们有什么能耐，不能写不能算的，不就是在府里多呆了几年吗，人家李知新拿一手算盘，连府里那么的账房先生都佩服的不得了，都说不用学可以接活了，你们要是有这本事那用得着到现在还是个粗使仆役吗，连个二等都拿不到。”
吴勇的这一顿话骂的他们哑口无言，和李知新关系的好的厨房和针线房里面的婆子丫鬟也都出来为李知新说话，骂他们眼高手低，还不服气别的有本事的，连带着有些人伙食立马差了许多，顿时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当然也有几个暗地里对李知新这事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这些人都是二太太王氏身边的妈妈和她们的狗崽子，至于到底是那些人李知新不清楚，反正他知道自己在府里也算是有了膈应存在了，而这个情况他也是通过自己的四人小团体知道的。
那天李知新欢喜的回到小屋后，瞬间和吴勇李贵金文祥三个小伙伴分享了自己的喜悦。
他们三个听了也是很为李知新高兴，年纪都不大，这时候心里也没有大人们那些七七八八的，四个人见面玩的来，自然就好了，也没有因为李知新有了一个好前途而妒忌的，其实他们也真心不用嫉妒的，各自老子娘早就安排好了。
吴勇听了，说道：“咱们四个也就你一个是外头来的，我们三个都各自有好差事，还担心你呢，前些天你帮着在库房算账，我还想着让我爹将你介绍到库房的内账房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是啊，我爹叫我明年跟着他学着采买呢，本想也让他把你也塞进出，现在是不用了。”金文祥也说道。
“他们两个都说了，我也懒得说了，你不知道你这差事有多少人眼巴巴的贼着呢，府里赖嬷嬷，周瑞家的都跟张大爷提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是不应。”李贵说道。
说完又提醒道：“昨个听说你在张大爷手下当差，周兴儿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好几套前朝旧窑茶具呢，还放言说要找你麻烦呢。”
李贵的老娘李妈妈和周兴儿的老娘，也就是府里常喊的周瑞家的，都是二太太王氏的陪嫁大丫头，后来两人都嫁给二老爷贾政身边的随从了。
李贵老子是贾政身边的书童，也是有些墨水的，地位比周瑞这个随从高的多，按理说李妈妈也应该比周瑞家的得势。
但是李妈妈性子温和，比不上周瑞家的泼辣会讨主子欢喜，所以两人各自成家之后，李贵老子李大爷管着二老爷贾政内外书房院子，李妈妈担着二房院里管理丫头婆子。
而周瑞靠着自己婆娘的关系，得了管理府里田地租子的差事，这可是十足的肥差，至于其中的利益是怎么瓜分外人不得知，不过听李贵说二太太少不了要过问，这个过问就说的十分巧妙，怎么个过问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从周瑞一家在二太太面前的体面可以想象。
周瑞家和李贵家都是住在府里的，就在后门西边的两个小院子，就一墙之隔，所以对于当天周瑞家的动静李贵听得是一清二楚的。
“不错，我还听说周兴儿正在联系他的那群狗腿子说要找你麻烦，听说还在后街找了他那干兄弟何三呢，你这以后出门可得小心些。“金文祥也说道。
“这何三是何人物，我还能怕了他。”李知新虽然不愿惹事，但是也不怕事，从小就干重活，一身腱子肉和力气也是有的。
“这何三贼眉鼠眼，弓腰塌背的倒是不可怕，我一个就能撂倒他三个这样的，就是他从小在后街混，加上周瑞的撑腰，聚集了不少小混混，正所谓猛虎也怕群狼的，还是小心些好。”吴勇知道的多，将情况说明让其切莫大意了。
“这些倒是不要紧，我还听说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也记恨上你了，也说要揍你一顿呢。”金文祥老子娘在贾母屋里当差，知道的自然多一些。
对于赖嬷嬷可是府里最最体面的人物了，连二太太都要亲热的喊一声赖大娘呢，大儿子赖大是府里大总管，二儿子赖升是东府大总管，由此可以看出他们一家在府里的权势。
孙子赖尚荣一出生就脱了奴籍，是个良人了，从小锦衣玉食，丫鬟伺候着，和府里贾珠大爷都称兄道弟的，可以说他们一家在奴仆中是到了顶峰了，所以也养成了赖尚荣少爷脾气。
对于赖家在两府的权势，李知新自然是知晓的，听了这个他可是郁闷的很，问道：“我可没他有过交道，怎么好好要揍我呢？”
李贵听了指着他身上的长袍笑道：“穿在身上这就忘了？”
李知新也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长袍，好料子好皮子，穿着舒服极了，说道：“这不是他不要的嘛，怎么又记恨上我了呢？”
“是啊，他是不要了，可是这小子从小就霸道，他不要的也见不得要让你捡便宜，好些想要没得到的在他面前没少挑唆呢，所以这段时间少出门，要么和我们一起。”吴勇好心提醒道。
这叫什么事，刚得了一个好差事，还没干呢，就拉了这么的一波仇恨，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再说吧。
李知新摆了摆手，道：“一群少爷身子的，我还怕了不成。”
“对，他们就是欺软怕硬，狠揍他娘的，你现在在东园也不敢把你怎么着，给你穿不着小鞋的。”吴勇也是霸气道，其实他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
别看给各个门口贴门神联队啥的，人也不少，可是问题是你不看看府里有多大，有多少门楼子。
李知新七八个人整整忙活了一整天，到了掌灯的时候才弄完，等弄完也是肚子饥的不得了。
李知新赶紧放下东西，直接钻进了大厨房，厨房也正在给贾母院里传膳，丫鬟们捧着食盒排着队一溜烟的出门去了。
躲过了人群，李知新侧着身子挤进了厨房的灶房，灶房的灶台上几个掌勺妈妈还正在掂着大勺忙活，她们看见李知新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吃着，手上还不停歇的掀开各个蒸笼和专门盖菜盘的盖子查看。
见大大的碟子里还有剩有一只烤乳鸽，也不客气，李知新拿起来就啃，今个他是真是饿极了。
掌勺妈妈见了笑道：“今个怎么跟个饿狼似的，这可不像你小子啊！”
“你别提了，足足贴了一天的门神联队了，连中午饭都是对付着两口，可把我饿着了。”李知新一手啃着烤乳鸽，另一手也没停着，寻摸着好的菜色抓了就吃。
“我说你小子，明个可是正日子，厨房忙的很，你小子可得找些来啊，要不然下次来了可没得吃了。”另一个掌勺妈妈打趣道。
“没问··”李知新满嘴吃食点头答应着，可是“题”还没说出口，就被噎着了，赶紧抻着嗓子。
几位妈妈也瞧见了，也都乐了，离的近的一个妈妈赶紧将温在炉子上的鸡汤端了过来，李知新也等不及，直接拿着大汤勺在砂锅里舀，连喝了好几大口才缓解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然后看着几位妈妈不好意的笑了笑。
几位妈妈也乐了，骂道：“咱们这别的没有吃食还能少了，像别人跟你抢似的。”
厨房的几位妈妈都是普通中年妇女，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见李知新这么大就卖身进府，难免起了怜悯之心，最重要的是李知新懂事会来事。
还有一个就是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府里的，李知新一个人能吃多少东西啊。
这时，负责处理烹饪鱼类的孙妈妈，像李知新招招手，看了看厨房就这么几个人，然后从橱柜的一个白瓷坛子里舀了一小碗像是黑色豌豆的东西。
李知新接过看了看，不像是豌豆，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问道：“这是什么呀，像是鱼籽，可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寻常鱼籽也不是这个颜色啊？”
听了这话，几位妈妈又笑了，骂道：“你这小子才多大，见过多少东西经历多少事物啊。”
孙妈妈又舀了一勺酱汁在鱼籽上面，这时味道闻着还挺香的，李知新用小银勺舀了一勺进口，一进嘴不用牙齿，上下颚一用力就瞬间在嘴里爆浆了，一股特殊的鲜味充斥了整个鼻腔，好吃极了，一下子一小碗就没了。
其实这一小碗也没多少，因为这个碗实在是太精致了，口大的一口都不够呢。
吃完了李知新伸着碗还要再来一碗，可是这时候一向大方的孙妈妈却不同意了，虎着脸道：“你这小子，这样金贵的东西那里经得住你这样狼吞虎咽的，要细细品才是。”
哦，李知新有些脸红，然后舔着脸道：“好妈妈，再来一碗，这次我肯定细细品。”
孙妈妈还是不依，说道：“这要是别的随你吃，可是这个可不行，这鱼籽可不是寻常鱼籽，我们都没得吃，我也是看你刚进府没有吃过，这才弄些给你。”
原来这个鱼籽是鲟鳇鱼鱼籽，鲟鳇鱼长在东北黑河里，是最大的淡水鱼，最大能有一千多斤重，四米多长，是一种食肉鱼类。
不过其肉质极其美味，雌鱼腹中鱼籽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是皇室供品。
听了这鱼籽这样珍贵难得，李知新更是想要在尝尝，好妈妈好妈妈的不停央求着。
孙妈妈没法子，只得又给舀了一勺，道：“不是妈妈舍不得给你吃，而是这东西确实难得，府里一年也才两对，鱼籽拢共也就那么几坛子，过年起码要消耗一半，剩下的一些要腌起来使用一年的，所以才没的多少给你的，我们厨房几个一年到头都吃不了一勺的。”
李知新听了这点了点头，卖巧道：“谢谢妈妈，还孙妈妈最好。”
孙妈妈听了也是笑着合不拢嘴，道：“小小年纪就嘴牙花花的，这鱼籽没多少，可是鱼肉却有不少，回头我给你弄一锅鱼骨汤刷鱼肉吃，那也是极其难得的美味。”
李知新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光明正大的又包了几包肉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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