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生与死
从ICU回来之后，张小安心心念念一直想着这个事。
跟着其他的师姐看了几个患者也心不在焉，临近下班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连师兄。
张小安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了？”
不用说明是什么事，连师兄已经知晓她想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没救回来吗？”张小安眉头蹙起，重复这个答案像是确认一般。
“多器官衰竭严重，回天乏术。”连师兄道，“我们回来之后不久，那家人长辈到了。我们才知道，毒蘑菇中毒的还有两个孩子，男的先把小孩到了隔壁的儿童医院，随后把老婆送到了我们这里。”
“他妻子醒了吗？”张小安问道。
“没，出现肝损了，现在在保肝治疗。”连师兄道。
下班时间已过，办公室里空空荡荡，不巧的是，今天值夜班的是他。
“两个小孩情况怎么样？”张小安继续忧心忡忡。
连师兄吐出一口气，才道：“不好，大的7岁，小的5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肝肾损伤。”
张小安沉默着，多器官衰竭即便抢救回来，后续的治疗也不会容易。
打扫卫生的阿姨推门进来对办公室进行清理，张小安拎着包准备离开，情绪低落，甚至连白大褂都忘了脱。
还是被连师兄叫住了才发现，拍着肩，笨拙地安慰道：“你，看开点，习惯了就好。”
“嗯，谢谢。”
一场误食毒蘑菇的意外，谁能想到会让整个家庭支离破碎，男主人透支身体的最后一分力气给家人换来的生的希望，结果却是爱人至今未醒，孩子依然命悬一线。
牺牲的人再也无法相见，活着的人又该如何面对。
病房外的长辈们难以置信地消化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病床上的女主人还一无所知，醒来后又要怎么接受后半生的世界崩塌。
生命无常，意外和明天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搭乘的电梯在3楼停下，即将关闭的片刻，张小安踏了出去。
ICU的门口，不必刻意寻找，张小安只看了一眼就控制不住地收回了视线，眼眶微热，鼻头发酸。
不需要刻意寻找，原来伤心到极致的表现不是大哭大闹，门外那两道半白了头发，略显苍老的身影，只是互相依偎，默默抽噎流泪的场面，只是看到就会让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张小安能做的只有递上两包面纸。
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医院更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也许是被男主人的担当动容，也许是悲剧来的太过出人意料，张小安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候乘的公交来来往往，却没有心情搭乘。
低垂的视野里，一双板鞋越走越近。
张小安抬起头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眼前的人沐浴在灯光和夜色里，让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耗尽生命的男主人。
曲悠远抬手把她眼角的泪拭去，“怎么了？这么伤心。”
“你怎么来了？”张小安环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肚皮上。
“发的消息没人回，打的电话没人接，我不得担心一下？”曲悠远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地安抚。
张小安搂得更紧了一些，“嗯，谢谢。”
夏天衣服本来就很薄，曲悠远很快便察觉到腹部湿了一小片，“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可算是见识到了。”
张小安朝他后腰处轻拍了一下。
“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曲悠远笑着道。
“嗯，”经他这么一打岔，张小安突如其来的悲伤又遽然消失不见，转了转脖子，把眼泪全抹在了曲悠远的衣服上，又朝着他的裤兜摸摸索索，自觉地掏出纸巾低着头给自己擤鼻涕。
“哎呦，我可真嫌弃。”
张小安以头抢肚皮，抗议他的嫌弃。
换来曲悠远几声闷笑，“可算是不伤心了，走，吃饭去。”
张小安拉着他站起来，四下张望，“车呢？停哪了？”
曲悠远掏出钥匙对着马路对面的车按了一下，“滴滴”两声显示解锁，解释道：“从家里过来的，这个快。”伸出手要牵。
“嗯，”张小安顺从地回握。
为了让张小安的心情好点，曲悠远带着她边逛边吃，待解决晚餐之后，已经花费了漫长的时间，随后在送与不送的问题上，两个人产生了争议，张小安灵机一动，想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你确定？”曲悠远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张小安再次点头。
“不需要什么查寝吗你那边？”曲悠远边发动汽车边问。
“不用，而且我和舍友也知会了一声，防止她担心。”张小安收起手机道。
“怎么说的？同居？”曲悠远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的耳朵倒先红了起来。
“关心这个干吗？再说了我只是借住一个晚上而已。”张小安脸颊也微红。
两个人眼神游移，却都不好意思往对方那边看。
“漫漫长夜哦……”曲悠远补充道。
“开你的车！”张小安终于恼羞成怒。
眼见车里的温度有越来越高的趋势，曲悠远点开了音乐。
按理说，两个已经订婚的人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是顺理成章，张小安和曲悠远却默契地选择了克己守礼，最美好的东西总想留在最美好的时刻，现在借着夜色掩饰，人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大胆一些，有些想法蠢蠢欲动。
张小安脸上热度一直不退，只好盯着窗外，曲悠远保持着目不斜视，只是耳朵一直保持着微红，只好轮替着微凉的手揉捏着，手动降温。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证明了时间的相对性，心里装着事的两个人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两个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又瞬间分离，统一的想法都是：“怎么这么快。”
停车，上楼。
曲悠远揉捏着耳朵，在前面带路，不知道张小安有没有意识到，她没有带任何的换洗衣服，这里，耳朵更热了呢……
趁着张小安磨磨蹭蹭地进门换鞋的时候，曲悠远冲进自己的卧室，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递给张小安，一气呵成道：“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厅你先洗澡。”
张小安慢吞吞地接过，两个人指尖相触，都能引发灵魂颤栗，这太奇怪了，她心想。
“我先去放个包。”张小安请示道。
“嗯，”曲悠远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把电视台调来又调去。
张小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有点后悔过来了。
曲悠远电视调的心不在焉，眼睛目不斜视，耳朵里却动静不断，从卧室到卫生间，从水龙头到花洒，耳朵越来越热，第一次发现这边的隔音是如此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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