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墨染成殇
此刻，夜幕已起，月明星稀，冰凉如水的月光洒在信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投落巨大的阴影。闪舞小说网
傅明正忽然觉得，这两头畜生如同接受了仙泽，顿时化身为蛮荒古兽，朝他张嘴露着尖锐凶狠的獠牙，要将他整个吞噬！
“见鬼！”傅明正低声念了一句，一把扯过了窗帘，又朝外面喊了一声道，“回府。”
信王的心机谋略远在他之上，今日毫不遮掩地展露锋芒……
“时也！命也！”傅明正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昨天，他还想着为傅家谋一个大好前程，这会儿，傅明正忽然就觉得那所谓的“前程”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到却摸不着。
这天要变了，但不是他傅明正能够左右的！
不求滔天富贵，只愿这一场争斗傅家能全身而退吧。
傅明正走后，信王府上的下人很快将屋子收拾了干净，又给君北澈换上新茶。
苏培盛进屋的时候，正看到下人端着茶杯碎片出门。苏大管家看了一眼，心里划过一抹心疼。杯子是一套，坏掉一个那剩下也不能继续用了。
小步走到君北澈跟前，苏培盛躬下身子恭顺道，“王爷，您找我。”
“嗯。”君北澈翻看着暗卫送来的密信，头也没抬，“我记得库房里有一盏花灯，你去找一下，把它拿到书房来。”
苏培盛抬脸看着自己主子。
马上要七夕了，虽然君北澈不过这节日，但信王府还是和寻常人家一样，备下了这东西。
所以，王府里不是有一盏花灯，而是有很多花灯。
苏培盛很意外，他家主子，如同庙宇修行老僧一般的人，竟然也会询问花灯这样的东西。
苏培盛问，“请问王爷您想要什么颜色、什么样子的花灯呢？”
君北澈手一顿，抬起脸看苏培盛，忽然记起了年月，是呢，七夕将至。
君北澈淡声道，“我记得上元灯节，将军府的大小姐送给本王一盏花灯，我要那盏。”
“是。”苏培盛应声道。
原来不是要过七夕呀。
只是，萧大小姐做的那盏灯，他明明记得王爷很是嫌弃的，说像灵灯，这会儿怎么又突然要看了？
再嫌弃一遍？
心里吐槽归吐槽，苏培盛还是按照君北澈的吩咐，让人去把灯抬了过来。
君北澈把信看完的时候，灯也拿到了他跟前。
因为萧南槿做得很大，直接就将君北澈的书桌给占满了。35xs
“怎么变成这样了？”君北澈问。
这灯，他之前没细看，但他可以肯定不是这样的。
君北澈记得，灯是莲花状，六片，每一片萧南槿都以或淡或浓的墨笔上描不同姿态的墨竹，甚至还题有名家诗篇。
而现在，竹节和枝叶相互浸染，提的诗也成了一个一个的黑团……
本来就寡淡无奇、毫无看点的画作，变得又脏又丑，就更难看了。
苏培盛连忙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苦着脸跟君北澈解释道，“启禀王爷，今年梅雨接连下了半月，花灯受了潮，所以……”
都怪自己，看信王不甚在意，便没仔细存放，现在好了，灯毁了。
君北澈没接话，目光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一片“花瓣”。
这一片上所画的墨竹很是葱郁，边上还有一男子，因为受潮身形糊掉了，不过脸还好，能瞧得清楚。唯有眼睛下方那一处，浓墨从眼角向下溢出，竟似在泣血！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画中男子像极了他！
君北澈低声说，“他在哭。”
苏培盛没接这话，心道，王爷，您说啥是啥。
君北澈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指指着画上的人，又道，“他跟我很像。”
“啊？”苏培盛喊了一声，上前两步，身子凑近了一些，也认真看这画了。
咋一看是一个男子扶着石床乘凉，边上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男子姿态散漫肆意，快活极了。但一细看，那点散漫姿态便消散了，只剩下形单影只、孤独悲凉。再加画作染墨，整个背景黑乎乎的，平添几分落寞萧瑟。
苏培盛说，“浸润了。确实像在哭。”
至于这画上的人是不是君北澈？
苏培盛表示，他是半点没看出来。他家主子天人之姿、俊逸无双，萧姑娘画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但他到底只是个奴才，君北澈自己觉得像，那就像吧。
于是，苏培盛又说，“奴才瞧这身形，跟王爷有三分相似。”
三分，只有三分，不能更多了。
“墨染成殇，滴滴泣血。”君北澈叹了叹气。声音很轻、很淡，似在跟苏培盛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他疼，心疼。
君北澈很确定，方才有一瞬间，他真感受到了。
苏培盛嘴角抽了抽，心说，人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家王爷是情人眼里出国手。
萧姑娘不过胡乱涂鸦之作，这位竟然能强安如此多的深意来！没放好起了潮，明明是画花了，这位非说人在泣血。
哦，他家王爷还说这人像他，所以，这泣血之人，就是他自己。
何苦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不过是一幅画罢了，王爷，您宽心。”苏培盛劝了一句，心道，这两年，萧姑娘送了王爷不少东西，待会钦点一下，免得这位爷哪天想起又要看。
君北澈抬手，指了指男子身侧已经糊成一片的竹林跟苏培盛道，“如果我跟你说，这不是竹，你看它像什么？”
苏培盛眉角跳了一下，这位还没完呢。
苏培盛只得又探着脑袋仔细看了看。
如果不是竹……
苏培盛顿时愁了。
发潮了，整幅画都有点糊，他实在看不出来像啥呀。
“像，像……”想了想，苏培盛跟君北澈道，“像一处废墟，笼罩在烟雨之中的废墟。”
要是萧南槿在这儿，苏培盛都想叫这位祖宗了。
君北澈还是叹气，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着这画中废墟的位置。
心脏那处好像更疼了。
如山峦之崩塌，如江河之决堤，如大厦之倾覆，顷刻将他淹没，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可是，他又因何悲伤，因何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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