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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葬


  金钱镖之前拒绝路垣也不只是怕暴露身份,而是真心觉得没有必要。

  太昊倒是不着急,只道:“金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我能办到的,决不推辞。”

  金钱镖也不多耽搁时间,他知道太昊没有理由拿这种事骗他,因为根本无甚好处,所以就很直接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徒弟我已经找好了,你不要插手,等我觉得可以的时候,自然会让他去找你。”

  太昊目光微动,落在了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龙钱身上,心中便有了些猜测:“金老的眼光,我自是相信的。”他看这位小兄弟虽然其貌不扬,但心性沉稳淡定,只这一点,就胜过不知多少所谓武学奇才了。

  金钱镖颇为满意太昊的态度,其实太昊的突然出现,对他来说就好像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七杀阁这样的庞然大物,绝不是他想推翻就能推翻的,有太昊这样敌人相同者可以结为同盟,自是一件大好事。

  太昊见他应了,又开口道:“金老,既然你我已初步达成一致,我便再告诉您一件事,如金老您一般的种子,我埋下了不止一个,只待这些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便可一战。”

  金钱镖郑重地点点头,心中信念也更坚定几分,不由感慨道:“太昊大人真是少年英才,老朽若有你这般谋算,又哪会落到今日这地步。”

  他哪能听不出来太昊这话的意思,既说了他们绝不是孤军奋战,鼓舞了他,又暗示他不过是众多种子中的一颗,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金老说笑了。”太昊摇摇头,没什么寒暄的意思,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金钱镖看着这一幕,颇有些怀念的感觉,这就是……太昊,真正的刺客。

  可是太昊露的这一手,却把龙钱惊着了,这种来去无踪的本事,一般的江湖故事里都不敢写。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吗?”龙钱瞪大了眼睛,像是在问金钱镖,也像是在问自己。

  金钱镖瞥了他一眼,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笑道:“嘿嘿,没错,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龙钱空洞的眸子晃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我要是变得这么强,是不是就可以报仇了?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不,你要比这还强才行。”金钱镖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神色显得无比肃穆,“太昊的强是天下无人不可杀,你要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必须比他更强。”

  龙钱面上恢复了平静,眸子里的光虽然没有再亮起,却显得比之前更加坚定。

  “我要怎么做?”他转过头问金钱镖,一双乌黑的瞳眸压着沉肃的坚毅。

  金钱镖见他这样的神色,彻底放下心来,轻声道:“我会教你的。”他顿了一下,故意用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说:“不过现在,我们要先挖个坑……挖两个。”

  龙钱听了这话,神色一暗,随即勉强提起精神,从板车上拿下一把铁锹,寻了一处空地就开始挖坑。

  金钱镖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苍老的面容上带出一抹笑意,也拿上铁锹在龙钱旁边一点的地方挖起了坑,他的右手虽然还不能用力,但凭借他对自己的肌肉控制能力,左手使起铁锹倒也不算艰难。

  二人一言不发地挖好坑,又互相帮忙分别把棺材和裹了草席的毛毛放进两个坑里,各自掩上了土。

  金钱镖把那个破板车拆了,和龙钱一起给两个坟包立了碑。

  一切收拾妥当后,龙钱郑重地跪下,咣咣咣地磕了三个头,之前擦干净的脸上又粘上了泥土,额头也泛起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似是因为一切尘埃落定,龙钱面对这简陋的坟墓,之前一直压在心里的愧疚反而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他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明显痛苦的神情,他的眼圈儿红得几欲滴血,却始终流不出一滴眼泪。

  与他相比,金钱镖便显得平静得多,他只是认认真真地拿一枚圆润的金钱镖灵巧地刻着“毛毛之墓”四个字,待最后一笔完美收尾,才满意地点点头,把这木质的碑慎重地插在了毛毛的墓前。

  金钱镖拍拍这个坟包,沙哑难听的声音竟显出几分温柔来。

  “毛毛,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安心睡吧。”

  转过头,金钱镖提起刚刚从拆掉的板车里拿出来的,已经沾满血迹的酒葫芦,强硬地拉起还趴在地上的龙钱,边拉他走边说道:“小子,我今天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沉浸于过去。”

  龙钱一时没反应过来,凭本能跟着他走了一阵,才道:“不记住过去,怎么面对未来呢?”

  “你要记住过去,因为它们永远都是你的一部分,但不能被过去所蒙蔽,因为它们永远只是你的一部分。”

  “……好。”

  “所以啊小子,快点打起精神!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嗯……我该叫你师父吗?”

  “免了免了,我可不想有你这么一个笨徒弟。”

  “……”

  一老一少的声音渐行渐远,他们身后,金红色的夕阳照在两个简陋的坟包上,它们相互依靠似的挨在一起,坟前插着两块破破烂烂的“木”碑,左边那个写着“毛毛之墓”,右边那个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五”字。

  金钱镖带着龙钱沿小路回了月霞城,准备去天波府跟蒋斌和魏统领等人告别,却在门口遇见了路垣和缬草。

  “老丈,小兄弟,你们这又是去哪儿了?”路垣见二人又弄得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诧异地问。

  金钱镖略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啊……我们刚从天波府的墓地回来。”他们刚刚只顾着埋葬毛毛和小乞丐们,却忘了身上这衣服还是蒋斌给他们拿来的。

  龙钱也是面色一僵,他比金钱镖年轻得多,脸皮也薄得多,此时反应过来自己把别人的衣服弄这么脏,更是尴尬又羞愧。

  路垣见此,微笑安抚道:“老丈不必忧心,若不嫌弃,请随我回我租的小院一趟,我那里倒还有些旧衣服可以供二位换洗。”

  金钱镖和龙钱对视一眼,到底觉得将这好好的衣服脏兮兮的还回去,太过失礼,也就点头同意了。

  “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要麻烦路大夫了。”金钱镖一拱手,颇为惭愧,“啊,对了,路大夫叫我老金就行。”

  龙钱也跟着拱手道:“多谢路大夫,在下龙钱。”

  路垣摆摆手,爽朗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提供几件旧衣服,有何麻烦的,倒是要谢谢金老和小龙兄弟不嫌弃我才是。”

  说罢,也不给二人再道谢的机会,直接引二人转过一条巷子,就到了一处幽静院落。

  这院落不大,离天波府极近,装饰也极为朴素,看着都不像是北街的院子,倒似南街的民宅一般。绕过门口的影壁是一小片晒满药材的空地,空地后便是主人所居的正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实在是再质朴不过了。

  一个穿青布棉裙的女子正在院中拣着地上的药材,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便抬头望了过来。

  夕阳落尽后的一点金紫色的余晖,映照在那张娇俏可人的面庞上,更衬得这女子色若春花,在可爱之上显出几分妍丽。

  “少爷,您回来啦?”

  见是路垣进门,她眉眼间的一丝警惕倏忽消散,自一地药材的空隙间轻巧地蹦了过来。

  路垣神色温柔和煦地点点头,吩咐道:“佩兰,你去把我的那些旧衣服拿来,顺便准备两桶热水。”又转头对缬草道:“缬草,你带金老和小龙兄弟去客房安置一下。”

  “无需如此麻烦,路大夫您只要告诉老朽该去何处洗衣服便是。”金钱镖见路垣一副要留他们住下的样子,急急摆手拒绝。

  却见路垣转头对他们笑道:“客随主便,既然已经来到寒舍,金老便不要拒绝了。”然后就自顾自地把缬草手中的药箱也提上,拿着两个药箱回了主屋。

  “二位贵客,请随我来。”缬草似模似样地一躬身,伸着一只手做恭请状。

  金钱镖一时无奈,只得苦笑道:“多谢缬草小友了。”

  龙钱面上维持得淡定,顶着红透的耳尖一拱手道:“多谢。”

  缬草领着二人到了东边最靠近主屋的第一间厢房,抱歉道:“少爷在其他房间都存了药材,只预留了这一间客房,还望两位见谅。”

  “不敢不敢,这已经足够好了。”金钱镖又是一阵道谢,确实颇为感激。

  这厢房虽说不算大,但也着实不小了,内中以一道屏风隔开,屏风前一张圆桌,两把圆凳,还余有足以摆两个大浴桶的空间,便是屏风后只有一张床,对金钱镖和龙钱来说,都已经是足够宽敞的居所了。

  缬草嘻嘻一笑:“那我就先告退啦,我还得帮少爷去拣草药呢。”

  “自然,缬草小友自去忙就是。”金钱镖应了一声,看缬草离开房间,给他们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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