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爹爹
老陈头左手揽着许楠，右手拿着筷子夹菜，饭桌上的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
许楠不认识的那个人说道；“许大哥，你这牛可是买到了，不说别的，那母牛可是一月里就生，养上几个月，正好做地里活。”
许大黑也说道：“老赵说的对，那一套家伙事，连犁，耙，耧车再拉车，没有十几两银子拿不下来。牛虽然赖点（赖指身体不好，这里指没喂养好，不精神），今年冬天里好好喂喂，过年一定膘肥体壮的。再说了，俺李叔可是咱整个村里的牛把式，有他在，这牛瘦不了。”
许楠在心里点点头，原来不认识的那个人叫老赵，李叔说的是周氏的父亲老李头，许楠的“老姥爷。”
周氏没有兄弟，就嫁到了本村，平常家里做点什么好吃的，周氏都会给老李头送去。有时周氏也会抱着许楠到老李头家里，老李头最喜欢许楠，总会抱着许楠玩。
老李头家里喂着一头牛，很肥很精神，皮毛一水儿的，光滑极了，和买来的这两头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就像常年吃不饱的难民和营养过剩的城里人的区别。
许满囤喝了一盅酒，坐在桌尾的许铜赶紧给他满上。许满囤用筷子沾了一点酒，放到许楠的嘴边，许楠知道婴儿是不能喝酒的，严重的会导致昏迷，他赶紧把脸躲开，还“哼哼”起来。
许满囤哈哈大笑，端起酒盅又喝了一盅，他晒得黑色的脸上泛起了红光，道：“看看今天的秀才老爷多气派啊，看看那谈吐，那举止。”说完还“啧啧”两声。
一旁的许大黑接口道：“是啊，这次考上秀才，整个村子都跟着沾光。不光免税三十亩，家里也是读书人家了，同族的小子闺女说亲时也能好上几分。”
坐着的人心里都有些羡慕，村里出个秀才，四里八乡的都羡慕死了。别的不说，有个什么事，总算有个能和官差说上话的人了。
许满囤说道：“别的不说，我家根儿要是能考个秀才，那我死了也能闭眼了。”
都说古代读书人尊贵，许楠没想到爷爷要求这么低，考个秀才就心满意足了。
酒足饭饱，许满囤又拿出一两银子，放到许大黑面前，说道：“这次麻烦大黑兄弟了，要不是大黑兄弟，哪能买到这么合适的牲口啊。”
许大黑推辞了一下，说道：“满囤大哥客气了，不是别人，这么多事干什么，快收起来。”
许满囤道：“黑兄弟别推辞，快收起来，要不以后怎么找你办事啊。”
老李头也道：“这是规矩，还不快收起来，以后有事还得找你呢。”
许大黑也是推辞一下，毕竟规矩在那里呢，买一头牛，不管大小，公母，老弱，都有五钱银子的经济钱。老李头说得对，牛要是有什么事，还得找他呢。
家里有了两头牛，许满囤更忙了，除了做豆腐，卖豆腐，余下的时间都在侍候那两头牛，许楠感觉自己的地位都被比下去了，那两头牛都成了他的孙子了。
这天的天气不算很好，阴阴的，冷极了，许楠已经穿上一身棉衣了。
刚吃过午饭，门外就传来喊声：“爹，娘，我回来了。”
周氏听见声音，赶紧给许楠带上帽子，抱着孩子就出去了。
那人已经进了院子，是一个挺高的，很壮实的汉子，许楠在心里猜到，这大概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许楠没有猜错，周氏脚步很快，语气里带着哽咽，道：“大铁回来了，冷吗，吃饭了吗？”
陈氏紧紧跟在周氏的后面，听周氏说完，才说道：“他爹，你可回来了，在外面都还好吧，”说着指着许楠道：“这是咱儿子，爹给起名字叫根儿。”
许铜也说道：“哥，回来了，快进屋。”
许楠的大姐和二姐已经跑过去抱住了许铁的两条腿，“爹”“大伯”的叫了起来。
许铁一手一个，抱起来两个孩子，周氏说道：“去我屋里，有炕，暖和。”
都坐下后，许铁伸手抱过许楠，说道：“孩子都这么大了，真乖。”
周氏问道：“吃饭了吗？”
许铁道：“没呢，大家都心里急，就没在镇上吃饭。”
周氏责怪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镇上吃完饭在赶路，”随即吩咐陈氏：“还不赶紧去生火做饭。”
周氏应了，转身朝外走，陈氏又说道：“还是我去吧，‘起身饺子落身面’，我去擀面，你烧火，大铁，你先在这屋里暖和暖和，面一会就好。”
周氏说完，就和陈氏一起出去了。
许铁逗着许楠，许铜也在炕沿边上坐下，说道：“哥，累不，没受伤什么的吧。”
许铁回道：“没什么事，这几个月家里没啥事吧。”
许铜说道：“没别的事，就是爹买了两头牛，盖了两间牛棚。买牛时还捎带买了一套家伙事，犁，耙，耧车还有一辆拉车。”
许铁听弟弟说完，抱着孩子就要往外走，嘴里说道：“我到后院看看去。”
许铜赶紧拉住他哥，说道：“牛就在后院，又跑不了，哥你还是先坐一会，等吃完饭再去看也行啊。”
许铁想了想，也是，牛不会跑，就又在炕沿坐下，说道；“爹又卖豆腐去了？”
许铜道：“嗯，爹出去了，过晌就回来了。”
兄弟两个又说了一会话，陈氏就端着一个盆进来了，周氏跟在后面，拿着碗筷。
陈氏把面盛好，放在许铁面前，许铁面带笑容，趁人不注意用眼神调戏了陈氏一下，陈氏的脸刷一下红了。
由于角度的问题，只有被许铁抱在怀里的许楠看到了。许楠在自己亲爹怀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想到，不是说古代人都很含蓄吗？自己亲爹还会这一手啊。
陈氏低下头，掩盖自己已经红了的脸，把许楠从许铁怀里抱过来，轻声说道：“他爹，快吃吧。”
盆里是白菜炝汤面，还有一个荷包蛋。许楠的老家也有这种做法，多放一点油，把白菜在锅里炒的快熟了，在放水，等水快开了，加荷包蛋，鸡蛋熟了，放进面条煮熟。冬天吃上两碗，热气从肚子里能冲上头顶，可舒服了。
这是很好的饭食了，许楠太小看不出表情，大点的两个孩子都留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
许铁看两个孩子实在是馋了，对陈氏说道：“再拿两个碗来。”
陈氏没有动，周氏发话了：“再去拿两个碗来。”
陈氏才应了，走了出去。
周氏亲自动手，给两个孩子盛了多半碗面条，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了两个孩子大口大口“呲溜”吃面条的声音。周氏见许铁把荷包蛋用筷子夹成两半，连忙说道：“不许给孩子。”
许铁咧开嘴笑了一下，才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
吃完面条许铁就要立即去看那两头牛，周氏说道：“吃完面条刚出汗，就要出去，外面这会起风了，坐一会，下下汗在去。”
许铁听后只好再坐下，等感觉身上的汗稍微下去，就抱着许楠去了后院。
两头牛来了快一个月了，已经精神多了，尤其是母牛，再加上怀了小牛的缘故，胖了不少。
许铁抱着许楠，身后跟着陈氏，两边站着两个小萝卜头。许铁看着这个，看着那个，再看看牛，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许楠看着这一世的父亲，心里不由感叹，“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能让这个时代的农民得到最大的满足。
因为许铁的归来，晚饭还是比较丰盛的，稠稠的小米粥，炒白菜，炒萝卜丝，主食是高粱面加豆面的窝头，周氏还大方的按人头，除了许楠是鸡蛋羹外，每人一个蒸蛋。
大家都吃的很急，周氏边給许铁夹菜，边说道：“在外面受苦了，明天叫你爹买斤肉，包饺子吃，在外面八个多月没吃过饺子吧。”
许铁说道：“没事，娘，我自己夹就行，你快吃吧。”
等收拾完了，一家人都坐在桌子周围，许铁拿出回来的背篓，先拿出一个包裹，说道：“爹，娘，这次服徭役，除去在路上的时间，共八个月零六天，每个月三百文的工钱，一共是二千四百六十文，”他又拿出两个包裹，一一打开，说道：“这是给爹和娘买的点心，冰糖一共是两百一十文，剩下两千两百五十文。走时娘给了我三两银子，路上都是我们自己做饭，住的都是驿馆不花钱，没花多少，还剩下二两五钱。”
说完把银子，铜钱还有点心，冰糖，都推到许满囤和周氏面前。
周氏看着东西道：“花这个钱干什么，服徭役挣钱不容易，也不知道手紧着点。”
许铁道：“儿子想着爹和娘没去过省城，买点东西，也让爹和娘尝尝省城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许铜在一旁说道：“爹，娘，哥给你买了是哥的孝心。再说了，哥哥能平平安安的回来，那就比什么都强。”
周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大铁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老天爷爷保佑了。”
许满囤说道：“天也不早了，大铁这一路上肯定累了，都睡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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