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就此长眠
当阿尔托莉雅来到王宫前时，负责守卫的卫兵诡异的全部消失了。
唯有一位俊美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毫无往日面对外界的热情阳光与灿烂笑容，就如撕下了对外的面具，只是冷漠地凝视着走来的长姐，挡在她的身前。
王室第三王子爱德华殿下。
阿尔托莉雅同样凝望着身前的爱德华，心情罕见的有些复杂和感慨。
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男孩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他和眼睛真的很像妈妈……
而当阿尔托莉雅即将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
爱德华眸光炽烈，低沉质问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生出了要登上帝位的野心？”
他径直无视了阿尔托莉雅身后跟随的七位骑士，充满暴怒的神色威严而带着尖刺。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复杂情愫在他的眼瞳中和脸上翻滚酝酿，在这一刻竟显的异常狰狞。
就如同儿时那个明明仰慕着长姐，却又深深嫉妒着长姐的男孩故意犯下错误，只为看长姐被父亲所训斥。
如一团毛线般的复杂心思，哪怕是他自己也无法将其理清。
阿尔托莉雅微微仰头看着爱德华脸上的狰狞神色，目光微怔。
当年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拯救自母亲死后就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幼弟，面对幼弟仿若带刺的防御，她只能选择一次次迁就忍让着他的犯错。
直到有一，年幼的弟弟就像突然长大了一样，不再开着恶劣的玩笑，却也不再亲近自己，走上了一条当时的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道路。
他开始疏远自己，然后和查理斯展开了各方面的竞争。
曾经大家共同围坐在火炉旁的温馨场间再也不见了。
阿尔托莉雅如儿时一样掐住他脸上的一块肉，往外扯了扯，让爱德华脸上的狰狞神色顿时如冰雪般瓦解。
“明明在无数帝国子民眼里是一个拥有灿烂笑容的王子殿下，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这样狰狞？”
“爱德华，你是对我有所不满吗？”
来自长姐的不满责问声让爱德华一愣。
他完全没有想到面对自己的质问，阿尔托莉雅她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嘶……”
额间突然被阿尔托莉雅狠狠弹了一下，爱德华吃痛倒退了一步，恼怒地望向身前还没自己高的长姐。
阿尔托莉雅神色不变，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怎么了？身为姐姐教训一下不敬的弟弟，你有什么不满吗？”
然后，她轻声问道：“父亲那里你去过了吗？”
爱德华沉默了片刻道：“去了，没几句话就被赶出来了。”
“那么查理斯呢？”
爱德华面无表情道：“自然和我无区别，父亲对待他的子女，除了你，何时有过好脸色了？”
阿尔托莉雅忽然嘴角上翘，微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因她的话而皱起眉的爱德华等待了片刻，却发现阿尔托莉雅毫无解释的表现，不由皱眉追问道：“放心什么？”
可阿尔托莉雅却是全无解释的意思。
她一步踏出，与爱德华擦身而过。
仅仅给这个连自身情感都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的蠢笨弟弟留下了两句话。
“我不希望有一你和查理斯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绝不应当是我等的命运，从当年至今，我依旧无比怀念着大家围坐于火炉旁的那一幕，当然，原因远不仅如此。”
“爱德华……”
“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站在我身后支持我的，对吗？”
爱德华沉默地抬头面向头顶的星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自己鼓足勇气的阻拦与质问就这么被如此轻易地瓦解了吗？
还是没有抢在这个家伙的前面……
在长久的沉默后，身后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逐至轻微而不可闻。
他轻轻睁开眼眸，黯淡而疲倦的目光望着黑云散去后的璀璨星空。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尽管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我会在你身后静静看着。
……
……
空旷寂冷的大殿中，只坐着一位年迈的君王。
他并未如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躺在床上静待死亡的来临。
哪怕凛冬将至，死神的钩镰伸到他的脖前，他依旧身披甲胄，如不倒的巨人端坐于王座之上。
当从殿外而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时，君王张开了紧闭的双眼，看到了从远方归来的长女。
“阿尔托莉雅……我的女儿……”
沧桑而低沉的呼唤声响起在寂静的大殿郑
带着夕阳西下的垂暮，以及浓浓的宠溺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愧疚。
阿尔托莉雅跪坐在父亲的身前，将父亲苍老的大手握在双手中，仰头目光哀韶望着父亲苍老的容颜。
老人慢慢伸出右手抚摸着归来长女的金色长发，浑浊的双眼定定地凝望着她的脸庞。
这丫头好像瘦了许多，而她的眼中也真的有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那是每一个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的人应有的坚毅。
自此再无迷茫，身周浓浓迷雾烟消云散，尽管踏步前校
高而云阔。
可又因少女踏上的这条路注定崎岖而不平，未来之路劫难重重。
他的女儿已然走到了这一步。
作为父亲的他却不知应该悲伤还是喜悦。
老人怔默了许久，喃喃道：“我想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阿尔托莉雅，我的女儿，你会恨我吗？”
“会的，父亲，我会恨你就这么匆匆离去，永远不能再见证我们的成长。”
阿尔托莉雅轻声道。
年迈的老人沉默地低下头，望着跪坐在身前的长女，而后脸上露出君王般的冷峻与威严！
在甲胄碰撞声中，年迈的君王从座椅上慢慢站了起来。
哪怕时光夺去了他太多的东西，抽去了他的力量，可他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支撑帝国不倒的神柱！
他轻轻拉起身前的长女，牵着她的手来到了大殿中烙印着王室历史的壁画前站定。
“阿尔托莉雅，我的孩子，你知道王室为何千年不倒吗？”
老人望着壁画中先辈们浴血搏杀的身姿，低沉开口问道。
阿尔托莉雅循着父亲的目光望去，壁画上是王室第五任君主率领大军与西海异族作战之景。
这个问题，眼前的男人曾问过她千百遍，却每次面对她给出的答案沉默不语。
“是来自无数帝国子民的拥护。”
少女如以往千百次一样给出了一样的答案。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父亲第一次摇头，首次明确地表明了态度。
年迈的老人伸出自己的右手，猛地握紧，无形的威压顿时降临，笼罩整座大殿。
下一刻。
低沉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郑
“是力量！”
“阿尔托莉雅，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身处这座有真神显化的世界，永远不要抱着无谓的幻想！”
“真正能让你屹立在帝国之巅岿然不倒的，是强大到足以镇压任何敌饶力量，是仁爱到愿意将整座帝国的无数子民都纳入庇护的力量，是可与神灵为敌，只为心中理想开路前行的力量！”
“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这一切，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你，我会经常担忧你是否会陷入思维的死胡同，我曾想过潜移默化地告诉你诸多关于为君的道理，但是……”
“我不敢。”
“我不敢将属于我的思想，我的意志强加到你的头上。”
“因为你是阿尔托莉雅·怕拉贡，你的未来应该是帝国第十世君主阿尔托莉雅，而非是第二个理查。”
“但现在，我能尽情坦言了，因为我的女儿已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哪怕尚只是雏形，也再非是我能轻易扭转的了。”
“我的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
大殿郑
年迈的君王露出欣慰的笑容，握拳的右手缓缓摊开。
露出手中的点点繁星。
而后再度握紧。
银瓶乍裂之声骤然响起。
阿尔托莉雅心有所感地转头望向殿外，恰好看到了从上落下的“星辰”。
王室十三血继恩赐之一。
【星落】
眼前年迈的老人，正是将这一恩赐纳入王室血继恩赐行列之人，也正是阿尔托莉雅第二恩赐的来源！
恍若数百颗流星自星空坠落，于空中留下不朽而璀璨的痕迹，砸落人间。
分散向这座帝国的各地。
不可遏制的怒啸声几乎是同时自城中响起。
一直沉寂在这座城市下的顶尖超凡者一一现身，眼中如同喷火般锁定王宫。
“理查！你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破坏约定？！”
“理查，你仗着将死之际就如此肆无忌惮？是否太不将当年签订的盟约放在眼里了！你准备好吞食恶果了吗？”
……
怒吼诘问声接二连三响起在城市的上空，掀起了巨大的声浪。
只因刚才那一刻，数百颗流星的降临，代表了数百生命的消亡。
一手覆灭了数百饶老人仿佛重现了鼎盛时期的威严与漠然。
老人右手虚抓，上百根光柱如剑锋般斜插在城市之中，如撑起帝国不倒的神柱，彼此间勾连起淡淡的星光。
星辉弥漫间，无形的场域瞬间覆盖了整座伦格尔敦。
随之而来的便是针对超凡者的重重枷锁与禁锢！
此时此刻，城市内半神以下几乎无法动弹，半神之上凭空打落一个位阶！
城内响起的怒吼声中凭空多了不甘与畏惧，而后再度归于沉寂。
他们无法接受这个已经垂死的男人，竟然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彻底搅乱了棋局！
他们明明早已防备，可却都没有预料到这个男人竟然会采用这样蛮横的方式暴力破局！
这男人是失心疯了吗？！
难道他已经彻底不在乎王室的形象，以及自己死后在史书上的形象了？
几百年前各家精心谋划，逼迫王室让步建立起了上下议会，这项近乎要将王权“囚禁”的这成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化为了泡影。
在各家操纵和支持下进入议会，已经彻底打上势力标签，为虎作伥的数百议员几乎尽数死去！
而愤怒的“上位者”们，却全然不敢再有过多的动作，生怕刺激到这个失心疯的男人，让自己成为他临死前想拖下水的目标。
而这一刻。
轻而易举地杀死数百人，又在反掌间镇压整座帝都的年迈君王毫不理会外界的纷扰，只是转身望向阿尔托莉雅，平静解释道：
“帝国上下议会435人，其中有369人为各大贵族的棋子，几乎尽是手中沾血之恶徒，我已为你全数清除。”
“有些事情你不适合做，但是没事，因为我还在。”
“只可惜我所剩时间不多，不能为你扫除更多的阻碍。”
“此外四大军团中还有三位……”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再度伸出的右手被阿尔托莉雅双手握住。
没有任何话语，可少女眼中坚定的神色却无疑在表明着她的态度和立场。
她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以这样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告别，来为自己扫除前路上的隐患。
透支最后生命为力量的老人叹了口气，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收回力量后，老饶背影渐渐佝偻了下来，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艰难回到了王座上，疲倦地倚靠着王座。
“我的孩子，你会恨我将你推到了这条路上吗？”
生命走向末尾的老人喃喃问道，浑浊的眼眸黯淡无光，他最后的精气神正在不断流失，这是无法挽回的死亡。
“父亲，没事的，我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年迈的君王愣了一下。
他目光怔怔地望着长女灿烂的笑脸，而后越过她看到了大殿外单膝跪下觐见的七位年轻的骑士。
顿时露出释然而快意的笑容。
原来如此……
哪怕是行走在脚下这条艰难崎岖的道路，他的女儿也并非孤身一人！
这是何等快慰之事！
年迈的老人紧紧抓住长女的手，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去握她的手，而后轻轻松开。
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却依旧神色温柔地望着阿尔托莉雅，开口道：
“我的孩子，我感到有点累了，我可能需要睡上一觉，请代我和查理斯与爱德华道一声晚安。”
“好的，父亲，晚安，祝您做一个好梦。”
阿尔托莉雅柔声祝福道，近身轻吻了一下老饶额头。
就如十几年前某位满怀愧疚的父亲轻吻进入梦乡中的长女，将所有的爱意都放在了那一吻郑
行至生命末尾的男人缓缓靠在王座上，最后望了一眼他的女儿，然后缓慢而不舍地阖上了双眼。
他清楚地知道。
这一次。
他将再无法从沉眠中醒来，看见在自己心中如使般的儿女围绕在身旁，试图唤醒沉睡的父亲陪同他们嬉戏。
……
……
群星历月31日。
帝国第九任君主理查大帝。
就此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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