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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孰不可忍


  从草窝棚里出来,赵千栋一眼就看见了操演场上围聚的黑压压人群,虽然隔得距离很远,但隐隐约约仍旧能够听到人群中传来的哭嚎声。

  “大人,那倭人着实残忍无度,”跟在赵千栋的身后,田琪语气悲愤的说道,“与常书记同往之人凡二十有五,而今除他之外,无一生还,再者,彼等还于常书记额头刺文,以为羞辱,言之则曰:石河驿为彼等之治所,治下良田亦为彼等之田,自今而后,我等若在行那丈田售地之事,则彼等必不轻饶。”

  赵千栋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足下脚步却走得飞快。他现在心里有两个想法:其一,小日本欺人太甚,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挑衅,自己如果不作出反应,则此前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极有可能毁于一旦,同时,治下那些新丁士卒也会由此而士气消沉,今后恐怕难堪大用。其二,这场无端上门的祸事,同时也一个机会,如果自己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善加引导,说不准也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大人,倭人如此嚣横,实令我等难以隐忍,标下不才,愿领......”田琪紧紧缀在后面,拱手说道。

  “嗯哼!”不等他把话说完,早就心有顾虑的王庆逸猛地干咳一声,而后又伸手在他的短襟后面扯了一把。

  “王先生拉我作甚?”田琪懵懂,他扭头愤愤的说道,“莫非田某之言有谬?”

  王庆逸狠狠瞪了他一眼,赶前两步,在赵千栋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大人,眼下情势非常,两位钦差想来已过热河,距金州不过数日路程,于此非常时期,大人万不可行事冲动,徒生祸端。”

  王庆逸与田琪不同,他素性沉稳,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广。眼下裕庚、吴廷芬两位钦差正要来金州查办,如果在这个时候,赵千栋再与日本人发生直接冲突,哪怕仅仅是一点摩擦,都可能会惹来无穷的后患,因此,在这件事上所秉承的态度,就是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风波平息下去,以免将来被裕庚抓住把柄。

  王大才能考虑到的问题,赵千栋自然也能考虑到,不过相对于前者来说,他现在心里考虑的问题更复杂。不说朝廷内部的权力纷争,也不说小鬼子在金州的嚣横跋扈、胡作非为,单说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恐怕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就不应该选择与势大的小鬼子正面冲突。不过现如今,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他所能够回避的了,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大活人,面对一头欺上门来的豺狼,他若是不能寻计反击,今后恐怕很难在金州这个地方立足了。

  一行人从河堤上赶下来,一路奔到人群前方。原本围拢的密密匝匝的人群,立刻分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千栋的脸上,其中有愤懑的,有期待的,有漠然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而这形形色色的目光,交错在那一声声的哭号里,让人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种压抑,很深沉的压抑——民心所向,万敌皆溃,可要想将这民心聚拢在一起,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群中那块地方不大的空地上,常炳昌双膝及地,跪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身蓝色的长袍此刻已经破烂肮脏的不成样子,几乎埋在胸口的脑袋后面,原来那条颀长黝黑的大辫子,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从那蓬乱的碎发来看,应该是被人强给剪去的。

  “涛淮!还不与我站起来!”走进人群,赵千栋站在常炳昌的身前,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人,卑职有罪,罪该万死。”常炳昌跪在地上,痛哭失声,而在他身后,那些刚刚失去了亲人的人们,更是哭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此非是你之罪,实乃千栋之罪,”赵千栋弯腰将他搀扶起来,同时呛声道,“我乃朝廷钦命的金州海防衙门同知,护境安民是我职责所在,现而今,金州治下倭贼横行,夺我城池、戮我黎庶,我却了无良策,此实为我之罪也,与涛淮无关。来,你且起来答话。”

  “是,大人,”常炳昌又哽咽了两声,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稍一抬头,却露出一张布满血渍的怪脸。

  常炳昌的相貌原本就显丑,而现在,小鬼子显然是为了羞辱他,又在他那光洁的脑门上,用刀子刻了一个醒目的“X”号。此刻,伤口处流下来的血渍已经凝固,从眉角到脸腮,甚至是唇边颌下,都挂满了望之心寒的血痕。

  “彼等狗贼,欺我太甚!”赵千栋一看就火了,他暴睁着双眼,将大手一挥,嘶声吼道,“田营办何在?!”

  “标下在,”田琪大跨步上前,单膝跪地,朗声应道。

  “速速统合营下士卒,”赵千栋厉声说道,“与我一同前往石河......”

  “大人不可!”没等他把这一句话说完,常炳昌与王庆逸两人同时跪倒在地,异口同声说道。

  “大人,彼等倭贼兵强势大,且火器精良,非我等所能敌,”常炳昌继续说道,“大人此时若去,难免徒增伤亡。”

  “涛淮可是谓我惧死乎?”赵千栋语气冷冽的说道,“抑或是谓我营下将士惧死乎?若如此,你可问问,我营下之勇卒,可有惧死之人?!”

  “标下不惧死,愿随大人往讨倭贼!”田琪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对,我等不惧死,愿随大人往讨倭贼!”人群里不知道谁跟着喊了一嗓子,也正是这一嗓子,揭开了深藏在众人心底里的滔滔怨愤。

  “不惧死,讨倭贼!”

  “不惧死,讨倭贼!”

  ......

  这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在广袤的平原粥场上往来回荡,其声如钟、其势如虹,如果说赵千栋所需要的,是身边士卒的士气的话,那么他现在显然已经得到了,更有甚者,他自己那副沉稳的心魄在这一声声的呐喊里,也被激荡起了喷张的热血,如果没人拦着,他说不定真就带着这一群少经训演、装备不足的士卒,去石河驿找小鬼子拼命了。

  “大人往往不可鲁莽!”王庆逸无疑还保持着冷静,他跪地上,伸手死死抱住赵千栋的大腿,嘶声喊道,“否则,我等之命皆休矣!”

  “王先生若畏死,何不留此看营,我与大人自领士卒前往!”田琪愤然说道。

  “竖子莽夫,欲置大人于死地乎?!”猛地扭过头,王庆逸几乎是指着田琪的鼻子,痛骂道,“你可知因前番私售旗田、赈救灾民一事,朝廷已对大人多有诋毁,时下,两位督办钦差正往金州而来,其意便是置大人于死地。于此危难之时,你不思劝慰大人恭谨慎行,反而在此教唆兴事,可是欲将大人之身家性命尽付小人之手?!今下,金州诸事、粥场数万黎庶之命运尽系大人一身,大人在,则金州之命运尚可徐图,粥场数万黎庶天命可安,大人去,则金州诸事莫测,数万黎庶尽失蔽翼......你,你......”

  许是话说的急了,又或是怒急攻心,王庆逸的话说了一半,下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庆逸这一番话,让群情涌动的局面顷刻间冷静下来,原本吵嚷的人不吵了,原本嚎哭的人也不哭了,尤其是田琪,他愣愣的跪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于现今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朝廷就是一个象征着绝对权威的地方,而皇上就是天,钦差大臣就是代天巡授的天子使节。赵千栋这个新上任的同知固然是金州厅五社百姓的父母官,可他的官却远远比不上堂堂的钦差大臣。现如今,朝廷要治赵千栋的罪,还派来了钦差大臣,那么下面会发生些什么......不管是什么,肯定都不会是在场这些人所希望看到的。

  “冷静,必须保持冷静,”沸腾的热血顷刻间消退,赵千栋面色沉冷,心头却在反复的叮嘱自己。他要做一个在乱世中崛起的枭雄,而不是一个功未成、身先死的英烈,故此,意气用事是他为人处世的大忌,时刻保持冷静沉稳,才是他迈向成功的关键。

  包括田琪与四周义愤与胸的士卒在内,众人的目光全都交汇在赵千栋一个人的身上,而他那副沉静如水的面容,则给了众人一种既莫测高深又悲天悯人的感觉。

  “大人,目下数万百姓之生死,均悬于你一身,你务须谨慎,万不可因小失大啊!”王庆逸匍匐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用干哑的声音继续劝阻道。

  “罢了,”赵千栋叹息一声,挥袖说道,“石河驿之倭贼,我等可徐图之,料不假旬日,定可令彼等授首。为今之计......涛淮。”

  “卑职在,”常炳昌颤声应道。

  “你可速速拨付银两,对阵亡士卒之亲眷厚加抚恤,”赵千栋沉声说道,“另须命人雕碑一方立于此沙河之畔,将今日阵亡之隶卒具名其上......彼等皆为我中华之累累国殇,今为彼等立碑具名,以资后人瞻仰。”

  “哦,大人,此法恐不和礼数。”王庆逸扫了周围面色激动的众人一眼,干咳道。

  “我意若此,于礼法何干?”赵千栋将袍袖一甩,冷声道,“非止今番,自今而后,凡我赵千栋治下,勿论将卒兵勇,但有因公殉职、染血沙场者,均当照此办理。”

  为丁勇走卒竖碑具名,以供后人瞻仰,这可是在场诸多百姓、士卒闻所未闻的事。人活一世,所求者无非名利二字,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利字易求,名实难得。在过去,能够享受立碑著传这种待遇的人,不是大贤既是大圣,至少了,也得是个高官显贵抑或是守节数十载的贞妇烈女,而今,赵千栋却在他军中开启了为阵亡士卒立碑传世的先例,这对于类似田琪那样的军卒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激励与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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