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院长

　　苏尚明回到了合租公寓已是后半夜，志彬和阿芳不在屋里，每次周末他们两个都出去疯玩一夜。剩下苏尚明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合眼，这一觉他睡的时间并不长。早晨很早就醒了，他简单收拾了下，出去随便买了几个包子垫了几口就匆匆上班了。

　　就在昨夜苏尚明做了个决定，无论前面有什么等着他，他必须要回到医院去，他要知道一切的真相。

　　到了院里，苏尚明第一眼就看到章平大楼的楼顶被罩上一圈建筑施工用的防护网，听同事说就在苏尚明出事的第二天老早就有个施工队上去开工了，直到开干大家才知道。

　　听院里说是楼顶要盖跃层，这情况虽然很突然，但这家医院的人已经习惯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经常毫无预兆地进来个什么施工队也连招呼也不打就进行改造施工，院里从来不和医院的员工交待他们在修什么，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关心了。

　　苏尚明本想去找院长，结果院长不在，于是先去看望了老顾，当时老顾在病房刚吃完早饭，正在休息。苏尚明见他要起身便连忙过去安慰他重又躺下，最后老顾还是在后背垫了个枕头半躺在床头说话。

　　两人简单聊了聊那天的事故，老顾对这次事情既心有余悸又啧啧称奇，说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居然一个人也没死。其实苏尚明也有同感，要知道对面的司机第二天就出院了，剩下老顾这种程度的在几个人里就算最严重的了。

　　这两天出事老顾都没有告诉孩子，现在孩子正是高三阶段，主要怕影响孩子考大学，只有他老婆请了几天假抽空来照顾他，但也是因为孩子的原因来得不多。老顾见老婆两头跑怪累的，索性今天就没让老婆来。

　　因为老顾的性格原因，在医院的朋友也不多，平时在病房里躺着相当无聊，如今苏尚明来看他他很高兴，话自然说得多了些，不知不觉中他们聊到了佟丽华。

　　“小苏啊，这次她多亏你了啊。”

　　“也没啥，我也吓得够呛，现在想来真的很后怕。”

　　“其实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关键时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要说小佟还是不错个人，偏偏这样的人生活总是不怎么顺当，如今又出了这事儿，差点交待了。”

　　苏尚明忽然想到什么道：“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你知道佟姐当初为啥离婚的？”

　　“你是不是又听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了？老实说，我觉得很多传言对小佟是种恶意中伤。我跟你说她这个人工作很敬业，我一直都佩服她。一次她出外诊，偶然间碰到个气管阻塞的病人，当时分泌物太多太稠，吸痰器不管用，是她用嘴一口口把痰吸出来的，硬是捞回患者一条命。当时她的举动对我震动很大，你知道小佟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凭心而论一个女同志做到这点真不容易，连我这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

　　还有，你知道急诊科意外境况多，什么样的人都能碰上，有一次碰上个心脏病猝死的，我们赶到的时候瞳孔都已经扩散了，那死者老婆反应过度，硬说我们不想抢救，小佟想安慰几句，结果还没开口就被那对方甩了个嘴巴。我当时就急了，小佟却把我拦住了，她一直一脸和气地跟患者家属解释，而且还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事后我问她，你怎么那么老实，就让她打你？她说都是女人都理解，看那女的生离死别的样儿，也是重感情的人，咱们对死人无能为力，多安慰下活人不也挺好的吗？

　　有时候我也很不理解她，她是咱们科唯一一个本科高护。你知道那个章水疗养院吧，就是省里面老干部指定的那个疗养院。去年全市护理大赛小佟获奖那会儿，那个疗养院的院长对小佟的业务水平相当欣赏，非常想让她过去。那儿的待遇可比咱们院强多了，还没咱们这儿这么累，可她偏不去，就想在这急诊科待着。她自己还常开玩笑说她是天生操劳的命。

　　别的我不理解，她这话现在想起来还真让她说对了。他丈夫是章南锂业公司的高级技术员，就在她们离婚的头一个月，他丈夫因为一场意外住院了，听说是被人行凶，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事儿也不方便问，小佟那会儿连上班再伺候伤号，还要和那行凶的人打官司，全她一个人操劳，半个多月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儿，结果他丈夫呢？刚出院没两天就和她离婚了。

　　小苏，我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你说这么好的女人哪儿找去，真不明白他家那口儿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这婚能是说离就离了的？”

　　老顾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苏尚明从没见他说过这么多的话，最后老顾隐隐有些头晕才停止了交谈。苏尚明忙扶他躺下，老顾说没事儿，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坐起来久了就有些头晕。看老顾的样子苏尚明也不好意思再打搅了，于是安慰了几句，让老顾安心养伤，自己便告辞出去了。

　　老顾的话一直在苏尚明心里萦绕不去，他越发看不懂佟姐了。妖艳诡异的冷血护士、娴静成熟的敬业大姐、软弱无助的纤弱女子，真不知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苏尚明刚刚出了老顾的病房，就碰到了当班护士告诉他院长找他，他奇怪院长怎么知道他在这里，不过这也好，自己省了不少事儿。

　　院长室在8层，那里整整一层都是办公室，医患很少来这里，因此肃静了不少，走路重些的话在走廊里老远就可以听到脚步声，他还未到院长室的门前，就看见院长助理小徐从院长室里开门出来，小徐是个二十多岁聪明灵奋儿的女孩，平时深得新院长信任，她比苏尚明来得早，以前一直和老吴在ICU，新院长上任后提的她做助理。

　　小徐迎面看见苏尚明，急走两步半关切半调侃地问道：“你来啦？怎么样？没事儿吧你？能从ICU两天就出来的有史以来也就你一个啊!”小徐的年龄和苏尚明差不多，ICU和急诊科以前又常有接触，两个人是早就熟识的。

　　“哦。没事儿，这不活蹦乱跳挺好的嘛。你不在ICU了，我还在那里待着干什么？”小徐性情活泼，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苏尚明也受她那轻松幽默的感染禁不住开起了玩笑。

　　小徐好事儿地说：“呦，敢情我要不当助理，你还住那儿不出来了？你们急诊科尽抢救别人了，这回你们自己来个实弹演习没掉链子吧？快跟我说说，当时怎么回事？”

　　苏尚明简要地说了说事故经过，然后问小徐：“院长找我什么事儿？”

　　小徐听了小心地轻声道：“不知道，不过你小心点儿吧，院长今天情绪不怎么好......”

　　——“小徐啊，你和谁说话呢？没事儿把门关上。”一个稍具威严的声音带着些许烦躁从院长室里传来。

　　小徐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和苏尚明聊天，出来的时候忘了关院长室的门，吓得伸了下舌头，咧着小嘴冲苏尚明指指院长室然后一溜烟儿地走了。

　　苏尚明听了这声音却是另一种反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浑身立刻紧张起来，一时他想转身回去，但已经来到门口了，只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院长室里布置简约但颇具格调，银灰色的布艺沙发与精致的实木书档柜对置房间的两面，挂着纯白医用大褂的衣架立于书档柜一侧，另一侧是盆宽叶大绿的滴水观音。那书档柜的正中是长方的空壁，上面挂着副“寒梅初雪”的水墨国画，在那傲雪的梅枝下横陈着一张高级写字台，台上办公用品摆放规则整齐且一应俱全，而那台后赫然端坐着位成熟笃定的女人。

　　那女人淡妆素眉，优雅得体，面料考究的栗色女式西装裹着微微白花翻颈的衬衣，她头发利落地盘于脑后，目光里蕴着抹淡淡的威仪。这女人只有35岁，她就是这家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向春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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