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三十这一天，自从入夜以来，京城里烟花炮竹就没有停歇过，街上花灯杂耍也是热闹非凡。
给府里大大小小主子拜完年之后，夜色已经不早了，留下了足够的人手，府里各院主子开了恩，放了管家奶奶各自回家赶紧吃个团圆饭，要不然依着府里这些婆子的性子，该又得碎言碎语的了。
早就已经说好了，赵传媳妇让李知新到他家吃团圆饭的，加上和赵传媳妇的婆母赵嬷嬷十分熟悉，他也没有推辞，欣然答应着。
赵嬷嬷管着大厨房这么大的油水，大儿子赵和顺干着府里日常采买，大儿媳妇赵妈妈是东园大太太琏哥儿的奶妈，二儿子赵和兴也是一个小管事，二儿媳妇就是赵传媳妇，李知新的干姐姐，至于她靠着婆母的关系，在府里也算有些体面，虽然目前没有具体的实权。
由此可以看出赵家在府里是比较体面的，算是中上水平吧，不过就这家的住在也让李知新心里有了计较，府里生活靡费，而下人们也都贪墨不休，实在不是好的情况。
赵家两进院子，左右还套着两个小院，正院住着赵嬷嬷，左右两个跨院各是两个儿子的。
对于李知新的来临,赵家一家都十分欢迎，就连和李知新面都没有见过的赵家大嫂赵妈妈都十分热情，弄得李知新很受宠若惊。
后来还是赵传媳妇拉着他悄悄告诉他，她这个大嫂为人是极为势利的，她这是看你入了大太太的眼，跟着张大爷学习管账，这以后说不得要接张大爷的差事的，到时候你说说你是不是变成香饽饽了。
听了这，李知新也回过味来了，感情这赵妈妈这是提前讨好自己来了，也是，自己自从确定跟着张大爷之后，还住进了张大爷的院子，东园人都对自己可是瞬间客气不少，尤其是原来两个看门的婆子，开个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而现在的态度好的让李知新都有些尴尬不舒服，太热情了。
李知新奉上了荷包抹额等一包细小物品，虽然不值钱，但是是自己的一番心意，赵嬷嬷也欢喜李知新，笑着收了，让丫鬟赏了一个荷包。
没错，赵家家里有十几个丫鬟仆人的，这些都是他家买的，白天在府里当差，回家当主子让别人给自己当差，很是舒服。
原本以为赵家算是好的了，可是到了吴勇家之后才知道赵家那算得了什么。
吴勇他老子是府里的四大总管之一，自然不是赵嬷嬷家所能比的，他们可是有一天能够请贾母等府里太太少爷到家里吃喝玩乐一天的。
所以家里自然不能寒酸，五进五出的大院子，装饰布局也不是赵家所能比拟的，后院还有一个花园，花园中间还有戏台子，是专门为正月贾母一众人等来看戏修建的。
在吴勇得意的带领下，李知新好好的见识了一番吴家豪宅，心里既震撼又羡慕，自己何时能够达到这个层次呀。
吴勇是家里老小，是比较得宠，所以李知新到家里受到的招待还是比较客气的，倒是他的两个嫂子表情一般。
正月是比较忙碌的，所以日子过得也是很快，过了元宵，李知新就开始了跟张大爷学习生涯。
“其实这学习查账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那就是多看，经历多了，见过了各种假账，程度到了，到时候假账只要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不对，再仔细一核对肯定能发现里面的门道的。”
张大爷没有啰嗦，也没有像李知新想象中的那样，拿着账本一笔一笔的跟他仔细讲解，哪里错了，那里有问题这样的情况，而是直接抱着一大摞积灰的成年烂账让李知新核算。
看着书桌上这么一大堆烂账，李知新苦着脸说道：“我说张大爷，俗话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是你这也不提点一下那些是问题样式的，我这拿着账本算来算去，怎么知道有没有问题呢？”
“其实这查账不仅仅有经验，其实也是要有天赋的，你是没有见过那些大商号的账房查账的，我有一次见过晋商银号的年底核算，那场面那叫一个震撼，几十个伙计报账几十个老账房核算，而那些大管事坐在那里听着，不用算盘只用手指划拉就能知道结果，那一笔账有问题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张大爷感叹道。
然后转身到了书架旁，从地下抽出一个木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说道：“不是我不愿意教你，实在是我没有当老夫子的命，要是我能教，这些年手把手教，不说出色的，合格肯定是行的，那里还能轮到你小子。”
说着将盒子放到李知新面前，“别说我不负责，这些是我以前发现的几本严重的烂账，是老太太留个大老爷的铺子，我看着烂的严重，像存货造假，价格作假，好货当做孬货卖的什么都有，我都用朱笔注明了，你自己慢慢琢磨。”
李知新打开了翻了一本，基本上每一笔大额交易后面都有朱笔标红了，越翻到最后越吃惊，这真是一本烂账啊。
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也让张德乐了，笑道：“这就是咱们的大老爷，花钱没数，一个好好酒馆让底下人糊弄的居然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大太太让我及时接管，那个掌柜的都准备卖了酒楼跑路呢。“
对大老爷贾赦李知新见过两面，只知道他喜欢古玩什么的，除了出门交友寻摸古玩之外，平时都窝在书房把玩这些，虽有些不着调，但有大太太管着还行吧。
“其实你也不用有压力，太太的商铺不多，绸缎铺子一个，银楼一个，酒楼两个，绣坊一个，至于咱们老爷的十来个铺子现在都租出去收租了，所以你的活不多。”
“五个铺子还不多，而且这酒楼日日都有流水，是最难核算的了。”李知新听了叫苦道，别的铺子不清楚，可是这酒楼他可是知道的，因为三叔公当年就是在小饭馆做账房的，一个饭馆都那样繁琐更何况是酒楼了。
听了这，张德笑了笑，道：“你这小子知道还不少嘛，还知道酒楼流水多，你也别叫苦，这才几个铺子，要知道那些大商号的大掌柜哪一个不是掌管着底下数十个分号的，你是活契，要想出府以后也能找个好活计，现在可得抓紧学，以后年纪大了学可就难了。”
唉，李知新听了张德的话忍不住叹息，怎么府里人都喜欢在给别人画又大又圆又香的大饼，他也知道这是主子们驭人之术，你不给好处别人怎么会甘心替你卖命呢。
李知新很清楚这一点，对于大太太张氏和张德对着这样宽厚，待遇这样好，主要就是想自己忠心为他们办事，你要是告诉他，他们是看你李知新身世凄惨而同情你的。
李知新信，但是不会傻傻的全都真的相信你，要知道比他身世凄惨的多了呢。
可是李知新听了这样的好大饼，还是心甘情愿的想要吃，主子信任你，对你好，要的就是你为他办事，而你得了好处为主家尽心办事也是应该的。
李知新好像看到了自己风光的未来，重重的点头道：“张大爷你放心，我肯定会认真琢磨学习的，争取早日达到你的要求。”
张大爷点了点头，拿出一个红纸糊的折子递给他，说道：“这是咱们太太和大老爷私产单子，你了解一下，先将这些铺子田庄账本里的门道弄清了。”
李知新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接过单子翻看，知道以后需要核查管理店铺账本类别，这样也能够有针对性的学习里面独特的作弊手法。
前面是大太太张氏的私产，店铺就刚才前面说的五家，田庄山林倒是不少，在关外有大小六个田庄，大的上千亩，小的也有几百亩，田庄之间倒是里的不远。
总的有三千五百亩，还有两个不小的山林，除了关外，在江南也有两个庄子，这两个庄子倒是小巧很多，都是三四百亩大小，不过出息倒是不差。
李知新有些不解的问道：“张大爷你说太太田庄为什么不都置办在南边，距离近不说，江南水乡，收益也是顶顶的，而且这关外不是说有外族吗”
“你小子知道什么呀。”张德听了笑道，“当年本朝□□从乱世崛起，不仅收拾了前朝乱局，还剿灭了关外蛮夷，开拓了关外三省疆域，虽然关外还有少数蛮夷，但这些年本朝不断向关外移民，早就汉化的不少了，这些外族早就没事了，也是我朝国民了。”
“再一个你当江南土地是好置办的，那里寸土寸金的，本就富庶谁会卖土地啊，而这关外就不同了，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皇家圈了不知多少皇庄，而当年跟着打天下的贵勋也圈了不少，上面也赏了不少功勋田庄，你看像府上这样的功勋贵族哪一家在关外不有十几个田庄的，要不然这么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呀。”
听了这，李知新算是明白了，这关外土地辽阔，大面积的田庄好形成，地价也便宜，怪不得京城好些大家族的有这么多田产，就拿府上来说光田地就有两万多亩，都在关外了，原来是得了祖上从龙之功的便宜。
后面是大老爷贾赦的私产，其实贾赦也是沾了从小在他奶奶身边长得的光了，因为这时候讲究父母在无私产，当然嫁妆不算了，贾赦这些就是继承了原老太太绝大数的体己。
在京城和周边州府十三个铺子，京郊和下面州府田庄三个，这么多的产业价值在贾赦所继承的体己其实不算什么，而且还有一部分被贾政得了。
从这就可以看出原老太太的体己有多么丰厚了，从这一个角度也可以反映现在贾母体己有多么丰厚了，要知道老太爷贾代善死后的私库也被贾母得了的。
贾赦的铺子租了，田庄倒是派人管着，光凭着这些每年也有小几千两银子收益。
加上大太太张氏的收益，两人每年的收益是十分可观的，可是收益多，花销也大，尤其是贾赦，他自己的收益根本不够，还要从公中支银子，贾政也是一样。
大太太张氏花销虽然也大，除了人情往来多了不少物件外，倒是每年能够结余两三千两银子的，长年积累下来也是不少的，这也是张氏为什么对钱财不太重视的一个原因吧。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围观嫁妆的时候，看到哪家嫁妆队伍里有土坯或是瓦片就惊呼不已，感叹这家大手笔，爱护女儿，也羡慕婆家娶了个好媳妇。
因为土坯代表田地，瓦片代表房子铺子，这些都是真正的产业，能够钱生钱，不是那些实物所能比拟的，而能够陪嫁这些的也是讲究人家。
而府上的二太太王氏王家虽然富豪，嫁妆也丰厚，金银珠宝成担成担的，可是嫁妆里却没有田庄铺子一类能够生息的产业，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王氏一当家就把持了府里的田庄山林，这些每年都有出息，做手脚也是最方便的。
张德接过单子放好，问道：“太太的几个铺子有没有记住了？”
“都记清了。”李知新回忆了一下，点头道。
“这样就好。”张德说着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审核账本光靠研究账本也是不行的，还有多到外面多走走，了解各种行情，例如市面上同一种东西在不同店铺的价钱几何等等，以后你每天学习半天，然后到外面见见世面，了解行情，这五两是你的花销。”
李知新接过银锭子，眼珠一转，坏笑道：“张大爷听说外面酒楼一顿好的饭菜就要好几两呢，这能管多久啊？”
“你这坏小子，还没开始呢就算计了，谁让你点那些好菜好酒了，你就不能一壶髙沫一盘花生米坐一天了。”张德笑骂道。
说着又道：“对了，还有一点忘了跟你说了，那些大商号的大掌柜出门在外办差时，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能吃一文钱的馒头就不吃两文钱的包子，能住普通单间就不是上房，总而言之，出门在外就是不乱花东家的钱，所以这一点你要牢记住了。”
得了，听了这原本想要公款吃喝算是不行了，李知新一脸郁闷。
看着李知新的样子，张德安慰道：“行了，太太是个宽厚人呢，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家，所以也不要求你这样，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有不是自己的钱随意糟蹋的念头就行了，得有个度，然后所有的花销记账回头报账就行了。”
李知新他自认为不是那样公正不阿的君子，别人送钱上门孝敬都不收的，可也不像府里的那些蛀虫，他有着小村民底层的纯良忠厚，也深受通过自主学习的儒家君子之道影响，当然在和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中，也受到三教九流的世故圆滑、自保爱财的影响。
总之，李知新受到好的坏的各个方面的影响，形成了有独特的个人原则，公正且不失圆滑，世故却不失感恩，自我奋斗却不失有担当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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