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 田戚案 三
第099田戚案（三）
锦衣卫千户陈敏政列出如下事实与疑点：
1.王宗楚姐姐死于谋杀，此人是纺织厂职员或当日在纺织厂内院，究竟是谁？
2.王宗楚姐姐非处子，死前数日疑似答应郑旭求婚，王宗楚为何枪杀郑旭？
3.郑旭花费30银圆行贿水手韩放沉杀一名名曰沈二孬的地痞，为什么？钱哪里来的？
调查越多，牵扯越多，案情越迷糊。
郑义眉头深深皱起。
本欲包公办案还地方公正，谁想简单案件背后却是重重黑幕。锦衣卫千户陈敏政明说疑点之外显然有更多疑点，譬如地痞沈二孬臭名远扬已久，为何早不流放晚不流放偏偏浑搅于此案？譬如势单力薄的郑旭缘何与水手韩放勾结？和平年间杀人这种事儿，可不是你给钱就肯杀的。
郑义追问一句：“水手韩放可有逮住？”
锦衣卫千户陈敏政予以否定：“没有，府衙刚调查到水手韩放，韩放就失踪了。微臣怀疑，府衙或县衙吏员，或许有人直接间接参与此事，但目前尚无明确线索。”
郑义右手食指中指屈起轻敲桌子：“呵呵，没想到我也能撞入包公案狄公案迷局。查，继续查。王宗楚的手铳、逃跑用的马匹船只，郑旭雇凶的30银圆，抓住线索狠狠查，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谁站在幕后。”
锦衣卫千户陈敏政迟疑，说：“王宗敏姐姐已逝世大半年，各种物证线索损毁殆尽，甚难私下调查。陛下如欲深究，须得动用官面能力，提取当时卷宗。”
郑义想了想，坚持己见说：“嗯，你且悬挂百户腰牌去见归德府知府，令其配合你查案。”
郑义身为帝国皇帝，不知此案端详也就罢了，既然适逢其会，总要有所作为才好。锦衣卫千户陈敏政明白郑义态度，旋即加大力度搜寻破案线索。
当然，办案终究是随性而为的意外之事。
郑义走访归德府的真正目的，除了微服私访了解民生，更多是近距离观察超时代纺织工厂陡然降临对帝国生态环境的冲击。郑义以高层管事身份入主纺织厂，并没有干涉纺织厂具体运行，所有精力全都用来组建数据中心。寻常如纺织厂工薪涨跌，细致如织工饮食变化，琐碎如纺织铺行业结构，繁杂如棉布棉花商贩籍贯，绘制成图表数据。
位面基地此前释放的超前时代产品，绝大多数都是由帝国军队以及郑义暗中遥控的大型工商集团内部消化。以军火集团举例，它自成体系并简单向地方府县和边疆子民提供最终产品，与其他非郑义遥控势力接触极少甚至根本不接触。蒸汽机与纺织机所代表的初级产业，没有垄断的价值，也没有垄断的必要，郑义更没有兴趣耗费精力控制全世界纺织行业。也即是说，位面基地解锁至西历1823年的纺织技术，将通过丽纱纺织集团扩散九州全国其他势力——这是郑义第一次真正大范围推广超前时代科技。
超前科技带来的冲击，超前科技带来的新问题，都需要慎重对待。
郑义近距离观察归德府，目的就是调研并解决一系列衍生问题，形成超前科技推广范本。
随着锦衣卫等助手到位，郑义悄然忙碌起来。
……
锦衣卫千户陈敏政调动官府力量解决了一些问题，却仍旧无法捋清“王宗楚杀人案”背后隐情。
物证人证线索显示，王宗楚姐姐疑似奸污那段时间，安保民团队尉郑旭行贿谋杀的地痞沈二孬有不在现场证据。地痞沈二孬远房亲戚作证，王宗楚姐姐疑似奸污前一月，地痞沈二孬街头偷盗差点被抓，遂躲入县南某村避祸两三月时间。地痞沈二孬没有时间奸污王宗楚姐姐，也没有时间参与谋杀王宗楚姐姐。可是，沈二孬避祸完毕返回府城，旋即被府衙逮捕械送南洋，更被安保民团队尉郑旭行贿谋杀，此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不久，纺织厂内部排查查出新线索：王宗楚姐姐煤气中毒当日，安保民团队尉郑旭行踪可疑。重点调查郑旭，安保民团队友回忆说，郑旭那段时间的确有点不正常；更直接的人证是一顽皮孩童，指着郑旭画像，说曾看见他躲在土沟偷偷烧纸，一边烧纸一边抹泪哭，说什么鬼，说什么死。锦衣卫千户陈敏政综合所有证据推断：郑旭谋杀王宗楚姐姐几率极高，王宗楚后来枪杀郑旭乃是姐姐复仇。
如此，“王宗楚杀人案”表面理清脉络：郑旭谋杀王宗楚姐姐，王宗楚复仇郑旭。
可最关键作案动机仍然迷雾重重。王宗楚姐姐工友曾撞见郑旭向王宗楚姐姐求婚；核检郑旭衣物，发现郑旭枕下藏着王宗楚姐姐饰品，据说是王宗楚姐姐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郑旭亲自下葬王宗楚姐姐，并代替王宗楚姐姐供养王宗楚。郑旭对王宗楚姐姐并无明显仇恨，或是被迫无奈才谋杀王宗楚姐姐。另外，郑旭行贿水手韩放的三十银圆的来源也极其可疑，郑旭入职纺织厂不吃不喝，当时最多拥有十银圆合法财产。郑旭何种目的谋杀王宗楚姐姐？何种目的行贿谋杀无赖沈二孬？沈二孬与王宗楚姐姐有何微妙联系？
与此同时，案犯王宗楚与水手韩放无影无踪消失，疑似另有幕后能人替他们安排好退路。
看似简单的“王宗楚杀人案”，背后笼罩着一层层无法解释的迷雾阴云。
郑义与案犯苦主无直接关系，令锦衣卫调查内幕也是顺手而为，内心并无破案的焦虑。郑义情知人心诡谲，凡世间每天都有无头案件发生，查案这种事情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郑义没有催促锦衣卫侦破，也没有集中更多力量将归德府翻个底朝天，仅仅简单命令锦衣卫千户陈敏政按部就班关注案件进展。
时光如梭，转眼已是泰武二十二年夏。
时间慢慢冲淡记忆。
然而，就在郑义与纺织厂即将遗忘“王宗楚杀人案”之际，案件突然有了新进展：案犯水手韩放，于南直隶松江府投案自首。
说是自首，其实是水手韩放在松江府击鼓鸣冤。韩放随后移送归德府，承认收了安保民团郑旭三十银圆贿赂，却否认畏罪潜逃之说，否认沉杀地痞沈二孬之说。韩放自辩，说郑旭行贿时自称是沈二孬好友，三十银圆贿赂是请韩放沿途照顾沈二孬，勿使沈二孬受苦；到南洋时再为沈二孬选个好地方。韩放委屈自辩：“小人虽然贫寒，但是行船偶尔倒卖海货，一年就能赚取三十银圆。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三十银圆杀人？如果知道郑旭与沈二孬另有隐情，小人绝不敢收他三十银圆。”
水手韩放继续披露所知真相。郑旭行贿时，曾拿出半块破玉佩请韩放转送地痞沈二孬。半块玉佩破旧不值钱，韩放懒得私藏，刚出海就随手丢给沈二孬。谁想沈二孬见到半块破旧玉佩骤然神色大变，三分恍然七分恐惧，当夜就跳海自杀了。韩放心脏咯噔一跳，见惯世事的他当时就觉得惹上**烦。为了躲避郑旭随后而来的追责，为了躲避到岸南洋杀人灭口可能性，韩放趁着海船停泊舟山，溜上一艘前往日本的商船。前面说过，晚明信息传播条件下的海捕文书，纯粹就是冷笑话。韩放安然躲避日本一年，眼看口袋里钱即将耗完，才重新出海回国。到了松江府，雇佣韩放的船主偶然发现海捕文书并对韩放心生怀疑，而韩放更不甘心背负命案，于是咬紧牙关击响松江府的鸣冤鼓。
水手韩放的供诉，非但无助于理清“王宗楚杀人案”脉络，反而令现有线索更加扑朔迷离。
半块破旧玉佩是何信物？地痞沈二孬为何见了半块玉佩就恐惧自杀？安保民团郑旭哪里弄来的半块玉佩？郑旭的底细，陡然神秘起来。
未等归德府府衙重整思路，南直隶再番快马传来惊讯：有退役老兵高举冤牌鸣鼓松江府，指控外戚田子瑜奸污良家、逼人为寇、颠倒黑白。该退役老兵名杨延坚，河南卫辉府人，自称是安保民团郑旭的同乡战友，控告外戚田子瑜奸污郑旭未婚妻，然后颠倒黑白冤枉郑旭谋杀未婚妻，并惑诱郑旭妻弟王宗楚仇杀郑旭。南直隶松江府以异地办案、涉及外戚为由，一边将案情转报归德府，一边照例直奏洛阳都察院。
郑义愣了愣，“王宗楚杀人案”怎么扯到了田子瑜身上？
案，田子瑜是前明崇祯皇帝侧妃田秀英之弟，郑义新娶嫔妃田淑英之兄。
郑义灭明之后，崇祯皇帝朱由检长子朱慈烺受封建宁公，与崇祯皇帝朱由检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等未死未离妻妾迁居洛阳。田秀英、田淑英之父田弘遇，前明时官封左都督，富贵豪华号曰田戚畹。鼎革之初，田家财产泰半充公，权势骤衰，甚至一度沦落到寄食朱慈烺爵禄地步。直至因缘机巧郑义遇见田淑英，田弘遇家况才稍稍复振，被洛阳官宦戏称为两朝外戚。洛阳皇宫**等级，最贵皇后，次者贵妃，再次嫔妃，续以昭仪，选侍为末。田弘遇病逝前，田淑英品秩尚为选侍；等田淑英晋位嫔妃，郑义与田子瑜等妻弟妻兄关系却又远了。言而总之，洛阳朝政漩涡里，田家存在感相当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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