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边关郁城

　　那厢，原本远在西凌打算赶回边关与顾卓他们一齐过中秋节的季怀瑾，也在半道上收到了顾卓的飞鸽传书，知晓了江南水灾的消息，直接便转道回了江阴。

　　至于程易，由于此前深入西域诸国做生意做得不亦乐乎，便没有及时收到书信。他是直接从西域跨过北齐匆匆赶回边关的。待他双脚跨过与北齐的交界之处，踏入帝国的土地时，已是中秋节的当日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纵是知道情况危急，纵是忧心江阴的家人，程易也只能听从定国候顾渊的安排。在边关待上一晚，与顾渊父子一起过中秋，等到次日清晨再赶回江阴。

　　边关郁城，与北齐、西凌交界，乃是顾家军的大本营，驻守着五十万顾家军。郁城内的定国候府，比之帝都的定国候府，一应陈设，不知要简陋多少倍。

　　但每代定国候几乎长住在此处，帝都的定国候府反倒是形同虚设。此时，郁城的定国候府内，顾卓父子与程易，以及顾家军一众高级将领，济济一堂。

　　大厅的长案上摆放着的月饼，却几乎并没有人动。众人只顾大口的喝着烈酒，大口的吃肉，大声划拳，高声的说着荤笑话，十分的乐呵。

　　按道理，程易这一白脸书生的模样，又生得这般出色，在这大厅之中，本应与厅中一众身形高大，形容粗豪的将领们十分格格不入才是。

　　但程少主却十分放得开，面对着这一群军中老粗的围剿，半点也不惧。将红衣下摆一扎，撸起衣袖，一手插腰，一手捧碗，一仰脖，满满一海碗的烈酒已悉数灌入喉咙。

　　实在喝得多了，便借着尿遁，避到了后面院子里。却见院子正中一的棵歪脖子老树下，顾卓早已躺在长椅上，伸直长腿，正对着天上和一轮明月发呆。

　　程易便也三步并作两步的扑到了顾卓旁边那另一张椅子上靠着，也与顾卓一般抬头望天。半晌，才问顾卓：“你都对这明月盯了老半天了......可是想起了哪位姑娘？”

　　顾卓动了动身子，支起右手，撑着脑袋，仍是维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懒洋洋的反问：“你呢，你又对着明月想起哪位姑娘了？”

　　“我呀，想起晏姑娘了。”程易居然难得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晓，她在高阳宫中究竟过得好不好......也不知晓，遭受如此涝灾，现下的江阴究竟是何样的光景。”

　　听闻程易提成了晏长青，顾卓支着脑袋的手微微一顿。又见程易担忧家乡受灾的情况，他虽也对远在江阴的外祖家的情况忧心不已，却并不想程易为此太过忧虑，便叉开话题，语气漫不经心：“怎么，你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多好一姑娘，谁不喜欢？”程少主睃了顾卓一眼，笑问：“你不喜欢么？”

　　顾卓的脸色不易察觉的僵了一下，感觉到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他淡淡的回击道：“你不是一向喜欢凌敏的么......怎么，变心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咱好好的在说晏姑娘，你提凌敏那疯丫头作甚？”

　　程易顿时炸毛，成功被引开注意力，没好气的睃了顾卓一眼：“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竟叫你顾小候爷给毁了。你抗甚婚呢，直接给娶回来不好么......这下人家姑娘全让你给耽搁了，都快二十了也还没说上婆家。”

　　这一下，顾卓便连身子都僵了一下，转首看向程易，却见后者眼中一片迷蒙，漂亮的脸上更是酡红一片。他收回目光，双手往后脑一枕，淡声：“喝了多少酒了？净在胡言乱语。”

　　程易却越发上劲了，他忽然凑过身来，望着顾卓被酒意浸染的英俊的脸庞，认真的道：“顾卓，有个问题，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既知晓了晏姑娘是怎样的一个人，对于当时的抗婚，可曾有过一丝的后悔？”

　　后悔？顾卓揉了揉隐隐生疼的额，脑中掠过那个面容清淡的素衣女子清然的身姿。但即便事情重来一遍，他也依然做出一样的决定。

　　他将心中的想法直接对程易说了出来，末了又再补充一句：“程易，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程易挠了挠头，情绪瞬间变得低落：“我原本以为，我们商人做生意就已经是顶顶复杂的了。可没想到，朝庭上这些个破事......竟是比做生意还要复杂上一百倍。”

　　顾卓今晚也吃了不少酒，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断不可能与程易在这些事上头反复纠缠：“我出生在定国候府，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我这一生身不由己......我想，这对于晏姑娘，亦是一样的.....”

　　“所以，程易，我有时很羡慕你......你比我活得要简单，自由。”顾卓似是受不住天上那轮明月发出的皎洁之光，抬起手来，缓缓的覆在了眼晴上。

　　程易无比伤感的道：“你和怀瑾，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兄弟。可不论是你，还是怀瑾，又或是晏姑娘，还有那南诏女王蒙丹娜......我看你们即便是笑着，那笑里也都带着沉重。“

　　“即便是看你们与我一般的并肩而行，你们看似轻松的脚步声里，都像带着某种沉重......你们每个人的背后，都像是背负着一坐大山。”

　　程易双手一摊，苦笑：“你看，我认识的都些甚么朋友。”

　　顾卓好像听不到程易在说什么，如同睡着了一般，覆在额上的手一动不动。英俊的脸庞下，形状优美的薄唇轻轻抿起，坚毅的下颌微微收紧。

　　良久，程易也似要睡着了一般，低低的嘟囔一句：“怀瑾，好象......喜欢上晏姑娘了......”

　　“你晓得，怀瑾向来对许多事并不上心，可若真上了心......不管他以后与晏姑娘如何，我只盼......不要影响到你们二人之间的情谊。”

　　“也不知晓，怀瑾现下赶回到江阴了没有......不知晓，我们两家的情况究竟如何了。”言罢，程易便沉沉睡了过去，很快，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半晌，顾卓动了动略显僵硬的手脚，缓缓的站了起来，返回屋内取出了一张棉被，轻轻的覆在程易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继续躺回长椅里，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那轮明月继续发呆。许久之后，嘴角慢慢的泛出了一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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