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归途”
早晨很快便过去了，凌罡背上的箭头已经取出来了大半。
侍女一开始手忙脚乱，而此刻已经能够熟练地擦拭伤口，浣洗毛巾。
只是不回头的凌罡看不见，那只玉手每一次小心翼翼抚上他的背时，都让绯红慢慢爬上了她那雪白的脸颊。
直至中午，坐在床前一动不动的凌罡忽然动了。
他转身走到门前，推开门下去了，她满是疑惑，一颗心却十分安定。
这两天的相处，她已经知道了凌罡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想到这里，她便又洗了一遍毛巾，盆里的水面漂着草木和草木烧掉的灰烬，一盆清水已经变成了血水。不久凌罡开门进来了，端来了两盘熟牛肉，一盆大份的熟牛肉，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一小份依旧是被切成片的熟牛肉，递给了侍女，盘的一端，依旧是一双筷子。
侍女莞尔一笑，接过牛肉放到了自己面前，还未开动，便看见他已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了。
又微微笑了笑，便低头开始进食。
这次凌罡也是等她吃完之后，才开始让她帮他处理伤口。
“加紧点速度，不用怕我疼，天色渐暗我便带你走。”
侍女没有继续处理伤口，低着头，若有所思。
“回京城你只有死路一条，公子身为冠首大人，还不知道为什么黑羽卫会背叛你吗？”
“这是不属于公子的权力斗争，公子只是个牺牲品，凌公子若当真不要命了？”
凌罡见她双眉微微蹙起，不由得笑了笑。
“从公主帐前挥刀斩碎黑羽令的时候，我凌罡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救你带你回去，只是为了告诉萧老爷黑羽卫出现了内奸。他之于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负了这份情。”
凌罡呆呆地望着盘子晃了神，半晌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是啊，此行北上的目的是为朝廷和北凉交好，以抽出时间调养生息。
王朝东边的东瀛，则是希望神州遍地狼烟四起，以求得趁虚而入。
冒出来的李钰，无疑是江湖中的主战派愤青罢了。此行公主殿下已被刺杀，而恰好是黑羽卫内部反叛，这么多势力掺杂其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牺牲品罢了，只是这个牺牲品，背后是萧老爷手下的黑羽卫。他若缄默不言，那背后想扳倒黑羽卫的人，岂不是走得一帆风顺？
“你若能将我送至北凉，我可以还给你和萧老爷一个清白。”
侍女在凌罡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凭什么？难道把你许给北凉王和亲么？”
“如果我假扮公主殿下呢？”
“我们一行人出发前，青羽卫便已经将公主殿下的画像送给了北凉王。我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我的身份都写在羽毛上锁在羽翼卫总司，我们永远见不得光，也没有什么功名利禄，别把我们当人，我充其量不过是圣上的狗，但你不同，你是我的嘴，你必须得跟我回京城！”
“继续吧。”
凌罡背了过去，再次成了一座石雕。
时间随着每一支箭浸入血池中慢慢溜走。
虽说侍女取箭的手法已经越来越熟练，可当她最后为他缠上纱布的时候，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侍女身旁的那支蜡烛，也在不知不觉间燃尽了。
凌罡起身穿上了便服，拿上了樱花抄，对着侍女喃喃道：“该走了。”
一整个下午凌罡都没动过，霎时的举动还将侍女微微吓了一跳。
“嗯。”
说着侍女也准备起身，忽地一声轻轻的呻吟传出，侍女还未站起来便又倒在了床上。
为了便于拔箭，一整个下午侍女都半跪在床上，突然的起身她还未适应，她便身子一软。
正欲再次起身，凌罡已经将樱花抄佩在了身上，一只手伸了过来搁在了她的颈下，另一只手横腰将她抱了起来，凌罡丝毫不理会她的惊讶与推搡，用右手肘将烛台打翻在了床上，随后走到门口，她帮他拉开了门，他正要下楼，怀里的侍女忽然用手扶住了门框。
“我的腿已经好了，我自己可以走了。”
凌罡却不理会，直接抱着她下了楼，店小二已经不在了，整个一楼的厅都空无一人，想必也都被那个店小二打发走了。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客栈二楼房间里桌上满满一盆血水，周遭是数不清的血色毛巾与布条。身后是熊熊大火，马上的男子不急不忙地对她说道：“记住，你是我的嘴。”
从洛水赶回京城也只需要两日，凌罡护着侍女，快马加鞭，不久便隐于竹林中。
“你择日面见皇上，只需属实禀报。”
马上的男子牵引着缰绳，夜色渐黑，也看不见他的面容。
“嗯。”
“你们平日里，任务都是这么危险吗？”
坐在后面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坐在前面骑马的凌罡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半晌没有回答。侍女见他不想说话，便委屈地拉住了他的便服，不再说话。
就这样一夜无言，只听得见达达的马蹄声，从竹林中愈飘愈远。
她就这样靠着他睡着了，从一开始的拉着他的衣服，到后来伏在了他的背上。
过得了许久凌罡回过头，月光笼在她的侧脸上，她一动也不动都已睡熟，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了他的腰。
而此刻皇宫之内，轩辕贺此番龙颜大怒，众臣皆不敢言语。
“砰！”
金銮殿上，轩辕贺的手重重地拍在了龙椅上。
“区区一个护送公主北上的任务都做不好，我养羽翼卫是养废物了吗？”
轩辕贺用手不停按摩着太阳穴。更重要的是，执行任务的黑羽冠首凌罡竟然不见了踪影，坊间探子来报是说冠首凌罡勾结东瀛，杀掉了公主殿下逃命！
大殿之中的齐公公齐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有右丞相范羽站了出来说了句话。
“陛下息怒，此事事出蹊跷，况且黑羽卫冠首凌罡暂且下落不明，臣得到的消息还有一名宫女逃了出去，一切事情还有转机。”
“他凌罡通敌东瀛，你觉得他会回来吗？范羽，马上把萧寒和黑羽剩下的四名冠首绑来，他若不回来，都以叛国罪杀掉。此外，速速派人献上金银财宝给北凉王拓跋扈，以拖延战事。”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没一个人能真真正正理解到他最深沉的痛楚，那丧女之痛。羽翼卫的覆羽部门派出全力搜索，也没有找到长乐公主轩辕玥的尸身，她是最独立最深得他疼爱的小女，此次北上和亲，也是万般无奈，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能将子女都留在身边，他皇帝老子，失去掌上明珠也有切肤之痛，可是无奈社稷之危远重于天伦之乐，她亲手将她送出去，没想到，这一走，就是生离死别。
萧府。
一面罩黑铁面具，全身黑色着装的男子快速走到了萧府门前，身后全是同等着装的人，大抵二十多人，跟在他后面在萧府门前排成了两排。
“我奉旨前来押解萧老爷及黑羽四冠首。”
府前的两名门卫面面相觑，他们看守萧府以来，从来没见过什么人敢声称押解萧老爷的人。但他们看到他身后的一排男人之后和领头出示的文书之后，便立马打开了大门。
前来的人正是羽翼卫暗部，那份文书，也正是由皇帝亲自起笔写得搜查令，也是王公贵族们最怕看到的一纸文书，凡接到这张文书的人，多半是死于昭狱，而执行搜查令的羽翼卫部门，便是羽翼卫军事经费最为充足的暗部，之前有部门的冠首想逃出羽翼卫的控制，泄露了羽翼卫的各种信息筹得经费后辗转多地，最终还是在幽州一带将其抓获。最终，将其所有泄露信息的雇主全部查出来抓捕后，将其本人做成了人彘，行刑手段之残忍，让凡所看了的人都一周吃不下饭。
门卫将萧府的大门打开，羽翼卫们鱼贯而入，两位门卫手足无措，虽然并不知道他家老爷出了什么事，但来者阵仗弄这么大，本想着去通知一下萧老爷，但是还未反应过来，最后进入的两名黑衣男子便将他们敲晕了。
萧家大院内萧老爷正与手下一起，商讨有关黑羽卫的事务。
坐在左边黄花梨交椅上面的男子，剑眉星目，面色红润，身着墨色的缎子衣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如若不是腰间佩着一把修长的剑，还真有人会认为他是京城哪个公子哥。
他的剑和其他普通的剑不同，剑格由繁杂的祥云构成，两边祥云连着剑，中间镶着一颗红色宝石，而剑首，则由喷涌的江河之水图案构成，此剑唤作未央，他坐在交椅上面的主人便是伊鹤。
而坐在右边黄花梨交椅上面的男子，则容貌一般，一道显眼的刀痕从额头拉到右颚，令人说不出来的凶恶，然而这张脸，却几乎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甚至在某些角度来说，算得上慈祥。他身着绿色长袍，大拇指上套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红玉扳指，此刻被他把玩在手中。
他腰间配着一把刀，刀的套环上面一头咧着嘴巴似乎是在微笑的老虎，慢慢吞食着剑身，此刀唤作牙淬，而他的主人，便是坐在右交椅上的宇都。
一行男子突然闯入院内，萧老爷一行人满脸惊愕。
为首的人出示了搜查令，随后密密麻麻的暗部成员包围了萧老爷庭院，手皆按着佩刀。由于黑铁面具，没有人能透过这些面具看到它们之下的面容。哪怕在执行任务中极度紧张，也丝毫不会表现出来，人们只会看到那张毫无表情，坚毅而又略带恐吓性质的面具，这便是黑铁面具的作用，完美隐藏自己的同时还能震慑敌人。
萧老爷从正中的太师椅上站起来，双手摊开对着两旁的羽翼卫，神色焦急。
一般皇上只会跟危害社稷的臣子发布搜查令，此令威力之大，级别之高，让萧老爷一时半会儿不敢相信。他看了看为首之人的佩刀，一把刀被他包裹在厚厚的裹剑布里面，刀身极大，被他常年背在了后面，自天禧年间从未再打开过，听说多年之前他曾有打开过，但那都是后话了。而另一把刀，便是他的夺命弯刀，刀身微微弯曲，套环由一个恶鬼图案构成，整把刀通体黑色，被唤作——索灵，是一把人人谈之色变的刀，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亡魂。此人便是羽翼卫暗部的首席执行冠首——何晋。
“何总管，这，这是为何啊？”
“萧老爷之前对暗部也不薄，多次协助暗部工作，何某在此谢过了。可惜今日对不住了，皇上有令押解萧老爷和其余黑羽卫。以叛国罪逮捕，交予沼狱。”
坐在交椅上的伊鹤也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了老爷。唯独宇都仍然坐于椅中，双目微曲，打量着每一个人。
“老爷，凌罡仍未归来，我等先随何总管走一趟吧，我们也别为难何总管。”
十月，萧府大门紧闭，萧府中密密麻麻全是前来搜查证据的羽翼卫，在京城以北执行任务的粟素和卫凌也被带回京城，任务全权交由赤羽代办，萧府上上下下全被关进了水牢。
至此，黑羽部门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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