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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官商


  宜兴酒楼,北京南城一处比较出名的酒肆,因为其位于大栅栏大力胡同拐角处,紧邻着烟街柳巷、风月之地,故而平日里到这地方来的,也大都是自命风流的年轻后生,比如说贝子爷佟贵,便是这个地方的常客。只不过今天佟贝子是注定来不了了,而作为他的对手,赵千栋却成了这一处酒肆的贵客。

  酒肆二楼紧挨着街窗的小隔间内,赵千栋作为今日的主宾,毫不客气的端坐在桌边的首座上,而在他的身边,除了有匡偼臣与张玉峰作陪之外,还有几位辽阳商贾,至于说萱彩姐妹两,今天也被带出来了,她们作为婢女上不了桌席,只能站在赵千栋的身后为他斟酒夹菜。

  自从佟贝子被刑部收监之后,赵千栋已经难得有机会出来应酬了,那个缠死人不偿命的醇亲王小载沣,几乎整天都腻在他的府宅内,不巧的是,由于太后老佛爷赐给他的宅子,便在醇亲王府的侧宅内,故此小家伙要想找他实在是太容易了,墙头竖一把梯子,人就到了他的宅子内,赵千栋甚至怀疑,老妖后之所以在这边赐给自己一栋宅子,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甩开难缠的小亲王,将这道祸水彻底引到自己身边来。

  自从将下榻的地点搬到醇亲王府的侧宅之后,醇亲王载沣便很少去宫里了,他几乎每天都黏在赵千栋的府里,缠着他做各种新鲜的吃食,什么炸洋芋,肉馅汉堡,玉壶冰,这些东西已经逐渐满足不了小家伙的需要了,他每日里都要尝点新鲜的东西,否则的话,就不依不饶,赵千栋被缠的不堪其扰,每日里唯一巴望的事情,就是能够尽快把京城的事办完了,然后躲回金州去,而今这种近乎苦难般的生活,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当然,对于赵千栋来说,这种整天被醇亲王缠着的生活苦不堪言,但对于更多人来说,这却是颇值得羡慕的一种境遇,也正因为如此,这两天里,赵千栋府上前来拜会的官员、商贾便络绎不绝,攀交情的,送厚礼的,似乎一夜之间,他赵千栋便成了朝堂上的红人,成了太后老佛爷眼里名至实归的亲信,谁要给他扯上点关系,那就意味着前途无量,意味着大有可为。想想看,过去京城内哪个五六品的官员敢去招惹堂堂的皇亲贝子啊?可人家赵千栋就敢,他不但惹了两位贝子爷,而且还将他们一股脑的扳倒了。贝子敖岚现在彻底完了,他被关进了宗人府的空房,终生不得外出半步,而他的家人也都被宗人府遣散了,现而今,他已经成了名至实归的孤家寡人。贝子佟贵,这位过去在京城颇有声望的贝子爷,现在正面临着宗人府、刑部的连堂会审,主审的官员都是孙毓文的亲信,而此前弹劾他的人,恰恰也是孙毓文,由此可见,佟贝子这次注定是在劫难逃了。

  一个区区的五品外官在进.京不足月余的时间里,便扳倒了两位贝子爷,而究其原因,竟然是为了两个身份卑贱的丫头,这件事在京城传的很大,传的也很邪乎,甚至有传言说,赵千栋之所以能够扳倒两位贝子,是因为他早就得到了太后老佛爷的看重,否则的话,醇亲王也不可能与他走得那么近,军机大臣孙毓文也不可能在朝堂上为他说话,公然弹劾贝子佟贵。

  这两天里,面对这种以讹传讹的.谣言臆测,赵千栋根本就懒得去理会,对他来说,这似乎早在预料之中了,现在的关键性问题在于,这件事的后续性影响是什么样的。

  让小亲王纠缠了两三天,今天.赵千栋总算是找到了闲暇。一大早,亲王殿下便得了太后老佛爷的召见,大太监李莲英亲自到了醇亲王府,将小家伙接进宫去了,听说今天晚上也不会回来。得了这个消息的赵千栋,第一时间想到的事,就是自己能够得闲出去办些正事了,可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出门的时候,消失了两三天的匡偼臣突然登门拜访,说是辽阳的商贾们得问他今日空闲,专程在宜兴酒楼定了位子,请他前去喝酒。

  就这样,赵千栋便带着张玉峰以及萱彩姐妹两来.了南城,坐到了这酒楼的雅阁内。

  辽阳的商贾们约他这个金州同知见面,自然没有.什么别的事,无非就是送银子拉关系罢了。在席间,众人先是简单的客套了几句,紧接着,以匡偼臣为首的商贾们,便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金州矿政的事,按照他们的说法,在过去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辽阳等地的矿政事务已经在总兵大人以及府尹大人的主持下,得到了很好的安排,在这其中,匡家获益最大,除了旧有的几处矿权之外,匡家又得到了两处铁矿、三处煤矿的入股权,至于剩下的六大矿商,虽然获得的益处比不上匡家那么丰富,但是彼此也是各有斩获,从总的方面来说,相比起以前来说,七大矿商现在还是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如果照此发展下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七家矿商就将成为了辽东乃至盛京全省实力最为雄厚的商家了。

  现如今,虽然盛京的矿政整治还没有结束,但是.各地开采价值较为丰厚的矿脉已经基本上分配完了,唯一剩下的一处,便是赵千栋所掌控的金州了。从总体上来说,金州境内可供大规模开采的矿带并不多,但是呢,有价值的矿藏亦有几处,这其中就包括两处银矿。此前,无论是赵晋先还是冯谨才,都没有将矿政整顿的大手伸到金州境内,故此,几大矿商心领神会,人家赵、冯两位大人,压根就是要把金州的矿权系数交由赵千栋去打点了。

  对于七大矿商.来说,他们并不关心金州一地的矿政主导权由谁掌控,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金州本地的矿商业协会不会得到赵千栋的格外照顾。盛京这片地方说小不小,可要说大也还真就不是很大,在几家大矿商看来,整个盛京有他们七家大矿商存在便已经足够了,如果再多出现那么一家两家的,大家本来应该得到的利润,显然就得重新进行分配,而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七家矿商所希望看到的。就这样,原本还是竞争者,彼此站在对立面上的七大矿商,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达成了一项暗中的协议,他们一方面要紧紧抱住赵冯两家的大腿,将彼此的生意越做越大,另一方面呢,也要坚决的排斥异己,挤压那些力图挑战他们的中小矿商。故而,他们此次请赵千栋喝酒,目的就是为了探探他的口风,以便商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毕竟是有着前世经历的人,赵千栋在与七位矿商简单的交谈几句之后,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毫无疑问,在大清境内,在刚刚得到初步发展的矿商资本家群体中,已经有了垄断经营的思维,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与老爹、老岳丈就是官,而这七大矿商,便是依附在自己周围的官商。七大矿商现在在盛京所经营的,可不仅仅是矿政一项,他们在开矿之外,还从事着各门各类的生意,比如说珠宝、当铺、榨油、酿酒等等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是能赚钱且精通的生意,他们都会去ha上一手,现而今,当老爹、老岳丈在盛京的权势愈来愈显达的时候,这些大商贾也在拨弄着他们的小算盘,他们打算借助老爹与老岳丈的官权,在盛京内快速壮大他们的生意,并从根本上实现那种垄断经营的目的。

  那么话说回来,面对七家商贾的此等野心,自己应该秉承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呢?几乎不用多做考虑,赵千栋便有了主意,他要乐见其成。

  前世的历史知识告诉他,在资本主义发展演进的过程中,有自由市场向垄断竞争的过度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界内那种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法则,在商场竞争中同样适用,而且似乎显得更加直接,更加残酷。盛京,也许说辽东更合适,那里在赵千栋看来,就是自己起家发展的根据地,而自己要想将属于自己的势力发展壮大,首先需要做到的一点,便是保证自己的根据地能够得到长足发展,在这其中,商人的兴起显得至关重要。

  目前,金州的形势是,各行各业的商贾虽然为数不少,以榨油、酿酒两个行业来说,金州境内大大小小的油坊、制酒作坊足有数千家之多,每年经由金州出口销往美国、日本的油制品数不胜数,销往东南亚各国以及大清全境的酒制品也同样数量不菲,但即便是如此,各地油坊、酒坊商主每年的收益也是仅仅能够维持生计罢了。这是为什么?赵千栋不用去细想也能知道,这就是因为金州的油坊、酒坊都没有形成规模性的经营,而那些往来采购的洋商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很容易借各油坊、酒坊之间的恶性竞争,打压进货价格,从而将原本应当属于金州商贾的利润,轻而易举的剥削一空。由此,赵千栋感觉,要想扭转这种金州本地商贾一盘散沙,彼此间恶性竞争导致洋人得利的局面,就必须以官商互助的方式,在金州境内乃至整个盛京境内,扶植起几个实力雄厚,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垄断经营市场的大商家,而后,再由这些垄断性的商贾出面同洋人打交道,为金州、盛京商贾求的最大利益。

  再者,这种垄断性商家的出现,也有利于官家对财富的攒取,这是毫无疑问的。赵千栋琢磨着,自己要在金州拓展兵力,进而谋求大志,首要的一件事,便是寻找足够雄厚的财力支撑,而在这其中,无论是办矿售田还是印制假钞,都不是长久之计,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兴商富贾,而后再由这些财大气粗的商贾出资,供自己养兵备战。工、农、兵、学、商,五种职业原本就是密不可分的,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行,对于赵千栋来说,他现在做的是大清的官吏,谋求的却是一个属于自己的江山,故此,对他来说,治政过程中就不能仅仅将目光局限在金州一地,他必须想得更远,想得更多才行。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赵千栋最终暗示七家商贾,金州的矿政,他本人并不打算深加过问,按照金州海防衙门内的隶属分配,这件事目前已经完全交给了常炳昌,故此,几位商贾如果打算洽商金州矿政的事情,最好还是去找他。当然,在交代这些问题的时候,赵千栋也没忘了申明他自己的立场,按照他的说法,基于同七大商贾之间的友好关系,他乐于看到几位商家为金州矿政事务的顺利展开出谋划策、添砖加瓦,故此,只要七大商贾愿意到金州入股办矿,他作为金州同知,也将为各家商贾创造更多的便利条件,但前提是,各位商贾家族也应当为金州本地的防务、政务出力,该出的银两那是一两都不能少的。

  对于赵千栋这种立场,七位商贾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对于他们这些大商贾来说,银两作为利润的唯一体现形式,自然是他们素来所追逐的目标,但话说回来,对于一个真正的商人来说,尤其是对于一个有着深远目光的商人来说,直接体现着利润的钱财,绝不是他们首要追逐的目标,他们首要追逐的应当是潜在着更多利润的所谓商机,就像那句话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商人来讲,只要存在着商机,那边不愁没有利润。在如今的金州,赵家父子以及冯谨才的势力影响越来越大,朝堂上,冯谨才提议在奉天督建铸币厂的事,辽阳七大商贾也都得到消息了,在这其中,赵千栋可以看到的东西,这些老谋深算的商贾同样也能够看到,故而,他们对赵家的前景可谓是充满了信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目前的形势显然就是这样的,只要能够抱住赵家的大腿,那何愁将来没有大笔的银子可以赚?

  官勾着商,商挂着官,这原本就是大清治下最不可避免的社会现实之一,否则的话,又何来买办商人之说?在盛京,赵晋先与冯谨才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清除那些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以清扫辽阳商人、扶助大矿商匡胜威为切入点,利用整顿矿政的机会,将七大矿商收为己用,而在金州,赵千栋为了长久解决自身的财政问题,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发展金州的经济,同样也选择了七大矿商。目前还没有知道这种官商结合所带来的直接后果是什么,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七大矿商的兴起,注定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内,为赵家的发展与走向鼎盛竭尽所能,不说别的,就单说在金州一地,七大矿商为赵千栋新军提供的军饷,在三个月的时间内,便高达四十万两,而在天津,袁世凯的小站练兵,一年的军费也不过是六十万两。两者之间的差距,绝大部分都集中在钱银与兵力上,故此,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赵千栋之所以能够在随后不长的时间内,便整合出一股强大的兵力,其中七大矿商出力甚多。

  就在赵千栋与辽阳七大矿商达成最初协议的时候,远在金州的广和、宜丰两号东家、日本北海道阿伊努族人晴笮,也开始正式着手安排她的计划。为了能够在将来赵家起家之后,在赵氏权力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这个女人可谓是费尽了心机。与那些财力雄厚同时只图谋商业利益的商贾们不同,晴笮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赵家在发达之后施舍出来的那么一点商机,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份权力以及依kao这些权力所支持的地位。为此,她并没有直接向赵千栋的吏僚们提供大笔大笔的银两,而是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一个错从复杂、枝叶直接弥补盛京乃至关外三省各地的谍报网络。

  随着广和、宜丰两号在盛京各府厅的相继开办,晴笮等于是将自己的眼线散布到了盛京各地,但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便是仅仅依kao落后的驿站制度,各地得来的情报消息,并不能及时迅速的传递到自己手中,而这对于情报网络来说,显然是一个很严重的漏洞。故此,为了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以便将来增大自己与赵千栋讨价还价的筹码,晴笮开始着手安排一个耗资巨大的计划——在盛京各州厅之间,布设有线电报线路,至于说其推行的办法,便是先在奉天府到各州厅之间架设线路,而后再由各州厅之间分线串联,最终实现电报线路网构的目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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