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凌云殿上乱作一团。
“怎么还是不见崇圣君……”
“是啊……哎呀，崇圣君不在么……？”
“……这这这，如今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众府君们嘈杂的议论声充斥了整个大殿，黎丞君目光冷冷的扫视着众人，只有央离君一人闭着双眼，坐在远远的角落里，其余的人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句芒依旧是一副狂热的表情，他仔细摸着被灵婴打伤，还未消退的一道道血印，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脚下是惊恐的成衣，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如此狼狈，成衣瞪大了双眼，挣扎着爬向大殿之外。
句芒斜着眼睛看着那个扭曲挣扎的女人，脸上多了一丝狡黠，他长袖中窜出一条极细的长枝，狠狠的扎在了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的身上。
“唔……！！”
一声沉闷的痛呼在角落里响起，却如同水滴落入大河，在杂乱吵闹的凌云殿里，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成衣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里。
句芒的长枝终于见了血，他脸上狂热的表情才渐渐缓和。
“你们这是有趣。”
句芒的声音不大，却有足够的穿透力，大殿上叽叽喳喳的人声顿时小了许多，黎丞君还是冷着一张脸，十分不悦的看着句芒。
看到黎丞君的眼神，句芒似乎有些明白的直起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极其不耐烦的揉了揉手腕，终于从本该属于黎丞君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自己是来迟了还是来早了？这个位置还这是坐的不应该啊……”
他装模作样的给黎丞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低着头压低声音笑起来。
“唔哈哈哈，哈哈哈啊，你们这一群人，竟然还是那么惧怕灵婴？她现在的本事，也就那么点，”说着他弯着腰，夸张的比划了一个小指尖，又抹了抹眼角，“哈哈哈，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哈哈哈哈哈！”
黎丞君看着句芒一系列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脸上的表情更冷了，“那还真是让神句芒见笑了。”
句芒听到这里，笑声却戛然而止了，他偏过头，看着黎丞君。
“的确见笑了，那么没有用的人，留着还真是多余呢。”
他说着，袖中“嗖嗖——”两声破空的惊响，人群里一个带着高帽的府君挣扎着捂着自己的脖子，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嫣红的红色瞬间在大殿上晕染开，那人周围的府君个个倒吸了一口气，向后退去。
黎丞君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冷着声音说，“那希望神句芒可以挑选好，谁才是适合留在您身边的人。”
句芒整了整衣衫，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黎丞君真会说话，我自有判断。”
他手腕上深浅的红痕已经渐渐消失不见，唯有眼中的意犹未尽的眼神没有变化。
句芒目光扫过余下的众人，脚步轻快的从他们中间穿过，“此处便交给黎丞君了，我便回我的扶桑树下静候佳音了。”
黎丞君目送着句芒离开的背影，皱着眉一言不发，他也扫视着众人，目光厌恶的停留在已经冰冷的尸体上。
“快把他带下去，”他如此说着，捂着自己的嘴转过身，又看到了倒在不远处的成衣，不耐烦的挥着手，“还有她，一并从祭仙台扔下去！”
“是！”
几个仙官迅速清理掉了两个早已冰冷的人，余下的府君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等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一直在一旁闭着眼睛的央离君站了起来。
“黎丞君，我希望你别忘记我们肩负的职责。”
黎丞君越过人群直视着央离君的眼睛，“央离君不是和我一样么？”
那目光如同利剑一般，让央离君无法反驳。
他的目光沉重起来，“若是牺牲过多，老夫便不能苟同了。”
央离君说完这句话转身便离开了大殿。
剩下的人立刻都收起了不安的神色，他们倒是很会看清形势，此时此刻，唯有抱紧黎丞君这条大腿活下去。
“黎丞君，有您引路，我等定然助您一臂之力。”
空旷的山涧，能看见一个浅红的身影一步一晃的走着。
散开的浓黑长发垂落在腰间，束在半腰的红绸上挂满了散碎的草叶，鞋边上也沾了许多的泥泞。
灵婴漫无目的的在林间游走，只有偶尔衣袖挂在枝丫上，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豁口的时候，她才停下脚步来拽一拽，然后又继续面无表情的向前走。
她脑中不断的闪过那个人的表情和眉目，一丝一毫都让她心痛憋闷。
……
“你是何人？”
“我是凌云殿天书塔的崇圣君。”
“我叫南笙，并不是什么上神，不过一个普通散仙，但足以护你周全。”
……
灵婴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她抬眼望着湛蓝的天空，口中喃喃自语，“南笙啊，你说你要护我周全，可是你忘了，你终究还是崇圣君呢。”
灵婴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的手指僵在了脸上。
十多年没有摸到的伤疤，此刻在指尖的触感分外清晰。
灵婴不禁皱起了眉头，习惯了大荒云莲遮在脸上的感觉，突然让这半张脸见了光，她竟然已经不能适应了。
她低垂着头，南笙为她戴上面具的情景还是很清晰，如同发生在昨天。
“熙熙初日光，皎皎美人颜。”
灵婴低声念着南笙说的那句诗，一滴眼泪终于从那一只眼中滑落，“所以你叫我熙颜么？”
她蹲下身，双手掩住自己的脸，衣襟随风扬起，细碎的草籽都被她脚下的气息吹起，在半空中就开始蔓延生长，在她背后结出一簇木垒，一株鬼桃倒立着从木垒的一端生长起来。
茂密的鬼桃花枝轻轻的拥着灵婴，褐红的花朵迎合着她的气息生长着，似乎将她护在中间。
灵婴抬起头，看着迎风而生的鬼桃，那盛开的花朵几乎要把她整个儿淹没了，“你是觉得我脸上疤痕丑陋，要将我藏起来么？”
鬼桃自木垒生出，本就毫无灵性，也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
灵婴闭上眼，指尖飞流的荧光包围了半空中的木垒，那鬼桃竟然迅速萎缩了，褐红的花朵变成了细小的麟甲，在木垒上结成薄薄的一层，正合着灵婴半张脸的形状。
冥冥中灵婴听到什么人在低声哭泣，那声音远古又空旷，只一下就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那一个鬼桃花凝结的面具就躺在木垒之上，褐红的微光闪闪烁烁。
灵婴盯着那面具看了一会，还是拾起来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原来他们都在怜悯我么？
灵婴指腹划过细密的鬼桃纹路，虽然并不像大荒云莲那般契合，但是也算是合适的了。
她这么想着，又从衣服上扯下一段红绸，将飞散的长发束好，就着溪水洗净了自己的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灵婴站起身，开始了更漫长的路途。
灵婴完全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山海的骚乱也逐渐归于平静。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但是去何处又似乎没有那么重要，她本就孑然一身来这山海，大约就要孑然一身走过余生。
……
山海已经没有她的消息了。
云离颓废的靠在悬崖边，看着依然不甘心的南笙，心中烦躁。
他怀中的重生锲已经被他握的发烫了，“已经寻不到她了。”他盯着南笙的背影，沉着声音说。
南笙没有回答云离的话，他现在莫名的情绪烦躁，胸口像是要炸开一般，他皱着眉，跃上一块巨石，“再试试。”
“无论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云离一甩袖子，声调抬高了许多，“崇圣君！您可以停止了！”
南笙身形一晃，胸口一闷，想说的话也噎在嘴里。
不等云离接下来的询问，南笙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山风穿过云离的发梢，他很清楚大约是崇圣君已经醒了，云离心里的本意是不想再打扰灵婴，但是如今的情况，显然还是将她找到更为稳妥。
崇圣君可不是南笙，若说南笙，大约还能在挂着灵婴和众生的平衡称上，选择站在灵婴一边。
若是崇圣君……
他心里虽然有灵婴，但终究是终生之爱掩盖了那份薄弱的七情。
云离这么想着，心中更加不乏担忧。
就算灵婴对他们没有威胁，老头子们只要知道她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生出事端，好借机除掉她。
“对了！凌云殿的人必然会生事，我现在也无能为力，不如先去暮云馆想想办法！”
云离喘匀了一口气，终于是冷静下来了，算好了方位，准备赶往暮云馆的方向。
他不知道的是，暮云馆那边也快要乱成一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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