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舞会

　　其实在陆野的心里，美与丑他看得很淡。

　　要是让他对林灼的外貌打一个分，那或许是……他弃权。

　　陆念乔带着林灼走近了他，前者笑言：“堂哥，你看我把堂嫂好好带过来了吧？”

　　听到赵珈扬轻咳了一声，陆念乔十足敷衍地又说：“珈扬哥好。”

　　“啧，念乔，你在陆野和于声不都挺乖的么？”

　　林灼不去在意其他人的言行举止，她的眼里只剩下眼前这个西装革履，将冷淡矜贵诠释得淋漓尽致的男人。她的耳朵里，只有自己如响雷的心跳，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

　　“陆野。”

　　“嗯。”

　　“……你觉得，我今晚怎么样？”

　　陆野有些眼神闪烁，林灼太过紧张，以至于没有发现。

　　他说：“你冷吗？”

　　林灼愣了一下，才道：“还好。”

　　这时，一首悦耳动听的钢琴曲响彻整个会场。林灼注意到，一对对年轻男女往会场空出的中心区域走去。

　　她问：“他们是要去跳舞吗？”

　　陆野点头，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我有这个荣幸吗？”

　　林灼一笑，又马上矜持地把幅度收了回来。她的手放了上去，浅笑着说：“也是我的。”

　　两个人在跳起的一瞬间，就找到了默契。你退我进，每一个动作都是和谐地同频。

　　一边的陆念乔，拿了一杯红透了的果酒，悠悠道：“就算在这么多人里，还是能一眼就锁定在他们的身上。”

　　“的确。”赵珈扬应和。

　　“我记得你也谈了个女朋友，”陆念乔转过头，“这次回国，堂哥和你都给我很大的惊喜。”

　　赵珈扬想到心上人，不禁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语气也十分温柔：“对于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惊喜？”

　　他和陆野在之前都属于从不对女人动心，对待男女关系也十分洁身自好的人。这么想着，一个完全相反的人倒是进入了赵珈扬的脑海里，他正想说话，却被有所察觉的陆念乔抬手制止了。

　　陆念乔把酒喝完。

　　灯光透过酒的红光，同时也消失殆尽。

　　另一边，灯光摇曳的舞池里。

　　林灼跟随者音乐频率，优雅地转过两个圈，陆野的大手随即贴上了她的腰。许是刚刚太久没跳交谊舞而生怕挑错了的紧张，这一份心情太浓，让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与陆野的距离竟如此亲昵。

　　现在，她对舞姿的熟练被唤醒，自信重回，而刚刚被她忽视的，现下却叫她脸热，一刻都不能停止去在意。

　　她的裙摆，偶尔会抚到他的西装裤管。

　　他们握着手，陆野手掌那舒服的凉意，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她另外一只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而他另外一只手，停靠在她的腰肢。

　　还有还有，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真的太近了。

　　林灼这一场舞，前半场小心翼翼，一个细节都要在脑中过场良久；后半场，她的理智一泻千里，晕晕乎乎地，只能凭着身体本能去做出相应的动作。

　　跳完的那一刻，林灼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她刚刚的确感受到了陆野的脉搏心跳。明白自己想法的同时，林灼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怎么了？”

　　陆野忙带着林灼走出了舞池，脚步不停地带她到了露天阳台，关切地询问：“你是太热了？”

　　林灼只能点头。

　　今晚看不见月亮，星星也是一粒都瞧不见，只有深邃如水的夜空。

　　事实上，陆野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淡然。

　　在刚刚跳舞时，他注视着林灼的面庞，暗忖，果然他是无法对林灼客观的。

　　赵珈扬和于声在知道林灼的存在之后，都说过类似的一句话，这个小学妹长了一副让人看着就心情好的脸。陆念乔更是直白，直接道，传说中的直男斩之脸。

　　陆野却从来没有过过如此感慨，只是某一天，他隐隐发现，林灼让他做出的例外实在太多太多了。

　　她好像是，这将近三十年来，他人生中无法被归类的一个人。

　　在他眼中，林灼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与别人不一般。他一向冷静自持，一遇上林灼，连起码的客观评判都做不到。

　　于是，他只能弃权了。

　　冷冷的风吹过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陆野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一声，询问身旁的人：“觉得怎么样，可以进去了吗？”

　　林灼点点头，刚刚的燥热，终于退下去不少。

　　她有些苦恼，如今只是跟在陆野的身后，见对方的后背，心里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依然在不停叫嚣、不断翻腾。

　　林灼眨眨眼，给自己暗暗加了个油，然后发现赵珈扬二人身旁，多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再走近一看，来人也是一副好皮囊，相较于陆野赵珈扬，更显得有一些妖娆。

　　此人穿了黑色西装，里面配的是一件花衬衫，离经叛道却又相得益彰。

　　林灼忽然福至心灵，悄悄地问陆野：“他是于声？”

　　“诶，小学妹，你好啦！”对方耳力好，听到了林灼对陆野的悄悄话。

　　林灼下意识地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点点头，回：“你好。”

　　“我一直想要再见见学妹，没想到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哦，不知道学妹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本科读的也是华亭大学，只是后来出国做交换生了，你叫我一声学长也不为过——”于声瞄了一眼陆野的神情，自幼一起长大，他自然是懂得了对方的意思，于是恶作剧得逞了十分得意，“不过，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林灼点点头，心里想的是，这个于声，倒是跟赵珈扬有些相似，怪不得是好友呢。她又念起了陆野，竟然有想要给他贴上“老实人”标签的冲动。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赵珈扬和于声碰杯。

　　于声爽快地把酒一饮而尽，漫不经心地说：“女朋友出了点岔子呗。”

　　林灼敏感地察觉到气氛僵住了，尽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忽地有了某一个直觉，悄悄地打量起刚刚一直未发一语的女人。

　　她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手上微微摇晃着早已空了的酒杯。

　　瞬间，林灼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她希望，是她猜错了。

　　之后，会场里的人，有的跳舞，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渐渐地，他们这个五人小团体，只剩下她和陆野还留在原地。

　　林灼饮了一口橙汁，问陆野：“我应该做点什么吗？”

　　陆野摇摇头，然后，他又歪过头，对林灼说：“陪我坐在这里，可以？”

　　陆野刚刚被几个人劝酒，喝了几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微湿的酒气，淡淡地，却让林灼有些醺然。

　　她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于是不得章法地用两只手捂住脸颊，闷闷地“嗯”。

　　陆野低笑。

　　林灼：……她听见了！

　　陆野慢慢地又靠近了些，两个人的衣服暧昧地半贴不贴。

　　林灼在此刻，突然有一点遗憾，遗憾自己失忆了，不管曾经与陆野的回忆是如何的，她……好想要把它们都找回来。

　　哪怕是很难过的那些记忆都好。

　　林灼想起了洛鹃。她刚刚在跳交谊舞时，就想起自己高中体育课上，这个舞步就是和洛鹃搭档一起学的。那时候练习，可没有刚刚……那么令人面红耳赤。

　　林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

　　晚会结束后，依然是陆野送她回学校，林灼对着窗外的陆念乔挥挥手，然后陆野开着车扬长而去。

　　林灼眼前，挥不去陆念乔红红的脸颊，关心地问：“她喝了这么多酒，等会儿要找代驾的吧？”

　　陆野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淡淡地说：“有人带她回去。”

　　“你是说，于声？”林灼试探。

　　陆野叹了一口气，正好遇上了红绿灯，他换挡，侧眸看了一眼林灼。

　　黑夜里，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但是，林灼偏偏就从那双黑得纯粹的瞳孔里，找到了答案。

　　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心里顿时生出了很难过的情绪，直到车开到了学校，林灼才体会出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原来是同病相怜。

　　她下了车，见陆野降下了车窗。

　　陆野用好听的声音说：“快点回去吧。”

　　林灼点点头，一颗心又被他淡淡的温柔泡得胀胀的。

　　—

　　将一切都做完了，林灼躺在床上，闲着无事，然后又打开了那个“记录一下”的微博小号。

　　她接着上次看了下去。

　　在那一个半月的长空白后，第一条内容是：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林灼觉得那时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又继续往下看，“记录一下”又恢复了之前隔上几天发一条内容的状态。

　　今天又遇见他了，他跟我说了话。有点难过，又有点开心。

　　……

　　今天天气很好。

　　今天见到他了。

　　见到他了

　　嗯。没有见到他。

　　林灼又继续往下翻，发现之后有好多条是“见到他了”或者“没有见到他”，偶尔掺杂了几条特殊的。她揉了揉眼睛，这些意味不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又做了什么，能够好多天都见到了身为研究生的陆野？少女心事常常是晦涩难懂，被记录下的样子更是拐了数不清弯后的产物，让她这个本尊都难以琢磨。

　　又出现了一条不一样的：他也实在是太温柔了。

　　这也是最后一条，是今年八月。

　　—

　　林灼在今晚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个人紧贴着她。

　　是陆野。

　　他十分温柔地抱住了自己。这个拥抱，就像在山上的那个一样。

　　然后，他的吻翩翩而至。

　　他的吻更温柔，像上帝珍藏的玫瑰酒一般。

　　让她醉得像一汪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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