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 平户之冬 六

　　第125平户之冬（六）

　　如果是一年前，不，哪怕半年前，幕府将军德川纲吉也将愤然拂袖而去。

　　可惜，德川幕府此时已无退路。

　　恶了北冰洋银行，幕府将军德川纲吉想安然避难都是奢望。

　　退一步是客死异乡的难民，进一步是荣耀返乡的幕府将军乃至日本国王，一个人或许有可能极端选择前者，但一个利益集团绝对选择后者。

　　第二日，幕府将军德川纲吉以病恙闭门谢客，同时赐予遣唐使新井君美支配幕府外交的所有权力。

　　接下来的谈判，由此变的非常顺利。

　　三日后，未来江户驻军团指挥使郑经、北冰洋银行经理霍和宗等七人磋商完毕，就幕府改革方向达成共识：

　　第一条，幕府全面废除大老、老中、若年寄、旗本等旧官，建立全新小内阁体系，并聘用新井君美为内阁首辅；聘用福建大学教授吴云贵为户部尚书；聘用竹林书院荣誉教授文延用为吏部尚书；聘用平户缙绅李尚华为工部尚书；聘用平户缙绅洪文润为科举部尚书。最初也为郑义封了官，但是郑义嫌麻烦，果断予以拒绝，最终悬挂特别顾问名号行走日本。

　　第二条，幕府钱币发行权力全部移交北冰洋银行，北冰洋银行经理霍和宗则核准首批1000万银圆紧急低息贷款，并说动驻日海军护守佐渡金矿。

　　第三条，未来江户驻军团指挥使郑经承诺协助幕府编练新式三军，曰亲善军、彰义军、白虎军。

　　第四条，为了协助幕府重拾民望，1000万银圆贷款分出200万银圆向中华帝国订购一艘最新型号的强力铁甲舰，令日本海军一夜之间现代化。

　　第五条，幕府全面废除分封体系，兵源自农民中选，官吏自文职中选。

　　第六条，为了获取人数最多的农民群体支持，幕府宣布将田税降低至10%，并解除土地对农民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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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而总之，七八人坐在屋里拍脑袋，顶层设计幕府新未来。

　　利益分割完毕当晚，郑经拎着一叠照片急匆匆走来：“抓到长州乱贼把柄了。”

　　郑经一边分发照片，一边解释说：“长州乱贼的雇佣教官，有一人疯狂酷爱摄影，拍摄了许多战地照片。长州乱贼伏杀德川光圀的京都之战，非常残忍的将降兵屠杀殆尽，并且不许安葬阵亡尸体。京都南郊一片腐烂尸体，恶臭熏天，该雇佣教官厌恶长州乱贼的极端暴行，遂将遍地腐尸照片偷偷寄给《羲生新闻报》。《羲生新闻报》已经准备大规模增发副刊，揭露长州乱贼的疯狂本性，嗯，我已经代表幕府预订十万份带图片的副刊。这些照片和报刊，就是幕府回归江户的正义旗帜。”

　　幕府内阁首辅新井君美脸色惨白难看：“这是真的？”

　　郑经没有考虑新井君美心情，站在自己角度点头说：“有图有真相，京都那面肯定也有传言，假不了的。退一万步说，即使照片出处有问题，幕府也可趁这股舆论声势站稳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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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惨烈照片时效性，考虑长州藩兵正在翻山越岭进军江户，幕府将军德川纲吉等政治难民刚在平户殖民地歇息五日，就匆匆踏上归程。

　　与来时狼狈不同，帝国海军最新型号战列舰护送幕府将军德川纲吉辉煌返回江户。

　　北冰洋银行经理霍和宗站在甲板上为德川纲吉介绍座驾：“平户号是帝国最新的北洋姐妹级战列舰，彻底卸除风帆全部改用蒸汽机，海军工业化的跨时代象征。长256尺，宽60尺，高24尺，两万九千料的超级铁甲舰。我替幕府预订的江户号铁甲舰，体块稍逊平户号，但也是两万两千料的大船。”

　　幕府将军德川纲吉呆呆仰望高耸指挥塔，喃喃低语：“坏了怎么办？”

　　德川纲吉这句低喃，说的是江户式日语，北冰洋银行经理霍和宗听不懂。霍和宗转而和幕府内阁首辅新井君美交流：“海军方面准备就近在江户弯出口和江户南郊修建两个海港，江户号预期明年冬季下水，届时直接开往江户。步兵改革甚难带来直观印象，一艘两万料级大船立在海港，再漆上幕府标志，必可瞬间震动日本。国朝泰武革命之初，八十艘风帆大船巡游海疆，浙江、福建、广东三省立即闻风投诚。我想，江户号入列时，其带给日本的震动，绝不亚于泰武朝八十大船巡游海疆。”

　　幕府内阁首辅新井君美既欢喜又忐忑：“天朝用兵，内用精锐，外用良次，枢密院会不会叫停江户号？”

　　霍和宗摆手示意新井君美放心：“陆军是陆军，海军是海军，如果幕府订购十艘八艘，枢密院或许有所警惕，只订购一艘，没关系。事实上海军穷着呢，为了及时改进工艺，早已经连续向新罗、乐浪、辽北三国推荐了北洋姐妹级战舰……”

　　平户缙绅、新任幕府内阁工部尚书李尚华忽而走来插嘴一句：“要我说，日本孤悬海外又无外患，根本没有必要发展海军，两百万银圆用来修筑铁路才是王道。”

　　霍和宗瞪了李尚华一眼，欠抽呢。

　　李尚华惹不起霍和宗，立即缩头顾左右而言它：“咦，怎么来了一老一少俩和尚？嘿，不躲在寺庙里念经，跑到我们船上做嘛？”

　　霍和宗顺着李尚华目光望去，果见内九州服饰一老一少和尚，笑眯眯与幕府新任礼部尚书文延用、周卓航（郑义）等攀谈。此行前往江户协助幕府革新，除了霍和宗、李尚华、郑经等七名首脑，还有一批总数三四十名的各色人物。霍和宗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他虽然对和尚同行感到奇怪，却不似李尚华那样乱放仇恨。

　　霍和宗还未反应过来神，李尚华已经冲到一老一少和尚身边，大刺刺说：“和尚，怎么称呼？”

　　老和尚单掌施礼：“贫僧法号觉悟。”

　　李尚华抽抽鼻子，斜眼蔑视觉悟老和尚：“你信佛？”

　　觉悟老和尚慈眉善目，清晰吐出两字：“不信。”

　　李尚华说：“那你说说佛……嗯？”

　　李尚华本是来没事找事故意挑刺，岂料觉悟老和尚一句“不信”将他一腔诽佛言论堵回腹肚。李尚华愕然良久，继而嘴舌酝酿气氛，才骂了一句：“不信佛，你干嘛穿僧衣扮和尚？”

　　觉悟老和尚和风细雨微笑回答：“贫僧是和尚，自然穿僧衣。”

　　李尚华愣住：“难道我听错了，刚才是谁说不信佛的？”

　　觉悟老和尚单掌施礼：“施主没听错，贫僧是和尚，但不信佛。”

　　李尚华揉了揉鼻门，恼火说：“和尚，你消遣我来着？不信佛你信什么？”

　　觉悟老和尚淡笑说：“我即为佛，佛即为我，我若信佛不就成了信自己？施主执着了。”

　　李尚华被觉悟老和尚的信仰惊的瞪大双眼：“和尚，你哪门哪宗的？”

　　觉悟老和尚仍旧和气微笑：“释迦牟尼佛出生，举手唱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修佛修来修去，就是为了修我，佛是我，我是佛，所以贫僧不信佛。”

　　李尚华本来只是借机转移话题，被绕了半圈不禁腾升一丝真怒意：“和尚你即为佛，那你有甚神通，能治病还是能消灾？”

　　觉悟老和尚唱了一声佛号：“贫僧无一神通，得了病，仍要吃药的。”

　　李尚华双眼眯起：“和尚，你家的寺院没有人烧香祈愿？”

　　觉悟老和尚貌似诚实回答：“有之。”

　　李尚华嘿嘿笑了起来：“和尚你既无神通，那香客烧香算什么？”

　　觉悟老和尚波澜不惊说：“他们愚昧嘛！不读书，没文化，又贪婪，觉得烧两柱香，佛就能赐他一世荣华乃至长生不老。”

　　李尚华彻底惊呆。

　　愚昧，愚昧，愚昧，李尚华万万没想到老和尚这般回答他的攻讦。

　　与此同时，老和尚周边的郑义、幕府新任礼部尚书文延用等人，也被觉悟老和尚的这句惊世回答而惊的一愣一愣的。

　　李尚华锐气散退大半，弱弱质问说：“既知烧香无用，怎么还劝愚人烧香？”

　　觉悟老和尚唱了一句佛号：“愚人无救嘛。如果不让他们烧两柱香安心，如果不给他们描绘一个极乐世界，他们就会绝望。人绝望了就不爱惜生命，自杀、行恶、**、杀人，无知嘛，什么恶事都干的出来。烧两柱香让他们觉得来世还有希望，今世就不必绝望极端了。似日本那些武士，动不动就切腹，动不动就杀人，多愚昧呀，不如画张空饼让他们好好修来世。施主你瞧，两柱香就圈住那么多的恶，岂非我佛大善特善？释迦牟尼佛割肉饲鹰，即是谓此。”

　　李尚华自号排佛却也没有老和尚这种觉悟，郁郁拱手佩服：“前辈功德无量。”

　　李尚华没有辩赢觉悟老和尚自觉无颜，哈哈两句，转身就走。

　　觉悟老和尚身边的小和尚见李尚华走远，扯着觉悟老和尚僧衣，满脸纠结说：“师父，你怎么能这样诽谤真佛呀？”

　　觉悟老和尚拍了下小和尚光头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懂吗？瞧他满脸厌佛情绪，与他谈佛理只能徒惹纷争。”

　　郑义站在一边看笑话，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觉悟法师，我们还没走呢。”

　　觉悟老和尚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竖掌唱起佛号：“施主怎知贫僧口中的鬼，不是指我徒儿？”

　　郑义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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