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海泠一家是在先皇当政时最不平静的一年被流放的，至于为什么不平静，大约就是因为先皇那一年生了一场大病，正是那场大病，让朝中的许多大臣都起了异心，原本那一年因为各地都闹旱灾，边关也不平静，这些事情已经是让朝中之人焦头烂额。
也就是那一年，先皇的兄弟，远在封地的齐王爷，打着先皇篡夺皇位又治朝无能的旗号，竟然领着自己私下囤练的亲兵，逼宫京城，让先皇退位。
内忧外患，原本许多人都以为这江山就要易主了，谁知道这都是先皇的计策，他早知道齐王爷的野心，因为这个弟弟也是他所有异母兄弟中最不安分也是对这个皇位最有野心的人。于是他早就派人潜入了他的封地，埋伏了几年，搞清楚了齐王爷的打算。
齐王还以为自己这番进京将会有一番大作为，能够给这京城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谁知道这场政治之争，牺牲的只有他自己。
也是那一年，不仅是齐王一族，还有很多与齐王或多或少有关系的氏族，都被先皇以拥立齐王之名治了罪，海泠一家也难逃厄运。
回忆起曾经，海泠的脸色是一片灰暗，当年这事发生时，海泠不过六岁，她还什么都不懂，以至于一直到后来去了北地的很多年后，她才知道为什么海家会被流放，只是那时哥哥和父母都已经被一路折磨得不成了人样，再没过几月，就去了，只留下了海泠一个人。
李从舟脸色并不很好的样子，这件事的原委他自然是知道的。早在知道海泠是海家的女儿时，他就已经让陆东执去查探了此事
海泠的兄长与那齐王的小儿子颇有渊源，大约就是因为齐王的儿子仰慕她哥哥的美名，因此还在京城便与他哥哥有了结交，再后来，齐王的儿子去了封地，后来那一年，齐王一行要回京之前，齐王的小儿子曾给海泠的哥哥写了一封信告知了此事。
谁知道，因为大意，这封信就成了最后父皇治罪的铁证，信中没有提到任何要回京夺位的事情，想来齐王的小儿子单纯，也并不知此事，只是因为要见到自己的好友，想来心中欢喜便写了那封信。
海泠的哥哥也没带着心思的看了那封信，却被当作是知情不报，父皇就此认定了海家与齐王一家是有勾连的，于是就因为这样治了罪。
海泠一家人因此被流放了，只是在他看来，想必海泠也是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怎么说，她家也算是有冤了，只是那时，那种情况，这种冤屈不会被在乎，所以海泠的父亲甚至都没有想过去辩解，就这样认了命。
“你，不必再回忆那些，都过去了，给朕说说父母去世后，你一个人的生活。”
海泠原本是有些泪意，但是一直强忍着，听他这样开口，更是努力的将那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是的，他说的没错，无论结果是怎么样，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
从京城到北地之路走了几年，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这些都且暂不提了。
只是光要说，到了北地以后的日子，对于海泠来说，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于是，李从舟只听她粗略的说了一句“过了几个月不太好的日子”
她没有说过了几个月如何不太好的日子，李从舟却能猜想到，本朝流放的人，大多命不好点的在路上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子活着到达流放的地方，即使有幸活了下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因为自己的身份原因，又不熟悉当地的人，吃穿都成了问题。
朝廷那些押送流人的，自然更是不要指望他们能对这些犯了罪的人伸出什么援手。
李从舟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现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是如此的美好，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曾经遭受那般大难的时候的模样是什么样的，然而她还如此坚强的撑到了现在，这般完好的站在她的面前，还做了他的宫女。
海泠说完那句又笑了笑“有年冬天走了运，奴婢在街上遇到一个老妇人，她是大宅子里伺候老爷小姐的仆人，她看我可怜，就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家侍奉她家老人，我那时很是欣喜，虽然是去给人做丫头，但是好歹也能有口饱饭吃，于是我就去做了丫头，没到两年，朝廷就来了人，到了北地贴了告示，说是要寻所有流放北地的流人放回故乡，然后……后来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李从舟想，所以差不多在他登上皇位之时，她就入了那富人府中做了丫头，这确是件幸运的事情，若不是那家人，想必，海泠可能也等不到他下了那道大赦流人的旨意。
怪说他觉得她做起宫女来，很多事情都是得心应手，原来也是因为曾经做过丫鬟。
“在那家人府中可有受欺负？”他又问她。
海泠摇了摇头，“奴婢是伺候那家的老人，做些简单的事，每日不过只是给她喂饭，翻身，带老人家在院子里四处走走，并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李从舟还想，幸好是伺候那家的老人，若是伺候那家的老爷或是少爷，她现在不会做了别人的姨娘了？那些个坏心眼的老男人就喜欢像她这种矮小柔弱的女子，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他这个想法一出，连忙暗骂自己一句，他是不该看的书看多了，好端端的他在想什么，他为自己在心里如此编排她感到可耻，她受了那么多苦，还那么年轻，如今幸好全须全尾的回到了自己该在的地方。
海泠就这样简单的说完了自己在北地的生活，说是事无巨细，其实因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她倒真是也没什么好告诉李从舟的，不过是一天一天的过着不知道明天的日子，她甚至都想，自己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因为什么事丧了命，就像不知道为什么被流放一样，那时她对生活都并不抱希望。
然而，是她，现在的皇上，给了她活下去的资格。
李从舟因为她的事也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海泠流放的那一年他十五岁，当时先皇已经是六个儿子，大儿子早年就夭折，二儿子是最受皇上器重的，剩下的就是李从舟以及其余的几位皇子。
那一年，先皇是打算要立太子的，没有意外的这个太子之位自然是二皇子的，谁让嫡子已逝，皇上又最是器重二皇子，这事自然是毫无悬念。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一年齐王会逼宫，他入了宫和先皇单独呆了一晚，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第二日先皇竟然下旨将所有人都看好要做太子的二皇子关入了宗人府，这一关就是很久，关到二皇子在牢中病逝，李从舟都没有听他父皇提过是为何，也没有再见过他的二哥。
后来，李从舟做了太子，再后来又几年，先皇的身子每况愈下，于是传位给了李从舟，没过几日就病逝。李从舟为皇上受孝三年，再后来出了孝期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改政，短短时间就有了一番作为，也让许多从前忽略这个皇子的老臣看了个明白，这个皇上的五皇子会做皇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个人在同一年，命运都因为同一件事发生了变化，只是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好的，一个人来说是坏的，可是李从舟想，若是没有她那坏，便不可能有他的好，但是若是他不好，她也就可能永远都是坏的。
这样一想，虽然有些复杂，又不免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倒是真有些息息相关的感觉
于是他又颇为感性的对着她说了一句“以后你的生活只有好日子，朕保证。”
海泠简直有些惶恐了，皇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他保证不保证的？她是真的看不懂
他，纵使她知道，皇上对她有几分照顾都是因为她的哥哥，可是这个关系也太浅了，实在是不至于让她对着他说出这种话。
海泠想到自己曾看过的书里，书里描绘的那些富家公子和丫鬟的故事，或者是穷书生和千金小姐的故事，那些男人大多都是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如同陛下这样长得是如此的好看，嘴里又能说着动听的情话，哄得全天下的女人都为他们着迷。
海泠红了红脸，当然她可没有想皇上对她说的算是情话，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这么想。
只是她从来就没有否认过的一点就是，皇上长得是真的太好看了。
李从舟说完那句话，绕过了海泠走到另外一个架子旁边，一伸手就摸到了最高处的几本书，他拿了一下，递给海泠。
“你将这几本书送去容妃宫中，这就是她要的，至于怎么来的，你就说是你自己拿的，不必说朕。”
海泠接了过来，看了看那书的封面，谁知道多看了几眼就被李从舟一只手罩在头上，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你就不必如此好奇了，朕说了不会让你看这些书。”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但是他就是不想让她看这些书。海泠点点头，心里不情愿但也没再求说什么，横竖容妃的命令她是完成了，这样便好。
回头她就将这书送到容妃宫中，但是容妃娘娘那么聪慧，她若是一看这就是自己心中想要的，难道她还会相信这书是凭她一己之力拿到的？
海泠自己都不信，虽然她能进这藏书阁，可是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所以，她要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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