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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遇虎


  一只栖息在高高树枝上的噪鹃被惊动,扑腾着翅膀发出响亮的“喔呱”叫声,从杨吉儿头顶飞过。

  静谧的林子里骤然间响起鸟叫声,几名胆小的备身侍卫和阉宦都吓了一跳,杨吉儿更是惊叫一声吓得抱着头蹲下身子,惨兮兮地抬起脑袋望了眼,小脸上惊惧不已。

  李元恺顾不得嘲笑她,转身张弓搭箭朝那黑绿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噪鹃射去,只可惜,李元恺的箭法稀松平常,射出去的箭矢力道十足,只是准头差了点,从噪鹃扇腾的翅膀间穿过,几片羽毛飘飘落下,噪鹃惊慌地大叫着,用力扇动翅膀高飞,消失在林子中。

  “就差一点!这种鸟可不常见,若是能留下完整的羽毛,定然价值不菲!”李元恺放下弓满脸可惜地摇头嘀咕。

  瞥了眼扶着树干战战兢兢起身的杨吉儿,李元恺怪笑道:“公主殿下可还要继续往里走?”

  杨吉儿咬咬牙,受不得李元恺的嘲笑,恼火地剜了他一眼,坚决地娇喝道:“当然要走!不捉到雪貂,今日我决不回去!”

  李元恺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小殿下决心已定,那就走吧!”

  这片原始山林对于李元恺来说,行走其间称得上如履平地,其他人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以至于他只能走走停停,耐着性子等候杨吉儿跟上。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李元恺蹲在一块嵌入半山腰的巨石上,嘴里嚼着几根嫩草茎,冷眼俯视着下方,还在艰难爬行的杨吉儿一行人。

  杨吉儿累得满脸通红,山林间逐渐升高的气温,让她汗如雨下,浑身都湿透了,潮湿的空气和汗渍黏在身上,杨吉儿从未觉得如此难受过。

  脑子里无数次生出折返回去的念头,但是一看到李元恺那略带鄙夷的眼神,杨吉儿就恼恨得牙痒痒,暗暗给自己鼓劲打气,千万不能让那条大笨牛小看了自己。

  杨吉儿没有注意脚下,踩到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踉跄,膝盖磕到硬石头上,疼得她眼泪水直打转,委屈又气恼地抱着腿坐下,抬头看了眼远处,蹲在高高巨石上,满脸轻松一副悠哉模样的李元恺,气更是不打一处出。

  “不走啦!不走啦!我要歇息一会!拿水来!”杨吉儿气鼓鼓地大声叫嚷道,一个宦官赶紧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水壶奉上。

  杨吉儿赶紧接过咕咚咕咚喝水,其余人也捶腿弯腰地就地歇息起来,这段爬坡山路可把他们累坏了。

  李元恺见这些人又停下歇息,吐掉嘴里的草茎碎末,一个纵身跃下巨石去到他们身边。

  “歇息好了,我们就原路返回!”李元恺拍拍巴掌漠然地道。

  杨吉儿胀鼓鼓的嘴巴里含着凉水,抬头看着他,赶紧咽下问道:“为什么?”

  李元恺冷笑道:“就你们这个走法,这屁大点地方,没一整日是绕不出去了。现在距离天黑只有三四个时辰,难道小殿下想在山里过夜吗?”

  一干备身侍卫和宦官一脸讪笑,不敢反驳,杨吉儿抹抹嘴巴,有些心虚地摇头道:“我才不要回去!今日一定要捉到雪貂!”

  一名宦官壮着胆子赔笑道:“李千牛,小殿下刚才磕到腿了,咱们这些奴婢累死不算什么,万一赶路仓促,小殿下磕磕碰碰伤到了,奴婢们就是死罪呀!”

  李元恺见杨吉儿噘着嘴揉着膝盖,上前两步蹲下身道:“把腿伸过来我瞧瞧,到底伤得如何?”

  本来有人关心,还是让小姑娘心里很安慰的,可是瞟眼间见李元恺板着脸,动作粗鲁,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恼火,狠狠剜了他一眼:“用不着你管!哼~”

  李元恺撇嘴懒得理她,伸手就去捉小姑娘的腿,要是伤的重了,他就要考虑提前终止这趟内苑之行。

  杨吉儿吓了一跳,有些羞恼,没想到这条大笨牛这么坏,当着这么多人面就要看自己的腿,通红着脸蛋很是气愤地用力推了他一把。

  几名备身侍卫赶紧将头转过去,其余的阉宦则是掩嘴偷笑起来,这李千牛好不解风情,哪有大庭广众之下就要看姑娘腿的?

  何况人家还是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也难怪小殿下会羞恼了。

  李元恺一时没站稳,一只脚落下石坎,踩进了杂草丛中。

  刚想一瞪眼睛喝叱杨吉儿几句,忽地,脚下传下“吧唧”一声响,李元恺只觉得脚下软塌塌的,像是踩到了一滩烂泥上。

  一股腥臭味顿时飘散在空气中,杨吉儿捂着鼻子逃也似的躲开,气得直跺脚,指着李元恺大怒:“你...你竟敢冲我放屁!可恶!”

  李元恺翻了个白眼,也不跟气急败坏的小公主争辩,慢吞吞地将那只脚缩了回来。

  只见那只革靴底子上沾满污秽,杨吉儿眼睛一瞪,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倒霉的大笨牛,你踩到屎啦!哈哈~~”

  李元恺拍拍脑门有些恼火,怒瞪一眼杨吉儿:“你是故意推我下去的!”

  杨吉儿像只得胜的小公鸡,骄傲地挺着胸脯,娇哼道:“明明是你自己倒霉!我们这么多人走过来都没踩到,怎么偏偏你踩到了?”

  “李千牛这次是误会小殿下了,刚才在这里歇息,明明没有闻到臭味嘛!我们也不知草丛里有一坨屎!”几名宦官也帮着杨吉儿辩解道。

  李元恺使劲蹭着靴子上的污秽,刚想说什么,眼睛朝草丛里瞟了眼,发出“咦”地一声惊呼。

  李元恺顾不上说话,赶紧找了根木棍,蹲在石坎上,拨开草丛找寻刚才自己中招的那坨粪便。

  杨吉儿正疑惑着,却见李元恺竟然拿木棍去拨弄那坨臭秽,赶紧后退几步,满脸嫌弃地捂着鼻子:“大笨牛!你真恶心!”

  李元恺却不理她,从那坨粪便里挑出一块暗红色有斑点的皮,磕落在旁边的石头上,仔细辨认着。

  杨吉儿见他专心致志,有些好奇地上前两步,强忍厌恶地道:“大笨牛,你究竟再看什么?”

  李元恺瞟了她一眼,皱眉道:“这滩粪便是好几个时辰前留下的,表面已经风干硬化,所以我踩到以后才散发出臭味。你来看这块皮,这应该是一小块鹿皮。”

  杨吉儿才不肯凑过去研究一坨屎,不解地道:“是鹿皮又如何?”

  李元恺面色凝重起来,站起身环顾四周静悄悄的密林,沉声道:“以这滩粪便的量,必然是一头大型野兽所留。内苑中虽有食肉兽类,但却没有能够捕杀一头鹿的猛兽存在。如此一来,这滩粪便的来历,便解释不通。除非...”

  “除非什么?”杨吉儿听得一脸懵懂,完全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李元恺看着她沉声道:“除非内苑里混入了一头大型猛兽!”

  杨吉儿怔怔地呢喃道:“内苑里向来没有凶兽,只是陶光园兽栏里,前不久豢养了一头西域小邦进贡的猛虎,被父皇定为御兽,准备送往会通苑放养的。我还见过哩,真的是一头好凶好威武可怕的大老虎呢!”

  不知为何,李元恺的心猛地被揪紧,刚想追问那头御虎送走没有,遽然间,眼角扫过一道白芒!

  只见一只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不知从哪棵树上跳下,落在了杨吉儿和李元恺二人中间的石头上,小东西身长一尺多,身子细长,四肢短小,扁平倒三角的小脑袋上两颗红宝石般的眼睛十分灵动,粉红色小耗子一样的鼻子两侧,长满长长的胡须,蓬松的长尾巴左摆一下,右摆一下,尾巴尖有一绺黑色。

  小东西直起身子,两只小爪子上还沾了几片羽毛,看样子是刚从树上偷吃了哪只倒霉的雀儿回来。

  小东西歪着脑袋,看看李元恺,又瞅瞅杨吉儿,发出“咯嗡咯嗡”地欢快叫声,似乎在嘲笑这些想捉住它的人不自量力。

  杨吉儿眼睛瞪大,惊喜地低呼:“好漂亮的雪貂!”

  李元恺有些吃惊,旋即露出微笑,好个大胆的小东西,竟然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元恺松开扶刀的手,弓下身子,一点点靠拢过去,准备扑过去徒手抓住这只调皮的雪貂。

  小东西似乎觉察到危险,很是机警地趴下身子,小爪子按在石块上,粉嘟嘟的鼻子不停地颤动,几根小胡须随时注意空气中细微的变化。

  李元恺猛地一蹬腿扑了过去,雪貂动作更快,一扭头噌地一下逃开,像是一道白色光影一样钻入草里,顺着山坡往上跑去。

  “快把网给我!”李元恺急吼一声,这小东西太过灵活,不用工具还是难以擒获。

  一名备身侍卫赶紧将捕兽网扔了过来,李元恺一把接住就准备去追那雪貂,杨吉儿揪住他的衣甲,指着雪貂逃窜的方向着急道:“带上我带上我!快快!貂儿要跑啦~”

  李元恺暗骂一声麻烦,伸手一揽勒住她的腰,半搂着她就朝山上跑去,其余随行人员赶快跟上。

  李元恺身形飞快,但雪貂动作更迅捷,一边跑一边发出欢快叫声。

  杨吉儿比他更急,丝毫没有被人裹带着飞奔追赶的觉悟,一个劲地催促:“你倒是快点呀!再快点!都瞧不见影子了!你怎么这么慢呀?放纸鸢的时候不是跑得挺快的吗?”

  李元恺气得直咬牙,若不是带着你这个累赘,老子早就追上了。

  雪貂如白色精灵般在山林中四处乱窜,李元恺抱着杨吉儿在后面狂追不止,足足跑了将近半个时辰。

  翻过了山坡淌过了溪水,又冲进了山林更深处,还是追不上那只雪貂。

  小东西似乎知道身后的两个家伙追不上自己,也不上树,就这么在山石沟坎草丛里逃窜,玩起了捉迷藏。

  终于,追到一处溪流溅落的沟谷处,彻底失去了雪貂踪迹。

  饶是以李元恺的体力,此刻也不免觉得喉咙干哑冒烟,浑身大汗淋漓。

  杨吉儿跑到高处,踮着脚尖四处眺望了一下,没有发现雪貂的身影,满心失望地朝李元恺大声叫嚷:“都怪你!大笨牛!跑得这么慢,现在连貂儿在哪都看不见啦~”

  李元恺狠狠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嫌弃我速度慢,公主殿下倒是自己去找啊?”

  杨吉儿气急,被呛得说不出来话,捡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朝李元恺扔了过去。

  李元恺头一偏躲掉,轻蔑地哼了声,懒得理会她,自顾自地走到溪水边,踩在两块石头上,蹲下身掬起一捧清冽的山溪水大口喝了起来。

  杨吉儿眨眼望了望那条潺潺小溪,忽地心生一计,嘿嘿贼笑着,偷偷脱掉鞋袜,卷起裤腿,露出两截小白腿,白生生的脚丫子踩进上游溪水中,清凉的感觉让她舒服得娇笑起来。

  “大笨牛~让你成天欺负我!本公主请你喝洗脚水~哈哈~”

  李元恺正捧水泼在脸上降降温,忽地听见上游传来杨吉儿得意的笑声,抬头一看,气得肺腑生烟。

  只见那臭丫头正光着脚丫子踩在上游溪水里,玩水玩得正欢快,小腿白嫩得晃眼。

  李元恺湿漉漉的脸上咬牙切齿,正要臭骂她两句,忽地,耳廓微动,山林间一股夹杂血腥气的阴风袭来!

  “吼~~”

  山岗之上,一声啸傲山林的虎啸声传来,李元恺猛地仰头望去,瞬间眼瞳一缩,浑身紧绷,阵阵恶寒涌上!

  只见杨吉儿身前数丈,那溪水溅落而下的石台上,一头斑斓吊睛白额猛虎高昂着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杨吉儿和李元恺吼叫!

  那虎啸声震动山野,无数的鸟群惊慌纷飞,走兽落荒而逃!

  那猛虎体型庞大,身长近丈,粗壮的尾巴就有三尺长,棕黄色的毛发上条条黑色窄纹,大黑鼻头皱起使劲嗅了嗅空气中的人味,低吼着露出四颗两寸多长的可怕利齿!

  口涎混合着血水从猛虎嘴边滴落,金黄色的眼珠中央一点棕黑瞳仁,直勾勾地盯着下方不远处,惊慌跌到在溪水中的杨吉儿!

  李元恺迅速定住心神,缓缓拔出腰间千牛刀,此刻他已经来不及考虑,内苑之中怎会出现一头如此庞大的猛虎,稍有不慎,小公主杨吉儿便有性命之险!

  杨吉儿若是出了意外,就算他能全身而退,也必将承受杨广的滔天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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