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歌谣
“你是何人？”
“我？我叫秦北望。”
“我并非是在询问你的姓名，你是何人？”
“......我只是秦北望，不是何人。”
“不，不对的。你应该知道我在问什么，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好吧，我叫秦北望，我是狼族人，后来又是中原人。我有一位阿爷，死了。又有一位父亲，也死了。我拜过一个便宜师父，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我喜欢一个小姑娘，但现在无法相见。我有几个朋友，他们很喜欢给我惹麻烦。还有......”
“不，我问的也不是这些。我问的是你，只是你而已。”
“你有病？我就是我啊！这还用问吗？”
“呵呵，说对了。”
————
艰难地将双眼睁开一线，秦北望发现周围是一片寂静漆黑，尽管他在黑暗中视物会更为清晰，但当下的他似乎并没有辨识周围环境的精力和体能。
随着意识的醒来，疲惫感和剧烈的痛楚从四肢百骸涌流而来，使得秦北望不禁闷哼了一声，然后裸露在外的肩膀就碰到了一个富有弹性的物事。他费力的偏了一下脑袋，模糊间看见了一片棉袍的衣角。
“醒了？”一个极不悦耳的女声在头顶上方响起，让秦北望有些没来由的心安，但心安过后便是难以言喻的凄凉感。在自己最为脆弱的时候，身旁不离不弃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亦敌亦友的疯婆娘，这种感觉让秦北望多少有些失落。
枫可不会理会他的失落，她将盖在秦北望身上的棉服向上拉了一下，将角落处掖紧确保不会漏风。她的动作并不熟练，显然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秦北望被触动了伤势，胸腹间的刺痛感让他清醒了一些，于是他皱眉道：“你之前不是以宫女的身份跟在李璟身边的吗？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身旁传来枫没好气的声音，“殿下从来没有让我伺候过任何人，我只是一柄在暗中替殿下杀人的刀而已。”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秦北望转动着逐渐清晰起来的目光，发现自己似乎正处于一座洞窟的深处，外界的天光无法触及他们所在的地方，又或许外面本就是黑夜。
“这里是那匹狼的老巢，就在狼族遗迹的外围。”枫似乎是明白秦北望在思考些什么，轻声解答道，“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现在是第四天的清晨。那头怪物在将你击倒的同时向你体内注入了一股古怪的真气，将旧伤新伤全部激发了出来，所以尽管只是受了一击，但这三天时间内你已经濒临绝境无数次了。”
“你没事吧？”秦北望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体可以说是千疮百孔，除了思考、说话、视听之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两个人总不能都废了，那样的话可就是真的是山穷水尽的状况了，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枫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一句友好的关心，淡淡地说道：“我没事，尽管我给了那怪物数刀，可是它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而且我也杀不死它。”
秦北望听出枫语气中的不甘，叹息了一声。按照他的估计，如果以人类的三九分境来划分，这头巨狼的境界应该是在第六小境界入微求道境的后期水准，再加上它那强悍程度远超人类的体魄，应该完全可以去挑战武林之中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大人物了。所以就算把他和枫绑在一起，估计也不太可能是这怪物的对手。
“这是什么？”视线转动之间，秦北望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而枫手上的一样东西，准确来说是一卷依稀带有字迹的羊皮，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枫把那卷羊皮递到他的面前，让他看清上面的字迹，“这是那匣子里的东西，上面的字迹应该是你们狼族的文字，我看不懂。”
“匣子打开了？”秦北望有些诧异。
枫点点头，“你的血流进了那个锁孔当中，然后匣子便打开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狼族人才能取走这件遗物，因为其他人拿了也打不开，而且就算打开也读不懂这些文字。”
秦北望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想到自己大概是这件遗物的唯一传承者，心中不免有些激动。但当他浏览了一遍那些鬼画符一般的文字之后，激动的心情便冷却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了？”枫看着秦北望阴晴不定的脸色，疑惑道。
秦北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你所看到的那些秘辛和记载，恐怕全都是瞎编的。”
“什么？！”枫眉头大皱。她本以为这一卷羊皮上所记载的应该是狼族秘不传世的武学秘籍，或是用来发动什么异术的口诀咒语之类，但秦北望这句话无疑是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秦北望苦笑道：“我本来就在思考，狼族人受体魄所限，本就极难修行真气内力，除了你我两个怪胎之外，从来都没有此类先例，那么狼族的遗物又怎么可能与至高的武学扯上关系呢？这卷羊皮上所记述的，不过是一首狗屁不通的诗，不，只是一首没有曲调的歌谣罢了！”
“这......怎么可能？”枫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秦北望突然用一种古怪的腔调念叨了几句，然后又用中原官话翻译道：“‘去兮去兮，大漠茫茫。去兮去兮，追逐黄羊。野狼足迹，在北海，在天山，在彼方......’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什么口诀或是秘籍的话，你也可以试着修炼一下。”
枫沉默了，她相信秦北望的翻译，毕竟作为一个擅长刑讯和暗杀的刺客，她并不认为秦北望会如此自然流畅的临时编出一套小调来糊弄自己。她终于开始相信，这趟艰险无比的冰原之旅，到头来只不过是竹篮打水。
沉默半晌，枫将那卷羊皮搁在秦北望身旁，嗓音沙哑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吃饭。”秦北望一脸淡定，“在不吃点东西的话，恐怕我会在体内伤势彻底爆发之前就饿死了。”
枫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不长心的人，在确定秦北望是真的快要饿死之后，她长叹一口气，起身向洞窟外走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秦北望艰难的转过头，看着脑袋旁边的羊皮卷，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尽管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尽管此时此刻依旧动弹不得，尽管眼下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在糟，但他却笑了起来。
是那种无声的，畅快的，恍然大悟一般的笑。
他相信枫辨别谎言的能力，所以他所说的一切，他翻译的内容，都是货真价实的。自始至终他从未对枫说过一句谎话，是的，但这仅限于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没有说过，狼族文字构成的语句永远都含有两种意义，正读倒读，便是完全不同的两句话！而他刚才的脸色大变也并不是由于失望，而是震惊，震惊于自己似乎揭开了一个隐藏了太久太久的秘密，那位司无月前辈的秘密。
因为在他尝试着在心中倒读翻译这张羊皮卷上的文字时，他体内的真气，经由星陨刀心法练就的真气，竟然对那些词句有所反应，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缺失的书页，终于找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一般。
这张羊皮卷，与司无月的北辰星陨刀，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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