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祸

　　“心梗？”苏尚明看着躺在地上患者试探着说，他毕竟只是个实习医生。

　　这患者是个比他还年轻的小伙子，眉目粗浓身体壮实。此刻正嘴唇发紫，一手捂着胸口，双目紧闭地躺在江堤公园的地上。

　　这次外诊来了四个人，其实用不了这么多，按理说有两个人就够，但他们这组阴盛阳衰。医师老顾是个从药剂科临时调来的，没什么急救经验，有急诊的时候只能充当个司机，他个跟班实习的就更没戏了，唯一唱主角儿的居然是他眼前这位护士。

　　“他在咯血！——是肺栓塞！”那护士麻利地用医用剪刀剪开小伙子的上衣衬衫，然后抬起他的下颌，尽量通常气道，同时回头催促道：“20mg多巴胺，低分子肝素。”

　　多巴胺有扩张血管的作用，而低分子肝素有抗凝血的作用，这可以说是肺栓塞病人标准的紧急用药，这个女人虽然是个护士，但从诊断到抢救整个过程干练而迅速，看不到一点瑕疵，这让站在旁边的苏尚明既尴尬又郁闷，老顾事后曾安慰他肺栓塞误诊成心梗的概率很高，即使是多年临床经验的老医师也不一定拿得准。

　　这位护士名叫佟丽华。苏尚明之所以突然起意发表看法，完全是出于男人在女人面前喜欢表现的本能，更何况这是个美女。

　　佟丽华是当时苏尚明在显示器和荧光屏以外的地方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她有种天然的美，丰腴而不臃肿，端庄而不刻板，她对细节很讲究：水蓝的发带，水蓝的衬衣领，水蓝的凉鞋，护士不能佩戴首饰但可以佩戴手表，她居然带了个水蓝的表带，这些水蓝被一袭雪白的护士服粘合在一起，仿佛故宫里的绝品青花瓷一般清新雅致，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佟丽华大苏尚明两岁，遗憾的是她刚刚离婚不久，但不知为什么，这反而对男人更具吸引力。苏尚明听见很多院里的男医师在茶余饭后谈论过这个女人，更有许多关于这个女人风|流韵事的传言。离婚对于一个漂亮女人来说好似打开了某种禁忌，让这些男人们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苏尚明感觉佟丽华一点也不像流言里描述的女人。她言语不多，却恰到好处，总是令人感受一种关怀；她不谈论自己家庭，但很愿意倾听别人的家事；她工作敬业严谨但从不对别人做过多要求；她很少笑，但她很乐意看别人笑。苏尚明觉得对如此娴静细腻的女人任何轻薄的想法都是种亵渎。

　　此时的佟丽华蹲在患者的身边，领口儿已经开得不能再开，她这人特别易汗，此时天气又热得厉害，湿漉漉的衣襟紧贴在身上，让她本就丰腴的身材越发得浮凸起来。尤其是她饱满的胸部，如同熟透的瓜果让男人口水不断。

　　苏尚明不自觉地注视佟丽华鼓胀的胸脯和领口上那大片腻白的肌肤，他觉得自己很不应该这样，尤其是这种生死攸关抢救病人的时刻，更让苏尚明觉得有一种罪恶感，但他目光却总是不听使唤地跃跃欲试。

　　“看什么那！帮忙抬下担架！”

　　说这话的人是另一位护士，她灵秀的大眼睛正盯着苏尚明，好像刚才的那些猥琐行径已经无一遗漏地被她看到。

　　这位护士叫艾晓妍，比苏尚明小一岁，但上班比苏尚明早好几年。

　　苏尚明不止一次被这大眼妹逮到，估计在大眼妹的心中，他早已经成了个偷窥狂。这次当众断喝，尽管艾晓研喊的时候一语双关，没进一步点明，但还是让苏尚明无地自容。他低着头不敢看佟丽华更不敢看艾晓研，慌忙和老顾一起将患者抬上救护车。

　　可能是搬动时让患者感到不适，那黑小子躺在担架上挣扎了下，无意识抓掉了老顾胸前佩戴的钢笔。

　　那个时候苏尚明还不知道世界上有操纵命运这种事，因为着急，老顾将患者推上救护车后就发动汽车直奔医院，没人注意掉在地上的钢笔。估计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人会相信一支钢笔就可以引发一场改变命运的车祸。

　　世界上有一种描述复杂系统内部变化的理论，叫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发地球另一端刮起风暴。这种效应就像多米诺骨牌，起始的可能是个微小事件，但事情经过不断连锁传递最终放大成影响整个系统的重大事件。不过这个说法也只是停留在理论上，因为证实这种效应的计算太复杂，超过世界上任何计算机的计算能力总和，所以虽然人们知道这个理论的存在，但至今没有人能通过蝴蝶翅膀来预测一场风暴。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一旦有人掌握这种能力，那么他不亚于掌握命运的神明。

　　此刻那支钢笔静静地躺在地上反射着太阳的光亮，等待着命运的开始。

　　就在救护车开走不到十分钟，一个拿着冰激凌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路过这里，她被那钢笔的星点反光吸引，忙跑过去看个究竟。

　　这孩子跑得很突然，恰巧挡住身后骑自行车的中学生的路，那学生急忙躲避，不想自行车一下撞在停在路边的宝马车上。

　　那车的车主当时正好也在，看见自己的爱车被刮掉好长一条漆立马儿就不干了，一把按住那学生的自行车就和学生理论起来。

　　学生无钱包赔又没有什么主意，只得给家里大人打电话。那学生的家长此时正从市场买菜出来刚好走到十字路口，听到电话铃忙掏手机接电话，这红灯看也没看就直接上了人行横道。

　　命运的转变就在这时发生了，一辆满载钢筋的货车疾驰而过，那货车司机为躲避闯红灯的行人急拧方向盘，顷刻间就偏了道直接左转过去迎面撞上另一辆迎面驶来汽车。

　　这辆车正是苏尚明等人所乘的急救车。

　　接下来伴随着货车司机惊恐的叫声，连串的撞击瞬间爆发，整车的钢筋在巨大的惯性下如决堤的洪水倾泻在救护车上。

　　就在五分钟前苏尚明还在救护车上不停地被艾晓研斥责。——“靠下边儿！”、“你把呼吸机挡住了！”、“让开点！”

　　艾晓研瞪着大眼睛从不给他好脸，在艾晓妍眼里他可能就是个十足无用的变|态。这搞得苏尚明看起来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傻小子。

　　好不容易急救告一段落，正当苏尚明想坐下松口气时，忽然发现那患者的嘴唇在微微翕动。

　　他心想可能是交代家属电话一类的事情吧，忙起身把耳朵贴近患者的嘴唇，却奇怪地听到一句微弱地道歉：“对……不……起。”

　　这句话没来由，苏尚明正在纳闷间，一声巨响轰进脑海，接着是天旋地转地震荡，身体被巨力扯动一样随着混乱的车体滚动，各种设备器械乱飞，苏尚明的头重重磕碰到车窗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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