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将军草民，师兄师弟

　　走出御书房，秦北望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一趟所经受的压力可比跟韩哲切磋要沉重得多了。

　　苏老将军也跟在后头迈出御书房的门槛，但那位大梁天子却没有送出门来，大概是在钻研秦北望留给他的“珍宝”——由秦北望亲手写下满满两张宣纸的记录，而且用的还是当朝天子亲手磨的墨汁。

　　苏老将军看着春风满面的秦北望，一脸狐疑地低声问道：“你小子刚刚写的都是真的？”

　　秦北望点点头，“在下怎敢欺君罔上？自然是句句属实。”

　　实际上呢？句句属实个屁！秦北望不过是将曾经对那位皇子殿下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还添了几段《问天心经》当中玄之又玄的感悟，这才把此次觐见天子一事给糊弄了过去。

　　秦北望此时最感激的便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好记性和胡诌的本事，其次便是自家师父的那套完全不像人话的武道体悟。他倒是并不担心露馅，因为严格来说他给皇帝写下的那些东西，的确是“仙岛上的仙人”所遗留下来的嘛。

　　两人进宫之时是由传旨太监领路，但实际上苏老将军未曾隐退之前早已对宫墙内的熟门熟路，所以两人离开御书房之后也就没有外人引路，这样两人也能放松些，而这显然也是那位当朝天子的意思。

　　不得不说，此次入宫觐见之后，秦北望对于这位大梁天子的印象着实改观不少。在他的意识当中，这位曾经御驾亲征草原剿灭狼族的皇帝，无疑应当是一身彪悍铁血的沙场气概，但今日一见，秦北望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平和，明智，又有着一种稳重沉凝的气场，正是那种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足以成为众人焦点的那种人。无论秦北望有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位当朝天子今天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符合一位明君的形象。

　　但这样一位一手将大梁变成天下一统的明君贤主，为何会培养出那样一个表面温和内心阴郁的皇子殿下呢？这令秦北望百思不得其解。

　　一老一少一边走一边交谈，速度并不算太快，等两人已经看到皇宫大门之时，却看到御道之上迎面走来一人，乃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高大男子，并不像是在宫中供职的差人。而且此人并未身穿官服，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黑袍，举手投足之间自是气度不凡。

　　秦北望心中一凛，虽然他的境界依旧不算太高，但眼光还是有一些的。这人身上流露出的气势并不像是大梁天子那种上位者的威严中正，但却也是不怒自威刚正雄浑。而且观其步伐呼吸，秦北望发现此人居然还是一名实力不俗的武者，所显露出来的境界起码也要远远高出龙骑将军韩哲一头。

　　更令秦北望感到惊讶的是，身前的苏老将军在看见此人之后，竟主动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在等候此人。以苏老将军的地位，就算面见天子尚可不跪，当今庙堂之上能够被他这样以礼相待的又能有几人？

　　那男子果然停步与两人三尺之外，拱手抱拳道：“晚辈见过苏老将军，不知老将军进来身体可好？”

　　“呵呵，能被征北大将军视作前辈，就算有什么病痛也都该痊愈了啊。”老将军笑着拍了拍此人肩膀，言辞之间不乏赏识意味。

　　秦北望心中暗忖，征字大将军，而且还是征北大将军，这个封号官位在整个大梁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啊，不像苏老将军的“镇北大将军”一样突出功勋而无太多实权，这“征北”一号可是响当当的实权将军，手握大梁西北所有军镇的兵权。

　　而在这个官位背后的那个人，在大梁更是一位妇孺皆知的传奇——年仅三十四岁就跻身正一品武将，“千骑截苍狼”的故事更是在市井之间广为流传，而这也是他的成名一战。而这人，就是当朝武将第一人，柳大将军柳牧！

　　身为征北大将军，柳牧的战功显赫兵法奇绝自不必多说，而人们最感兴趣的，却是这位大将军的武道境界。相传当年长安第一侠士李清平初到长安城时，曾当面挑战这位柳大将军，这场“生死战”虽然的的确确在皇帝见证下发生了，但结果却不了了之无人知晓。但坊间传言此战之后，李清平两个月未曾在世人面前露面，而柳大将军第二天却是照常参与朝会，这就足够引人遐想了。

　　但这位柳大将军向来极少与江湖中人比武切磋，所以此人的武道境界始终是个不解之谜。

　　柳牧向来不苟言笑，更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但在面对苏老将军时却是恭敬微笑，的确是做足了身为晚辈的本分。两人客套一通之后，柳牧转而看向了秦北望，秦北望连忙行礼，却并没有期待会得到这名大将军的回应。

　　毕竟两人的地位，可算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秦北望也并不相信这位柳大将军会因为苏老将军就对自己高看一眼。

　　但他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位柳大将军的确没有留下什么话，只是在经过秦北望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将军的背影，秦北望有些呆滞。倒不是因为受宠若惊，而只是觉得此事不合常理。但苏老将军却笑道：“虽然不知原因，但这位柳将军对你倒是格外亲善啊。”

　　“我该不会是被他给盯上了吧？”秦北望喃喃自语道。

　　苏老将军一脚踹在秦北望屁股上，笑骂道：“你这小子才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数？人家凭什么会惦记你。”

　　“老将军，有一件事已经令我好奇很多年了。”秦北望挠着头说道，“这位柳大将军，当年真的仅仅率领一千骑兵就截断了狼族万人骑军的后路？”

　　“当然不是，别光听那些市井小民胡诌。”苏老将军对此回以一个大大的白眼。

　　秦北望暗中松了一口气，当年在津门时老是听说书人讲这一段，久而久之便对这位柳大将军有些高山仰止。但如今听苏老将军这么一说，原来这人也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般，强大到了不可超越的地步。

　　但苏老将军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让秦北望彻底傻了眼。

　　“当然不会只有一千，而是一零六百名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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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牧默默行走在红墙的阴影中，已经隐约能够看到不远处的那座御书房。

　　这位天下第一名将突然笑了起来，因为他想起了刚刚那个少年惊愕的表情，和今天清晨无端出现在自家书案上的那封内容简短的信件。

　　柳牧一路走到御书房门口，直到此时也没有任何人在他的视野中出现过，但他却习以为常，缓步迈上汉白玉石阶。

　　在推开那扇雕花木门之前，他低声自语了一句：

　　“师父放心，我自然会让师弟活着离开长安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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